淺論李輔國專權

[摘要]宦官專權是封建政治的一大毒瘤。在宦官專權最為嚴重的漢、唐、明三朝之中，唯有唐代的李輔國一人平步青云，官拜宰相之職。他的出現開啟了唐代中后期宦官專權的混亂局面，最終導致了唐朝的滅亡。而正是肅宗加強皇權的需要、官員監察機制的崩潰以及李輔國個人品行的惡劣和貪欲的膨脹等因素共同作用，導致了李輔國的專權。

[關鍵詞]“安史之亂”；宦官專權；李輔國

[中圖分類號]K24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22-0021-03

宦官俗稱太監，是中國封建王朝宮禁內苑中服侍帝王及后妃生活的男人的總稱。東漢光武帝“中興之初，宦官悉用閹人，不復雜調他士” ，①此后宦官用閹人的定制也傳了下來。宦官因凈身入宮為奴，身份微寒，地位低下。但由于他們身居后宮，常伴帝王左右，加上善于察言觀色，故深得皇帝寵信。若皇帝昏庸無能，他們便可利用這一特殊身份和地位借天子之名干預朝政，在宮廷政治中發揮很大的作用，這就形成宦官專權。宦官專權亦稱宦官專政，作為中國封建君主專制政體中特有的毒瘤，它的產生和發展對于中國封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產生了極其重要而深遠的影響。翻閱歷史書籍，我國封建社會政治比較清明，國力比較強盛的朝代最典型的莫過于漢、唐、明三朝，但這三朝也是歷史上宦官專權最嚴重的時期。而三朝諸多專權亂政的宦官之中，唯有唐代李輔國一人扶搖直上，官拜宰相之職，他也是中國歷史上僅有的兩位宦官宰相之一（另一位是秦朝的趙高）。

李輔國（704～762），原名李靜忠，唐玄宗年間入宮，在當時大宦官高力士手下辦事。他相貌丑陋，粗通文墨。40多歲時被任命為負責管理宮廷馬匹簿籍的小官，由于養馬有功，被推薦到東宮侍奉太子李亨，成為太子的心腹。天寶十四年（755），“安史之亂”爆發，安祿山在范陽起兵，15萬大軍直逼京都長安而來，叛軍所到之處，各路守軍紛紛望風而逃。不久潼關失守，玄宗父子倉皇西逃。史書記載，當部隊行至馬嵬驛（今陜西興平縣西北23里）時，李靜忠參加了由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策劃的禁軍兵變，誅殺了楊國忠，并逼迫楊貴妃自殺。隨后他又建議太子李亨脫離玄宗中軍北上朔方，積蓄力量以興復社稷。到達靈武后，他又勸李亨迅速稱帝以維系天下民心。公元756年，太子李亨在靈武即位，是為唐肅宗，并把留居巴蜀避難的玄宗推奉為太上皇。為表彰李靜忠的忠心，他先后被賜名“護國”、“輔國”，并判為元帥府行軍司馬，逐漸掌握兵權，把持朝政。之后又因擁立代宗即位，被冊封為司空兼中書令，正式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唐宰相。大權在握后李輔國更加為所欲為，他的飛揚跋扈自然引起了代宗的不滿，在宦官程元振的協助下，代宗陸續罷免李輔國的職務，將他逐出朝廷，不久便遇刺身亡，終年59歲。死后被追贈為太傅，謚號為“丑”。雖然李輔國最終只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但終其一生位極人臣，歷史上無出其右者。唐王朝的覆滅與唐代中后期的宦官專政局面有著密切而直接的聯系，正是李輔國開啟了唐代宦官干預朝政的先例，此后，程元振、俱文珍、王守澄、仇士良等宦官先后把持朝政，禍害百姓，你方唱罷我登場，直至唐亡。

一、李輔國專權的政治影響

（一）掌握軍權，控制軍隊

這一時期，宦官權勢膨脹的典型標志是掌控禁軍大權。②馬嵬驛兵變后，李輔國以國家大義勸說太子李亨留下抗敵，李亨遂與玄宗兵分兩路，北上靈武，當時“禁軍從者裁千人” ，③李靜忠護衛太子一路 “收河、隴兵” ，④重組了禁軍隊伍。肅宗即位后，李輔國從幕后走上臺前，搖身一變成為“開國元勛”，被加封為元帥府行軍司馬，“寶印符契，晨夕軍號，一以委之” ，⑤并“專掌禁軍” ，⑥開了唐代宦官典兵之先河。

肅宗之所以不斷削弱武將的兵權，并交由宦官代為控制，其目的就是防止武將擁兵自重，反叛朝廷。但是禁軍的職責是負責守衛宮廷，保護皇帝及其家族的安全，地位十分重要。當肅宗把禁軍兵權也交給李輔國時，形勢也就斗轉直下了。此時，肅宗的人身安全被牢牢掌握在李輔國手中。皇帝實際上成為了毫無實權的傀儡，只得任由宦官左右擺布。李輔國正因“專掌禁兵”，無所顧忌，才敢 “口為制敕，寫付外施行” ，⑦說過的話寫在紙上后就直接當皇命去執行。等肅宗開始嘗到了太阿倒持的惡果后，為時已晚。他曾多次想誅殺李輔國，但因忌憚他手中的禁軍兵權而不敢動手。

