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寶全,今典集團董事長,經營領域涉及當代藝術、電影和紅樹林度假目的地產業,是今年胡潤富豪榜評選出的“最令人尊敬的企業家”。他的人生可以用傳奇來形容。他當過木匠,放過電影,做過戰地記者,想當作家卻上了電影學院,要做導演卻因為錢不夠做了地產商,生命中充滿了幸運和不幸。他說,這就是他的天命,他欣然接受。
張寶全的“天命”
和張寶全的談話,從他講的一個故事開始。
開羅有一個窮人,睡在園中的無花果樹下,夢見有人對他說:“你有寶藏在波斯的伊斯法罕,去找吧。”他醒來后便踏上旅程,經歷了沙漠、海洋、強盜、竊賊、猛獸和異教徒帶來的種種危險考驗,來到伊斯法罕,卻被巡夜的士兵當作強盜抓了起來,痛打一番。之后士兵問他來自哪里,為什么而來?他便講了那個關于寶藏的夢,士兵大笑:“魯莽輕信的人啊,我3次夢見在開羅有一個園子,園子里有個日晷,日晷旁有棵無花果樹,樹下有廢棄的噴泉,噴泉下埋著寶藏。這是魔鬼捉弄騾子和笨蛋的手段,你居然信以為真。”士兵放走了這個人,他連夜趕回開羅,回到當時做夢的那個園子里,那里正有一個日晷、一棵無花果樹和一口廢棄的噴泉,他在噴泉下挖掘,找到了寶藏。
張寶全說這個故事出自《一千零一夜》。根據它,阿根廷人博爾赫斯寫成了短篇小說《雙夢記》,巴西人保羅·科埃賀則寫成了長篇小說《煉金術士》。而他自己則寫出了它的中國版本的觀念小說《天命》。
張寶全在《天命》中有這樣的描述。一位老人對少年說:“我們現在很多人處在很模糊、很矛盾的狀態。我們一方面活在當下,一方面也不想讓生命無為,按照自己的意愿不停地追求理想,其實這種理想并不代表要有多偉大的志向,而在于做你真正喜歡、想做的一件事。當你真正做完這件事的時候你會得到真正的快樂。”在張寶全眼中,這個天命少年是自己,也是任何一個其他人。每個人的命運就是在履行著自己的“天命”。
他時常回憶自己的人生經歷:下鄉、當木匠、放電影、打仗、學無線電、寫小說、畫畫、當導演、當地產商……一路走來,盡管有迂回和阻礙,但回頭看時,那些迂回和阻礙也是實現夢想不可或缺的部分,北斗七星一直在他的星空中閃爍。
從看報紙的木匠到戰地記者
張寶全的父親是長江上一個客輪的船長,當時工資50塊一個月。在當兵之前,張寶全做木匠,每個月可以賺60塊錢。他天資聰穎,從二級工升到四級工,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而一年半左右時間就升到了四級半工,可以做代班師傅了。雖說干得很好,賺的錢也很多,但他心里很清楚木匠不是他的職業。
張寶全口中最常說的一個詞就是信念。“天命是與生俱來的,無論你知道不知道。”當有一天這個天命橫亙在張寶全面前的時候,他認定了這就是他的命,并欣然接受。
構成人生軌跡的總有幾個重要的點。當木匠時,有一次,張寶全和兩個同事給當地武裝部部長家里裝修門窗和地板。張寶全負責修地板,另外兩個負責修門窗。工作間歇,另外兩個木匠會在外面抽煙,而張寶全卻喜歡在報架前看報。有一次部長夫人看到他在看報很是好奇,就問他:“小木匠,現在正在招兵,你怎么不去當兵?”“我不行,當兵要開‘后門’,我們家沒有‘后門’,當不成兵。”“你去報名,我給你當‘后門’。”
這句話就像一個上天的佑助,最終將木匠張寶全送進了部隊。那時候還沒有高考,當兵是知青最好的出路。當載著新兵的悶罐子車開動的一剎那,張寶全就想,“我的命運和人生要發生變化了!”
