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融資”or“融資貿易”

文/肖勇 梁穎筠 何建平 編輯/靖立坤

“貿易融資”or“融資貿易”

文/肖勇 梁穎筠 何建平 編輯/靖立坤

貿易融資業務是銀行向進出口商提供的與進出口貿易結算相關的短期融資或信用便利，本質是以真實貿易作為風險緩釋工具的一種特定貸款，是一種助力外貿企業持續生產、解決短期資金周轉問題的金融產品。然而，在外匯局廣東省分局開展的2015年銀行外匯業務專項檢查中卻發現，部分銀行貿易融資脫離貿易屬性，演化為套利工具，甚至出現融資資金流向民間借貸的問題。這種貿易融資的異化傾向，勢必會導致銀行信貸資金“脫實向虛”，抑制實體經濟的發展，進而影響外匯收支平衡及國內宏觀調控，應予以特別關注。

貿易融資異象

異象一：企業利用虛假或重復單據辦理貿易融資

案例1：廣東省內A公司在某銀行辦理的37筆出口項下貿易融資業務中，有3筆業務提交了22份虛假變造的報關單，通過虛增出口金額，融資1965萬美元；另有29筆貿易融資業務套用5493份不相關報關單（發票、合同與報關單等單證間缺乏一致性），融資2.24億美元。

案例2：廣東省內B公司向4家銀行辦理了出口貿易融資 34筆，金額17832.27萬美元。該企業把同一份報關單的“出口退稅聯”、“企業留存聯”等不同聯次提交給不同銀行，重復使用報關單共計515份次，重復報關單融資額達4011萬美元。

上述案例中的A、B公司均為當地大型企業，財力雄厚，是各銀行競相爭奪的“優質”客戶。為促成交易，銀行在各個貿易融資審核環節大開綠燈，貸前審查形同虛設，單證審核停留在表面真實性，征信報告及信貸明細審查缺失，未從企業實際經營整體情況上了解客戶的融資流與貨物流。案例1中，A公司2014年度進出口額為2.45億美元，其在8家銀行的貿易融資總量則達5.57億美元，貨物流與“貿易融資流”存在較大偏離度。目前，銀行只關注未還清的貿易融資情況，忽略了已還清貿易融資的總量控制和階段性融資偏離度監測，對客戶的了解存在片面性。

異象二：出口貿易融資結匯資金流向民間借貸

案例3：廣東省內C公司在某銀行辦理1筆1個月期的出口應收款融資業務，融資244萬美元，結匯后直接流向小額融資擔保公司；到期后又通過借入外匯直接貸款償還貿易融資款，并不斷展期，將輕松獲取的低成本、審批快捷的銀行資金注入高風險、高收益民間借貸領域獲利。另外，該企業還通過向該銀行提交已出口2～6個月以上且未向外匯局進行延期收款報告的報關單作為真實性背景的憑證，辦理了一筆貿易融資。經查，該筆融資項下19張報關單于融資日已出口超過90日，但未在貨物貿易外匯監測系統進行延期收款登記，存在使用已收款貨物進行應收賬款融資的可能。

本案例中銀行未能盡職審查。一是單證審核不足。銀行忽略貨物流與融資流期限匹配的合理性，未采取有效手段甄別已收賬款與應收賬款，對客戶提供的出口延收未登記的報關單未進一步核實，直接放款。二是貸后環節未對貿易融資款流向進行合理監控，導致貿易融資款流向民間借貸等非生產領域，促使貿易融資功能出現異化。貿易融資具有低息、審批放款快捷的特點，一般年利率為2.5%至7%，且從申請到放款僅需1～2日。C公司借助貿易融資這一低成本融資渠道，將所融資金注入民間借貸以獲取較高的收益。假設民間借貸年利率為30%，則該公司從中可獲得超過20%的利差收益。這種資金掮客的存在，將推高實體企業融資成本，加劇融資難、融資貴的局面。

異象三：出口貿易融資業務頻現一筆貿易“兩結一購”

案例4：廣東省內B公司于2013年至2014年期間，在某銀行以100%人民幣保證金質押辦理了14筆貿易融資，金額合計10342.27萬美元，出現以套利為目的，無資金需求的融資異象。B公司貿易融資全部辦理結匯，期間貿易項下收匯3660萬美元全部結匯，人民幣保證金購匯4635.66萬美元歸還貿易融資款。

出口貿易融資是對應收賬款的債權轉讓，提前獲取出口回款的融資，本應以回流的出口應收賬款作為還款來源。但因企業以100%保證金做質押，銀行的資金風險驟減，從而放松了對貿易回款的監控，遂導致一筆貿易“兩結一購”情況的出現。由于出口貿易融資結匯、人民幣購匯還款均納入貨物貿易結售匯項目統計，因此“兩結一購”虛增了貿易結售匯數據，直接影響了監管部門對外匯收支形勢的準確判斷，進而會影響到宏觀分析與決策。

異象四：全額保證金成為“護身符”，貿易融資期限由短期變中長期

案例5：廣東省內D公司在某銀行以全額保證金質押辦理出口應收款融資2342萬美元，結匯1400萬美元，融資期限長達兩年，使應收賬款融資悄然變身為“可結匯的國內外匯直接貸款”。