（二）執掌機要，禍亂朝綱

收復長安后，李輔國的野心更是極大擴張，他不僅完全控制了中央禁軍，而且還兼理隴右群牧使等多重官職，逐漸控制了從中央到地方的行政權力，“權傾朝野 ，道路側目” ，⑧唐朝政治更加黑暗。盡管當時李輔國還沒有宰相的頭銜，但實際權力并不在宰相之下，是朝廷中炙手可熱的人物。肅宗昏庸懦弱，加上長期身體抱恙，平時很少上朝，朝臣的奏折在傳達到肅宗之前往往先經李輔國過目才放行，甚至宰相面見皇帝都必須經他一手安排，皇帝詔書的施行也必須要有李輔國的署名。此外，李輔國根據自己的好惡判決全國的刑訟案件，并以圣意相標榜，而朝中百官大多不敢有異議。李輔國的劣行自然為正直官員所不恥，他們中的一些人曾多次在肅宗面前痛陳李輔國的種種惡行，結果遭到打擊報復。例如，宰相蕭華曾極力反對李輔國為相，遭到李輔國的陷害而被罷免逐出京城，甚至連宗室梁國公李峴也因曾在肅宗面前“具陳輔國專權亂政之狀”⑨而被貶為蜀州刺史。

寶應元年（762），玄宗病逝，肅宗突遭喪父之痛，舊疾加重，病入膏肓，太子李豫監國。張皇后素來與李輔國有隙，見時機成熟便企圖借太子之手誅殺李輔國奪取政權，但太子沒有同意。張皇后密謀除去太子，改立越王李系為儲君，再使用監國令殺李輔國。李輔國對其陰謀有所察覺，便與程元振合謀，將太子保護起來，并趁夜率領禁軍沖進皇宮，誅殺了張皇后和越王李系，52歲的肅宗因驚嚇過度而暴斃。正可謂“興也李輔國，亡也李輔國”，李亨最終自食其果。之后，李輔國便擁立太子李豫即位，即后來的唐代宗。

代宗繼位后，因念李輔國有擁立之功，冊封他為司空兼中書令，最終取得相位。唐代實行三省六部制，三省之中“中書出令，門下審議，尚書執行”，中書省是典型的中央政府的秘書機構。李輔國作為中書省最高長官，實際上控制了唐中央最高秘書機構，執掌了朝廷機要。代宗尊李輔國為“尚父”，又進封博陸郡王，“事無大小皆咨之 ，群臣出入皆先詣” 。⑩他曾對代宗說：“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11}就是讓代宗將軍國大事都交他處理。此時，李輔國的所作所為用“權傾人主”顯然不夠形容，這已然是在“代行人主之權”了，其權勢之大可見一斑。

（三）盤剝百姓，激化階級矛盾

我們知道，參加科舉考試是唐代下層知識分子入仕從政的主要途徑，但唐代科舉考試有嚴格的資格限制，統治者堅持重農抑商的思想，使“工商雜類，不得預于士伍” 。{12}地主階級政權被牢牢掌握，其他人只能通過凈身入宮的非常規途徑，間接地參與政權。因此，宦官一旦掌權，往往在一種復雜心理的驅使下為所欲為、報復社會。宦官們不僅大肆兼并土地、霸占民田，而且還通過各種形式巧取豪奪、敲詐勒索。李輔國在控制了官吏任免權力后，為了鞏固地位，大多由他指派自己的親信去擔任各地藩鎮節度使。這些人為了求得一官半職，對李輔國極力巴結奉迎，唯其馬首是瞻。為官后更是貪贓枉法，助紂為虐，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如此一來，使階級矛盾進一步激化。

總而言之，以李輔國為代表的宦官集團在唐中后期逐漸掌握軍政要權，成為一支不可小視的政治勢力，使得政治更加黑暗，階級矛盾進一步激化，最終導致了唐朝的滅亡。

二、李輔國專權產生的歷史根源和條件

以李輔國為代表的宦官集團之所以能成為唐代中期一支舉足輕重的政治力量，在專制政治中大顯身手，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

（一）根本原因：唐肅宗加強皇權的需要

中國封建社會政治始終伴隨兩大矛盾，即中央和地方之間的矛盾、皇權和相權之間的矛盾。外朝權臣勢力的膨脹，使皇權統治受到威脅。為了鞏固皇權，皇帝必須盡可能地削弱外朝勢力。由于宦官長期服侍在皇帝身邊較為體察皇帝的心意，皇帝則將宦官視為他們的家奴，忠心耿耿且容易控制。同時，由于宦官失去生育能力，皇帝認為沒有子嗣就不會覬覦皇位，因此不擔心他們會謀朝篡位，故能成為皇帝的心腹而被授予要職。基于這些原因，皇帝便利用宦官掌握機要的辦法來不斷削弱以宰相為代表的外朝權力，從而達到上下相維的政治目的。這是李輔國能夠逐步爬上權力巔峰的根本原因。