到了部隊,張寶全憑著自己繪畫寫字的功底進了電影組當上放映員。在部隊那些年的事,我們聽來都是故事,而對于張寶全來說卻是一個人生觀的洗禮。
1984年,張寶全所在的部隊第一批被派往中越邊境替換云南部隊。之后有一年的大年三十,中央廣播電臺要做一個前沿陣地官兵給全國人民拜年的錄音報道,但根據規定記者只能到三線。于是這個任務自然落到戰地記者張寶全頭上。他打算黃昏出發,恰逢天黑敵人看不見的時候上陣地。從營地到前沿陣地,中間有一條“生死線”,這條“生死線”在敵人陣地下面,每天非死即傷。塹壕低的地方需要爬著走,在亞熱帶,傍晚的時候太陽夕曬很厲害,爬在地上如同受刑一般。張寶全又背著沉重碩大的錄音機,實在受不了了,心想豁出去了,背著錄音機站起來昂首闊步向前走。周圍的風景讓他很是沉醉,鳥叫著,風吹著,大片大片的橡膠林,全被炮彈齊腰斬斷,那幅景象很慘也很美,“永遠不會有人再看到這種場景了”,他感嘆道。
就這樣,他竟然安全地走到了離敵人陣地只有20多米的“李海欣高地”。他還好奇地問副連長,不是說這條路非死即傷嗎,怎么一路走來,一炮也沒放呢?副連長拍著他的肩膀說:“你小子命大,越南兵跟我們的步話兵約定,春節放假三天。”張寶全正好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上去的,如果早一天,恐怕就沒這么幸運了。做完錄音報道,天還沒亮,他又順著原路跑了回去。
在戰爭的環境中,失去生命都變得如此稀松平常,做戰地記者的那些年里,張寶全看多了生離死別。如今的張寶全越是遇到大事,越是冷靜,在他看來,這和當初做戰地記者時的經歷有些關聯。
求索路上不忘善待心靈
或許宿命中有,機緣使然,從部隊轉業后,張寶全按照自己的意愿進了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師從謝飛,但畢業后導演路卻在現實的阻礙下不得不改道。張寶全1992年下海經商,或許他當時還帶著理想折翼的困惑,但幸運的是趕上了中國房地產最瘋狂的15年。張寶全從此一步步成為了一位成功的企業家,百億財富涌入了他的人生。張寶全對于財富的歸因是拜時代所賜。
走到今天,張寶全并不愿意用是否成功來定義這些年。當年籌集一部電影資金的初衷早已實現,但掌舵著一艘搭載幾千人的巨輪不可能再簡單轉身,而是正在駛向更廣闊的商業天地。無論主動還是被動,張寶全已經離當年的自己越來越遠。記得某一本書中說,真正偉大的人,不僅是事業的成功者,更是心靈的主宰者,唯有善待心靈才能使生命綿綿延續。
這么多年過去,張寶全每天都在堅持為自己做一件事,他的夜課。夜課多是繪畫,書法、繪畫是張寶全自小的愛好。他說現在把繪畫當做一種神游。“繪畫的時候,別人在我邊上說話,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完全聽不見。”他神游的另一種方式,還有音樂。他從來沒有學過鋼琴,但卻彈得一手好琴。采訪當天,我們走在柿子林卡會所的大廳里,看到鋼琴,他隨性坐下,隨手彈起,配合著外面的潺潺流水和湛湛藍天,這一曲沁人心脾,通透至底。沒人相信這是個沒學過鋼琴的人即興彈的。
張寶全還喜歡著一項運動:高爾夫球。他是頂著“高球天才”的帽子被“拖下水”的。2002年春節剛過,張寶全和朋友一起去三亞辦事。因為工作效率高,事情進展也很順利,第二天他就被朋友帶進了球場。這是他第一次下場打球,在此之前他僅僅打過兩次練習場。扛著一根7號鐵桿,張寶全走完了全場,可能是天時地利心情爽,更因為沒有雜念,居然桿桿不落空,以120多桿的成績完成了自己的高爾夫首秀,于是“天才”的溢美之詞自然如潮而至。
在張寶全看來,絕大部分的運動都是和別人競賽,唯獨高爾夫是和自己競賽。在這個過程中,要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從意念到揮桿,把握每一步的呼吸。這和張寶全一直熱愛的書法和繪畫是一樣的。他解釋說:“很多人字寫得很浮躁,因為他們不能控制自己,字寫得有火氣,所以要先有境界。”打高爾夫球也一樣,當你心浮氣躁,就會顯現出敗象。相反,自然而然就能打出好球。
這么多年走來,即使在商業上獲得巨大的成功,但在他的內心還是有一份對文化初心的堅守。但在行事的路上他并不盲從,而是走出了一條獨特的路。2002年,當在房地產斬獲財富后他即投資興建了今日美術館這樣的中國規模最大的民營美術館,并完善出一條當代藝術產業鏈;2004年,又投資創建了時代今典這個中國最早進行數字電影全產業鏈發展的電影集團;2007年,憑借在房地產領域積淀的深厚基礎,他開始按照“導演”的思路打造文化休閑綜合體紅樹林度假世界。
回頭看看,兒時在江蘇鎮江的航運公司大院里畫畫的張寶全和此時的張寶全,其實他一直走在尋找自己天命的路上。
人生無處不“導演”
張寶全曾經有一段時間的夢想就是當電影導演,拍屬于自己的“大片”。但因為種種原因,這個夢想擱置了,但對于夢想,他的態度也是隨緣。他說:“一個人的職業和興趣如果能歸為一體最好,但如果不能的話,可能是一種遺憾,遺憾也是一種美。如果你想什么就能實現什么,你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可能也太沒趣了。”
“其實我如果做導演真正能做成什么樣,也很難說。”但他現在走的這條路,實際上跟導演很像。比如他現在做的“紅樹林度假世界”,他覺得就像一部大片。項目的規劃戰略就像影片的編劇立意。所有導演都希望自己的電影和別人的不一樣,所以他從“編劇”開始,就融進去了很多創新的想法。紅樹林是龐大的文化休閑消費綜合體,其中有電影、有藝術、有商業、有休閑、有文化會展,張寶全牢牢抓住新時代下的精神體驗消費心態。“籌建呈現‘紅樹林’的整個過程很像一個導演在片場的工作,要規劃創意,要布局資源,要指揮實施。對我來說,可能銀幕上的電影沒有拍成,但現實中很多實體的構成,也是一種電影,只不過是生活中的電影,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生命生成方式的表達方式。”張寶全這樣看待他如今走的路。
不過,張寶全還是希望有機會拍一部自己的電影。他在想,如果要拍《天命》的話,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在一片殘存雕像遺址的沙漠里,尋找他心中的寶藏。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少年畫畫、做木匠時的影子,一切像命中注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