根據巴塞爾協議第474條對合格應收賬款的定義，“合格的應收賬款是對初始期限少于或等于一年，而通過借款人抵押資產的商品流動或資金流動來還款的債權”。D公司的應收款因100%保證金而“變身”為低風險業務，期限的合理性審查悄然松綁。專項檢查中發現，超過5成的企業使用全額保證金進行貿易融資。對于這類無資金需求且無資金風險的貿易融資，銀行卻有意放寬要求給予企業便利，有的拉長貿易融資期限，有的輕易打破貿易融資的封閉性，以保證金為優先購匯還款取代貿易回款，儼然將貿易融資產品演變為“可結匯的國內外匯貸款”，脫離了貿易融資的本質。

異象成因

銀行日益增加的考核壓力是貿易融資異化的主觀原因

由于同業競爭加劇，業績考核指標逐年加碼，銀行業績壓力越來越大，利用貿易融資、外匯衍生產品和理財產品增加業務量和中間業務收入，成為銀行產品創新的主攻方向。在境內外存在匯價差、利差，或者境內本外幣存在利差的情況下，銀行頻頻推出貿易融資創新組合產品，既可滿足企業的貿易融資和套利需求，又可做大銀行業務量并增加利潤。此外，為促成交易，部分銀行在辦理貿易融資業務時放松審核要求，僅停留在貿易表面真實性或資料的完整性，甚至主動為客戶規避外匯監管政策出謀劃策，以達到做大業務量、提高效益的雙重目的。如B公司利用重復出口報關單融資業務案例中，銀行“忽略”企業征信報告及信貸明細的審查，使B公司得以重復融資。假定B公司一筆1年期1000萬美元的出口貿易融資的融資利率為3.0533%，全額人民幣保證金的1年期定存利率為4.04%，配合遠期售匯鎖定的匯率為6.13，企業該筆貿易融資可獲得9.2萬元人民幣收益。從銀行角度看，B公司一筆1000萬美元的出口應收款，通過貿易融資演變為6083.8萬元人民幣定期存款+1000萬美元貿易融資、結匯+1000萬美元遠期售匯+1000萬美元收匯的組合產品，銀行的業務量和效益也成倍增長。

監管措施與手段的缺失是貿易融資異化的客觀原因

近年來，貿易融資外匯管理政策存在重流出、輕流入的情況。如將90天以上的遠期信用證、海外代付等進口貿易融資納入銀行短期外債指標管理，而對于出口貿易融資的監管政策較少。《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完善銀行貿易融資業務外匯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匯發〔2013〕44號），雖然要求銀行應履行展業三原則，完善貿易融資真實性、合規性審查，也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由于對貿易融資期限、用途、還款來源和貿易回款結匯的監管要求未予明確，遂使銀行頻頻推出脫離本質的貿易融資組合產品，導致貿易融資業務發展偏離正軌。

強化監管

完善貿易融資外匯管理政策。應出臺銀行貿易融資“展業三原則”規范標準指引，以明確銀行貿易融資業務真實性審核的原則。一是應規范貿易融資期限，以及融資周期與貿易周期的匹配性。二是應強調貿易融資的封閉性、自償性，明確出口貿易融資的還款來源應為貿易回款，對確需購匯還款的特殊情況，銀行應定期報送外匯局。三是加強貸后跟蹤管理。應要求企業對進口貿易融資及時對外支付，出口貿易融資資金須用于自身經營范圍，不得挪作他用。四是貿易回款原則上不得直接結匯，必須在償還貿易融資本息后，其剩余部分方可以結匯。五是銀行在發現企業外匯收支異常情況時，應及時報告當地外匯局。

建立銀行貿易融資業務評估體系。借鑒銀行執行外匯管理規定情況考核工作，積極探索建立銀行貿易融資業務評估體系，對銀行貿易融資業務落實“展業三原則”進行量化評估。一是對銀行“了解客戶”的評估?？己算y行對客戶貨物流與“貿易融資流”是否開展了有效的偏離度監測，是否能有效掌握客戶的實際經營狀況與貿易融資需求。二是對銀行“了解產品”的評估?？己算y行是否能充分落實貿易融資產品的封閉性、自償性，是否存在對特殊需求購匯還款的敞口無序放開。三是對“盡職審查”的評估?？己算y行是否從制度到操作層面落實真實性、合規性審查職責。評估指標主要包括貿易融資內控制度建立情況、執行情況兩大類別，覆蓋貿易融資產品設計、審核監督、資料留存、數據報送等整個業務流程。通過抽查或檢查，對銀行貿易融資業務進行量化評估。

對銀行貿易融資業務實施分類監管。根據銀行貿易融資業務的評估結果，借鑒貨物貿易外匯收支企業分類管理，將銀行劃分為A、B、C 三類：A類銀行（正常銀行）是指貿易融資外匯業務操作規程健全、制度執行良好，且不存在需現場核實關注點的銀行。B 類銀行（關注銀行）是指貿易融資外匯業務操作規程健全，制度執行存在缺失，但無法確定違規，或不存在主觀故意，可以通過事后補救措施，將不良后果減少到最低的銀行。C 類銀行（可疑銀行）是指貿易融資外匯業務操作規程不健全，制度執行存在缺失，需要加大外匯監管或處罰力度的銀行。在上述分類基礎上，應對三類銀行實施區別對待的監管方式：對A類銀行，在法規允許范圍內，對貿易融資外匯業務予以便利，以提高其市場占有率；對B類銀行，加強非現場監測，分析該類銀行貿易融資數據變動情況，發現異常信息及時核查或現場檢查；對C類銀行，下發風險提示函，增加現場檢查頻率，對其違規問題從嚴、從重處罰，指導監督其進行整改，并要求其定期報告貿易融資外匯業務的開展情況。

作者單位：外匯局廣東省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