“安史之亂”以后，唐中央已無力控制全國，地方藩將紛紛擁兵自重，這為宦官權勢進一步發展提供了機會。以李輔國為代表的宦官集團得以崛起，“一方面是皇帝平衡外朝，尤其是武將勢力的一種手段；另一方面也因為玄宗朝限制東宮的政策，使得肅宗并沒有形成像其父一樣的在藩班底，因而只能依靠宦官施政” 。{13}作為李亨在東宮中最為關鍵的成員之一，李輔國鼓動肅宗脫離玄宗北上重組政權，并逼迫玄宗退位，可謂功勛卓著。在當時悍將反叛、皇權衰微的特殊歷史條件下，肅宗不敢信任武將，對朝臣也不放心，唯一可以信任的只能是自己的心腹李輔國。初登大寶的他為了建立比較穩固的統治基礎，授予宦官出身的李輔國以要職對抗功臣集團和外朝勢力，使他成為朝廷舉足輕重的人物。

宦官專權歸根結底是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發展孕育形成的“怪胎”。宦官權力來源于皇權，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皇權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會導致宦官專權。中國歷史上，宦官專權亂政局面愈演愈烈、屢禁不絕的根源就在于此。宦官專權產生依附于封建專制制度的發展，宦官專權的進一步發展又反過來加速了封建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的腐敗和王朝的滅亡。

（二）重要原因：唐肅宗時官員監察體制的崩潰

自秦漢以來，中國封建社會得到了1000多年的充分發展，唐初的監察體制日趨成熟，監察機構更趨完備，基本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密布全國的點線面相結合的百官監控網絡。但“安史之亂”后，這一監察機制遭到了破壞。李輔國在逐漸掌握了從中央到地方的軍事和行政權力的同時，也在不斷侵奪、削弱官員的監察權力，監官大多喪失獨立奏彈的權力，有的甚至淪為李輔國用以監視百官、鏟除異己的工具。為了更準確地了解朝中大臣的動向，李輔國曾“置察事數十人，潛令于人間聽察細事，即行推按” ，{14}專門監督朝中官員的一舉一動，對得罪他的官員加以嚴厲打擊。不僅如此，由于李輔國控制了朝廷官吏的任免權，不少監察官員也同其他官員一樣對李輔國極力地巴結逢迎，希望借以找到平步青云的政治門路。

正是由于官員監督機制的不健全或執行不到位而形成了官僚監督體系的真空，最終使以李輔國為代表的宦官集團有恃無恐、肆意妄為。監察體系的崩潰加劇了唐朝中后期宦官專權的混亂局面 。

（三）內在原因：李輔國品行惡劣和貪欲膨脹

宦官也是人，他們同正常人一樣具有貪婪、狡詐、陰險等品性。{15}李輔國“本飛龍小兒” ，{16}出生在一個皇宮養馬人之家，“工商雜類”的卑微出身使得他重利輕義的市儈思想比較濃厚。或許是因為貌丑的緣故，李輔國入宮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郁郁不得志，在高力士手下只被安排做一些養馬的低等差事。這段屈辱經歷對他后來影響很大，使得他逐漸養成了“外恭謹寡言而內狡險”{17}的性格。身體的殘缺加上長期受人驅使的壓抑造成了李輔國心理的扭曲，對財富權力有異乎常人的貪婪，他韜光養晦只為等待一個時機。40多歲時，他因養馬之功而受到閑廄使王鉷賞識，“薦之皇太子，得侍東宮” 。{18}從此，李輔國踏上了一條不斷追逐權力的道路。后來，李輔國深諳世事，善耍權術，成為顯赫一時的人物，跟這種長期在宮廷生活所養成的性格心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總而言之，正是基于上述多種內外因素的交織作用，最終導致李輔國走上了專權道路，開啟了唐代中后期宦官亂政局面。

[注 釋]

①南朝宋·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

② 王守棟：《唐中后期宦官權勢演進考析》，《長春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7期。

③④{18}宋·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331頁、第5879頁。

⑤⑥⑦⑨⑩{11}{14}{16}{17}宋·司馬光：《資治通鑒》，中華書局2011年版，第7192頁、第7192頁、第7193頁、第7193頁、第7244頁、第7244頁、第7193頁、第7131頁、第7131頁。

{15}田雨：《皇權衍生物——明代宦官專權探因》，《科教文匯》，2008年第1期。

⑧劉肅：《大唐新語》，中華書局1984年版。

{12}后晉·劉昫：《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

{13}李丹婕：《從“仆”到“臣” ——玄肅代時期宦官群體角色的轉型》，《中國典籍與文化》，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