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平涼城內曾有一座九天廟,于民國時期重修,并立有一通碑刻。此碑詳細記述了重修九天廟的原因及經過,表達了人們對九天圣母的贊美和敬仰之情,并對眾人修廟之舉給予極大肯定。本文對此碑內容進行了考釋,并論述了其歷史價值和藝術價值。
[關鍵詞]《重修平涼城內九天廟碑記》;平涼城;九天廟;汪若南
[中圖分類號]K87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4)22-0040-02
甘肅平涼市博物館碑廊中藏有一通刻碑——《重修平涼城內九天廟碑記》,青色細砂質巖,高173厘米,寬66厘米,厚15厘米。圓形碑首,下有長方形底座。碑身側面布滿刻畫整齊的橫條紋,制作精良。石碑兩面均有碑額及題字。碑陽碑額中間篆書“永錫祚胤”四字,碑身內容為《重修平涼城內九天廟碑記》;碑陰碑額中間篆書“萬代千齡”四字,碑身內容為眾首事題銘記及竹畫一幅。碑額兩面均線刻有五蝠及如意云紋,結構優美,線條流暢,極富韻律感。
此碑于1986年被發現,遭受車輛碾壓和污水沖刷,經歷了長期自然磨損和人為破壞。如今,碑面已不平整,碑身中部有一條極明顯的裂痕,可看到粘接修補的痕跡。
一、《重修平涼城內九天廟碑記》釋讀
平涼,吾隴千東道之第一重鎮也,城內之方廟有名九天者,其神莊嚴如郊媒,①謂之九天圣母。祈嗣延祚之士女咸禱焉,但屢經浩劫僅余正殿三楹,每值賽神②謁而觀光者苦之。民國丁巳③,郡人拓地鳩工于舊殿,劃□丹青后,爰作中庭五楹。中庭以外為賽樓,以內為獻殿、配殿,為庫廚,為東西廊,重戶環□悉施黝堊④,戊午⑤而后落成。甫畢役,即張樂迓神越月復演劇以妥之,于是諸首事者相率而請,□廟之廢興前,茲俱不得悉,是役費錢五百一十九貫,有奇募不滿十之一,市廟產以償之,強免書券愿記焉。夫世界惟天,為大厥神尊也尚矣,然地上至虛者皆天其高也,豈惟九重九天之說昉自離騷。而嫏嬛⑥帝姥其亭毒萬物者耶,厥初⑦生民者耶抑□古今而無終始,如易云生兩儀之太極,或莊子所稱道。在太極之先耶,余惟母而曰,圣圣而繫之以天,則母之道其□承天之道乎。天道伊何至公且明?而已惟公也。肆日月雨露之涵煦,⑧無私昭而無私潤,若明□祚胤之錫子孫之宜。天于蒼蒼穆穆之中,蓋不能無豐嗇焉,豈豐嗇也奈何仁者?裕后否德墜宗,非天之厚此而薄彼也,余慶余殃⑨之理如是也。然則欲利后嗣惟明德以格天,可彼棄德無良者早不為天所佑,而徒乞憐于母,欲因以逹之。天聽俾子孫之多而且賢媲美于螽斯⑩,麟趾{11}誣慢甚矣。廟有銅佛二尊,明萬歷庚子年所鑄,一高五尺,一三尺有八。書之使世守勿替云。
民國七年□秋上澣{12}谷旦{13}。
據辭書,注釋如下:
①即高禖,又被稱作禖神。古代管理婚姻和生育的女神。參見張紫晨主編:《中外民俗學詞典》,浙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②神祇崇拜的一種活動方式。清朝張心泰《粵游小識》卷3引佚名《潮城竹枝詞》云:“四月初旬猶賽神,五更三點有游人。居然長夜不春地,幾度風光過跟新。”
③民國六年,1917年。
④涂以黑色和白色??追f達疏:“黝,黑色,平治其地令黑也。堊,白也,新涂堊于墻壁令白。”
⑤民國七年,1918年。
⑥傳說是天帝藏書的地方?!蹲謪R補·女部》云:“玉京嫏嬛,天帝藏書處也,張華夢游之?!焙蠓褐刚洳貢?。
⑦最原始的?!对姟ご笱拧ど瘛吩疲骸柏食錾瘢瑫r維姜嫄?!?/p>
⑧滋潤養育。宋代曾鞏《移滄洲過闕上殿札子》云:“真宗皇帝繼統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
⑨出自《易經·坤卦》,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余”表示富饒、豐饒、富庶、富余的意思。
⑩蟈蟈。
{11}有仁德﹑有才智的賢人。鄭玄箋:“喻今公子亦信厚,與禮相應,有似于麟。”
{12}唐宋官員行旬休,即在官九日,休息一日。休息日多行浣洗。因以“上澣”指農歷每月上旬的休息日或泛指上旬。
{13}晴朗美好的日子,舊時用于吉日的代稱。
二、九天廟概況
