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龔賢山水畫”

本文從畫家作畫的取材環境入手，分析了龔賢的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給他繪畫風格帶來的影響。分析了龔賢對不同題材所運用的不同構圖法則、筆墨、點景等，同時結合當今畫壇，談論了龔賢對當代畫家所帶來的影響。

龔賢的山水畫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為山水畫的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他的獨特的風格，他的積墨和畫面特有的氣息吸引了一大批山水畫家對其深入研究、探索，最終融化在自己的山水畫體系中，我也就此對龔賢山水畫的幾大特點及畫法做一分析、總結，分析龔賢如何創作出他這個時代特有的山水畫。并談談龔賢山水畫對現代山水畫創作的啟發及他這種形式的山水畫在展廳的展示效果。

龔賢生活背景對其畫風的影響

龔賢生活在明末清初一個動蕩不安、戰爭四起的時代里，經歷過因朝代的更替而家族沒落的境況，對前朝忠心耿耿，不為生活所迫而茍同與清朝政府，選擇了半局半隱、顛沛流離的生活。或許就是因為他的堅定、反叛的性格成就了它獨特的藝術風格。龔賢的山水畫并沒有走復古的路線，他很有自己的風格特色。仔細分析他所處的生活環境和他的繪畫風格，不難看出有著深遠的影響。

龔賢生活在有著“江南水鄉”之稱的江蘇，多平原、湖泊而少崇山峻嶺，故龔賢的山水則多平原構圖。他的開闊的構圖則源于開闊的江南水鄉景色。以橫線條為主要構圖方式，點以小景、山丘活躍畫面、豐富畫面，主體突出，用自己喜歡的山體部分，或山頂、或山腰、或山腳，取其美的地方而將另一部分放于畫外，以開闊的水面取代天空的白，形式簡潔、明確，黑白虛實對比強烈、厚重。黑處層層積墨，白處完全空白，在當時的繪畫界實屬新穎。當然也不乏以曲線為主的深遠構圖和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平行線向后遞進的，再以斜的白云或其他相破的跌宕起伏的高遠構圖，期間又相間小橋、小道相破的長短線和可居可游的意境。

龔賢的筆墨形式

（1）不論是從整體上還是從單一的用筆用墨上龔賢都很注重筆法筆法。從單一上講，從第一筆就要講究筆法，且筆法有出處，用筆到位，“第一筆，自上而下，上銳下立，中宜頓挫。頓挫者折處無棱角也。一筆是畫樹身左邊，第一筆即講筆法。筆法要遒勁。遒者柔而不弱，勁者剛而不脆。弱則草，脆則柴，草則薄，柴則枯矣。”用筆要筆筆遒勁、圓渾、變化，不可弱、脆、草、柴。“一筆能下即下，不能到底即斷一斷。不可強下，強下即弱”。筆筆到位，筆、氣融會貫通。既強調用筆的力度，又講求變化。從整體上講，他的用筆和用墨和諧統一，用筆也完美的融合在了層層積墨的筆墨排列方式中、章法中，形成了他特有的形式語言。

（2）墨法極其講究。“點濃葉法，遍遍皆要上濃下淡，然亦不可相懸絕。一遍仍用含漿法，上濃下淡，自上點下。點完不必另和新墨，即用筆中所含未盡之墨，依次自上點下，與初遍或出或入。若所含之墨已干，將預先和成淡墨稍濡一點于毫內，二遍已覺參差煙潤，有濃淡之態矣。若只點晴林，再將干筆似皴似染，籠罩一遍。若點煙林、雨林、朝林，三遍即用濕墨將前三遍精神合而為一，望之更為蓊蔚。朝林者，露林也，故宜帶濕。此三遍只算得一遍。若點成，墨猶不甚濃，故四遍仍用一遍墨，上濃下淡，自上點下，五遍仍用四遍筆中未盡墨，參差加點一層，六遍仍以淡墨籠罩之。大約一遍為點，二遍為皴，三遍為染，四五六遍仍之。如此可謂深矣，濃矣，濕矣。然又有一種吃墨紙，至五遍仍不見黑，故又用六遍焦墨點于最濃之處以醒之。恐此數點浮于筆墨外，故又用一遍淡墨以渾之。此中非濃淡燥濕得宜，無有不成一片者。”山石、煙云、霧靄亦是如此。樹身皴法亦講求筆法，樹枝也層層加染使其渾厚。