九天廟,即九天圣母廟,其建造遍布我國各地。其中,以廣東汕頭、山西長治和甘肅大坪山的圣母廟較為出名。在甘肅平涼城內也曾建有一座九天廟,位于現在東大街小學處。相關史料記載極少,據碑文可知,九天廟重修時間為1917~1918年,重修以后的規模,包括中庭、賽樓、獻殿、配殿、庫廚和走廊等,周圍均涂成黑白色。廟內有銅佛二尊。
有關平涼城內九天廟的始建情況和毀滅原因只能予以推測。成書于明朝嘉靖三十九年(1560)的《平涼府志》,是一部全面反映平涼歷史建革、疆域山川、寺廟古跡和物產人物等內容的地方志,但從中未發現有任何九天廟的記錄,推測當時并未修建九天廟。而此碑記描述了九天廟在民國丁巳年(1917)已幾經風雨、殘破不堪,后又提到“廟有銅佛二尊,明萬歷庚子年所鑄”,從中可推測九天廟建造時間可能在明萬歷庚子年(1600),或在其前后。另據《平涼史話》記載:“由于韓王就藩,使明代成為平涼歷史上最繁華的時期,朱門筒瓦,鶯歌燕舞?!逼經霈F存的許多道教、佛教建筑都是明代韓王府所督造,九天廟應該也不例外。而九天廟的毀滅,據說是在20世紀60年代文化大革命時期。
三、平涼人民對九天圣母的敬仰
九天圣母,原形為九天玄女,最初以鳥的形象出現在《山海經》中。在宋代張君房編撰的《云笈七簽》中,由玄鳥變為女神形象,后演化為掌管天下兵書的女神?!短接[》卷15引《黃帝玄女戰法》載,黃帝得玄女傳授,戰勝蚩尤, 最終取得了正義之戰的勝利。在《大宋宣和遺事》和《水滸傳》中,也都有九天玄女授宋江天書的敘述。而在《玄女經》中,九天圣母是一位性愛女神,書中托名玄女與黃帝一問一答,討論男女交合之事。在多種書籍中也提到,九天玄女是商人的祖先。如《詩經·商頌·玄鳥》云:“天命玄鳥, 降而生商?!薄妒酚洝ひ蟊炯o》載:“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可見,有關九天圣母的傳說和記載是比較廣泛的,她在人們心中的形象隨著歷史推進和心理需求逐漸演化。
平涼人民曾供奉九天圣母,以表達保佑子嗣、延續福祿的愿望。這一心愿的表達,延續了將近300多年。從九天廟重修后的規模及接神唱戲的活動,可看出當時人們對九天圣母極其崇拜和尊敬。碑文用大量的篇幅來贊美九天圣母,稱“母之其□道承天之道”,而“九重九天”,出于《離騷》“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有蒼天、無盡之天之意,確定了九天圣母至高無尚的地位。這種信仰遠遠超過了太極和莊子之道。太極闡明了宇宙從無極而太極,以至萬物化生的過程?!吨芤住は缔o上》云:“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眱蓛x通常指陰陽,陰陽理論滲透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方方面面,包括宗教、哲學、歷法、中醫、書法、建筑、堪輿、占卜等。而老莊哲學主張“天人合一”和“清靜無為”。兩者都是中國思想史上的重要概念,極大地影響了中華儒學、道教等文化流派。人民對九天圣母如此推崇,深切地表達了他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四、汪若南與碑刻書畫
觀碑文筆法,雋逸清秀,脫俗不凡,一撇一捺之間尤顯竹骨神韻,這正是“隴東四家”之一汪若南所書。汪若南(1872~1960),字小泉,號石塘、伴琴道人。清末生員,工書法、繪畫,尤善竹、蘭。祖籍安徽,其父隨左宗棠西征來平涼。由于畫竹仿宋代大師鄭所南,故名若南。書法始學顏真卿,后臨何紹基,晚年形成自己狂放勁峭的書法風格。
碑陰左下角的小幅竹畫,亦為汪若南所作。看似寥寥幾筆,簡單幾棵竹子,卻獨顯神韻??赡苁鞘艿疆嬔逻吿m花的啟發,汪若南只描繪茂密竹子的一角,由左邊生出,且有幾棵下垂,布局獨特,出人意料卻在情理之中。粗桿剛勁顯骨,細桿柔勁峭力,竹桿粗細交錯,相互映襯,仿佛可以看見竹之翠綠,感受風之拂動,使整通碑刻更具靈動感和藝術感。
五、結語
隨著時間的消逝,這通《重修平涼城內九天廟碑記》將是平涼境內九天廟曾經存在的有力證據,是研究九天廟概況的基本文字資料,也是考察平涼地方人文事跡的重要依據。此碑文語言精煉、行文大氣,真實反映了當時人們的生活狀態及精神世界。當然,碑記含有卓越的書法繪畫藝術,也值得深藏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