正是這種獨特的漸變式的積墨法形成了龔賢穩重工整，黑厚、有重量感和體塊感的，層次清晰、對比強烈的畫面效果，賦予裝飾感。他的積墨方法也將用筆方法和諧的統一在畫面中，為造型服務，為畫面的整體氣息服務，筆墨語言單純整潔。

龔賢的樹法

《畫訣》開篇始句“學畫先畫樹，后畫石……”，后又有“畫樹之功，局諸事之半，人看畫先看樹，如看詩者先看二律也。”可見畫樹的重要性，畫山水從畫樹開始也確是如此。首先，樹是山水畫中勢的引導，引導者觀者在畫面上移動的視線；其次，樹在山水中往往處于近景，筆筆清晰，展露無遺；而且，樹在整幅畫中占比例較多，固然重要。

龔賢在樹的表現上大致有兩種：

一是白桿黑葉，這種樹法常出現于結構復雜的大畫中，例如長卷，大的立軸。這種層層積墨的黑葉子大畫的渾厚、濃密的山石表達遙相呼應搭配和諧。白的樹干在這黑的樹葉中又起到了透氣和跳躍的作用，同時這種白也和煙靄瀑布形成呼應作用。

二是黑干枯枝，這種樹多用在小畫中，充分的讓樹展現在畫面中

龔賢的構圖理念

龔賢善用黑白對比，“濃葉樹，樹身不皴，恐皴黑與濃葉不辨”。“山多必留云氣間之，使畫面有虛有實，有靜有動。由于龔賢的畫多濃重，山川樹石較黑，所以便有較白的白云，多空白手法表現的水、點、景及樹干的白的響應，真可謂“疏可走馬，密不透風”，大黑大白。在對水景的處理上也是非常講究的，房屋的手法與山石、樹木較相似：一種黑到灰的漸變的屋頂，白的墻面，將房屋安排在樹林前、山腳下、溪流旁，被濃密的黑襯托出這一點白，顯得更為突出，更加的難能可貴，小橋的畫法也以兩邊的簡單勾線，中間留白，在畫面中既起到了與房屋相同的白的作用，同時橋也起到了“線”的作用、畫面勢的引導的作用。他還喜畫船，船往往在空白的水面上，精到的用筆使白的水面上內容豐富，又不打破白的

作用。

富有變化，且矛盾統一，“但畫一尺樹，更不可有半寸之直，需筆筆轉去。”富有變化，體現著大自然的變化萬千，用筆遒勁，抒寫著樹枝的生命力。“小攢三、四、五點，大攢十數點，三四十點亦可。點愈少而愈宜大，大而少始疏。多宜橫，氣橫筆圓望之始厚”，葉亦有團簇多少、大小、疏密之變化。體現了畫面的矛盾統一的關系，有小攢就應有大攢對比，有疏就有密，有大就有小，時刻體現著矛盾統一的美學規律。

形式要順手，順應自然之規律，“凡向左枝皆自上而下，向右枝皆自下而上。此自然之理，即欲反畫，亦不順手。”樹枝多的樹要先畫樹枝后畫樹身。樹枝少的樹則要先畫樹身，也是為了順手，使筆順暢。“向左樹，先身后枝，向右樹，先枝后身。”順手則氣足，氣足則畫面穩，氣息通暢，不滯氣、泄氣。

布局安排強調，注意畫面的賓主關系，每一個物象扮演了什么角色，合理布局畫面。“三樹一叢，第一株為主樹，第二株、第三株為客樹。”“叢不宜方，大叢之樹，跟不長。叢不宜欹，大叢之樹枝不齊”總結樹石云霧布局之美，“叢宜密，煙補隙。樹一叢至十樹十數株，其中無煙而有煙，無雨而有雨，此妙在虛處、淡處、愈接不接處。”“叢宜密”和“煙補隙”的對比使這無煙而有煙，無雨而有雨極妙的呈現。參差變化，布局經營，濃淡對比變化，形式美感，曲直樹交錯，樹多不宜直，直樹，結局之樹也。下垂枝只可一枝、二枝。寒林宜瘦宜長宜直，愈遠愈直，遠樹枝無下垂，遠不宜奇，要向背有情。樹葉“群立相依，兩欹借勢，近邊不交，在中勿離。枝參差，葉顯晦。正生奇，同則避。”

龔賢獨特的造型

龔賢造型強調姿態美。樹形如人，至美、至靈、概括提煉。樹之形態，有的舞蹈、有的召喚，有的神氣逼人、有的蒼翠欲滴，保持用手中筆隨意抒寫性情，方才身心愉悅。自由暢游于繪畫中，將藝術與生活融為一體、互相陶冶，藝術家就應有此氣概和境界。“凡樹身如人立，枝如手，根如足，俯仰向背、坐立起舞、徙倚吟望皆宜有致。”“畫樹如人，有直立，有偏倚，有俯仰，有顧盼，有伏臥大枝如臂，頂如頭，根如足”，給樹賦予生命，使其生動感人，耐人尋味。“稍不合理，如不全之人也”強調和諧、完整之美。“石有面，有肩，有足，有腹，亦如人之俯仰坐臥。”“正面山如大人，望之儼然聲色不動。群山一叢，如列壁朝君之象。”“高出為頭，向望為面，反面為背，聯絡為脊，旁起為肩，中路為腰，兩分為足。”“石亦有面，面有向背，向背要有情。石有石嘴，山有山面。山以石為五官，石以山為四體。”他將山水、樹石賦予了人的姿態，有姿態了便可以傳達情意，使畫面更多了一份通情，和觀者交流的方式。

善于觀察，歸納。強調符合自然常理。歸納出春、夏秋冬四季與煙雨朝暮四時樹木之變化特點。“枝枯脆者為寒林，枝柔弱而潤澤者為春林，稍著點者為新綠，新綠一色點。分各樣點者為疏林。枝上留白而用淡墨染其枝外為雪樹。”大叢樹中，樹少盤曲欹斜，變化奇異，此類樹一般都生活在懸崖峭壁，而懸崖峭壁往往不會有成叢的樹，這本是自然規律。松、柳、梧、柏亦是觀察仔細，講解詳盡。“畫石塊上白下黑。白者陽也，黑者陰也，石面多平，上承日月照臨，故白。石旁多紋，或草苔所積，或不見日月為伏陰，故黑。”“畫石宜穩，今人畫石，不管著落何地。或著水，如在水中。或著土，如在土上。今人常畫一肩倒垂，似懸而無所依附，可笑可嘆也。”可見龔賢重對自然的尊重，和不尊重自然的強烈惋惜。

善于對大自然進行歸類，而后總結以一種合理的美學表達運用到自己的畫面中。“小石為石，大石為山，直立而長者為壁，圓而厚著為嶺。平坦而光者為崗，中留空者為洞。”

龔賢山水畫對現代山水畫創作的啟示

（1）經營畫面要時刻講究矛盾對立、和諧統一的關系，時刻弄清楚畫面的主體是什么，在表達主體的同時便通過物象的疏密、虛實、關系，大小、墨色變化，對比的手法使畫面更加豐富，更加豐富、深刻，有可讀性。又通過樹、石、房屋各種物象的顧盼、交流對話，使個畫面用物象的姿態將畫面聯系起來，相互呼應，物象的夸張變化更是多了幾份情態和與觀者的共鳴。物象的取勢、墨色的取勢為畫面整體感的建立也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畫面的整體感決定著畫面的高低，畫面的取勢、物象的動態造型體現著畫家的情調，畫面的組織形式體現了畫面的時代性。

（2）用筆用墨是畫面的表達手法，筆墨的功力和講究程度決定了畫面技法的成熟程度。用筆要有力度，且富有變化，順應自然規律，順應人的習慣，順手則會產生的線條、墨色更加有質量、靜氣、貫氣。

（3）打破常規的用筆用墨辦法。龔賢雖如此歸納，但將龔賢放入整個山水畫史中，他的這種畫法則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總結了自己的用筆用墨的表現手法，形成了自己強烈的風格面貌，成就了獨一無二的龔賢。我們生活在當下，亦可以反思這個時代的特色，將前人筆墨靈活解體，構建出符合審美規律的山水畫

體系。

龔賢也影響了近代的幾位大家，如李可染、賈又福、陳平等。李可染在畫面布局上也用黑山白屋形成這種大黑大白的構圖美感。賈又福在山水畫的處理上更是這種大黑大白的韻律完美搭配的體現。陳平的構成意識更是接近龔賢，不管是積墨法還是房屋、山巒的布置。雖然更換了景物，構圖審美上更偏裝飾，但是在大的黑白灰的處理上完全可以窺見龔賢的影子。

在當今，創作出富有沖擊力，富有修改化的獨特圖飾，表達自己的情懷，形成自己的特有的風格，是每一位畫家的共同追求。龔賢的這種創作理念就為我們提供了思維的方法，值得我們學習借鑒。

（作者單位：四川文化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