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制度動因研究

吳丹紅，楊漢明 ，周 莉

（1.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會計學院，武漢430073；2.湖北工業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武漢430068；3.湖北省體育彩票管理中心，武漢 430071）

0 引言

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發展已近十年，質量卻廣受詬議，經濟現象反映的是深層次制度問題。作為一個強制度性供給國家，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受到哪些制度因素的影響呢？現有研究雖有涉及制度壓力對信息披露的影響研究，但關注多局限在環境信息披露，或一些研究雖然認識到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受政治、文化和社會制度環境的影響，但匱乏實證檢驗的證據。鑒于此，本文從制度理論的視角，以2010～2013年納入瑞靈環球評價系統的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為研究樣本，對影響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強制性制度因素進行考察。

1 理論背景和研究假設

1.1 政府政策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

我國是一個政府強制性制度供給的國家，這種類型的制度供給方式往往是自上而下的供給。政策決策的周期性往往比市場運行規律更能左右企業行為和決策。政府賦予企業不同的社會責任和制度地位，要求企業按照各自的制度地位接受制度影響，并給予滿足相應制度要求的企業以對等的制度合法性收益，并通過法律法規、證券監管和環境管制等強制方式來規范、監管和協調公司社會責任行為。受政府決策所主導，我國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出于對法律和法規的遵從，以獲得制度合法性和資源供給，并不完全是對經濟利益的考慮。沈洪濤和金婷婷（2006）發現，隨著信息披露規定的陸續出臺，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有了顯著的改善。曾麗麗，蘇培霞（2010）指出相關的法律是中國政府推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最關鍵和主要的手段。中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的發展主要受到兩類強制性政府規定。

第一，證券交易所和證監會的強制性規定。第二，中央政府部門的相關要求。進一步來看，央企企業自身行為也對其控股子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產生強制性壓力。Deegan and Unerman（2011）指出，組織可以對其所控制的組織產生強制壓力，控制程度越高，被控制組織的結構、氛圍和行為就越類似于控制組織。央企控股子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意愿和質量，也會受到其控股母公司的影響。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假設1a：和其他公司相比，上證公司治理板塊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及金融類公司和深證100指數上市樣本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較高。

假設1b：和其他公司相比，央企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較高。

1.2 國有股比例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

中國政府掌握著我國經濟運行資源，對企業的經營行為和經濟決策具有重要影響作用，大約60%的上市公司以政府為最終控制人。由于公有制經濟在中國國民經濟中的比重較高，上市公司多由國有企業改制而來，政府可以行使股東權利直接干預企業的經營決策和行為。并且，中國的經濟轉型過程中，行政運作的非法治化和復雜性加大了企業掌握政策的難度，強化了我國企業對政府的依賴。作為具有權威影響力的企業利益相關方，政府的期望會受到企業的高度重視，政府對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態度越明確，企業越有動力披露社會責任，以獲得政府的認同和支持，特別是公司董事會成員或高管人員為政府任命官員的公司表現更為明顯。這些公司高管往往關注個人政治前途，公司承擔社會責任有利于受到上級領導的關注，行政晉升可能性增大。另外，與民營企業或外資企業相比，國有企業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其國有股權性質意味著在特定條件下承擔更多的政策性任務。可見，相對非國有股權公司而言，國有股公司受政府干預程度較大，而且企業的國有股比重越大，政府對企業的干預力越大，企業面臨更多的政府強制性壓力，越傾向于追隨政府的期望值和體現政府利益，披露更好的社會責任信息。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

假設2：公司國有股比例和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呈現正相關關系。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的研究樣本為2010～2013年納入瑞靈環球評價系統的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雖然瑞靈公益事業機構已于2009年開始對我國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進行評分，但評分第一年可能還有許多待完善和規范之處，因此本文研究區間從2010年開始，年度為社會責任報告所屬年度。同時，依據以下標準對初始樣本做了剔除：（1）剔除ST，SST類公司；（2）剔除數據不全或無法獲取的公司。經過篩選，最終得到2190個觀察樣本。本文所涉及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來自于潤靈環球2010～2013年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評級數據庫，并以商道縱橫網站的企業可持續發展報告資源中心的數據作為補充來源，自變量和控制變量數據來自于CSMAR中國上市公司財務報表數據庫。

2.2 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度量

本文采用潤靈環球MCT社會責任報告評級結果得分，來度量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雖然國內外很多學者采用內容分析法來衡量企業披露的社會責任信息是否與相關用戶的使用需要相關，但該方法對社會責任信息內容的分類和賦值及權重分配而具有主觀誤差的缺陷。此外，社會責任報告內容較多、信息量大，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并沒有統一的內容和格式標準，普通讀者無法從專業視角獲取關鍵信息并對報告進行整體評價。因此本文借鑒翟華云（2012）、江炎駿等（2011）、劉忠，梁志鋼（2012）、翟華云，刑麗芳(2012)、楊靜（2013）、崔清泉等（2013）、馮照楨，宋林（2013）、舒岳（2013）等的做法，采用潤靈環球MCT社會責任報告評級結果，作為對我國滬市上市公司社會責任披露質量的衡量指標。該評級系統吸取了GRI3.0報告指南、SustainAbility報告評價框架、道瓊斯可持續發展指數(DJSI)評價體系等國際主流社會責任報告標準，主要從整體性、內容性、技術性三個方面對報告進行評價，指標定量化程度較高，比較全面客觀地衡量了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和透明度。

2.3 制度壓力的測量指標

（1）四類公司Type1。虛擬變量。樣本報告公司如為上證公司治理板塊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金融類公司或深證100指數上市樣本公司這四類公司，取值為1，否則為0。

（2）公司類型Type2。虛擬變量。樣本報告公司如為央企上市公司，取值為1，否則為0。

（3）國有股比例S_Perc。本文國有股比例為公司前十大股東的國有股比例。

（4）控制變量。影響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因素很多，本文參照常規做法選取的控制變量為：公司規模（Size）、公司經營業績（ROA）和負債比例（Debt）。

綜上所述，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定義具體見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及說明

2.4 模型建立

根據以上討論，本文采用多元線性回歸的方法研究我國強制性制度壓力因素對我國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本文建立的模型如下：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2列示了2010～2013年的2190份樣本報告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樣本報告公司是否為上證治理板塊樣本、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金融類公司、深證100指數上市公司和央企上市公司、國有股比例、公司規模、經營業績和資產負債率的描述性統計。

從表2可以看出：（1）在2010～2013年期間，我國已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QCSRD）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36.16、13.07，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別為11.69和84.02，說明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總體不高，并且公司之間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差距較大。樣本數據也顯示，大部分公司四年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沒有太大變化，評級得分較低的整個四年期間的分值都低，評級得分較高的整個四年期間的分值都高，分值跳躍幅度小。（2）四類公司類型（Type1）均值為0.660，表明66%的報告公司為上證公司治理板塊、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金融類公司和深證100指數樣本股公司這四類強制性社會責任披露公司類型。（3）央企公司類型（Type2）均值為0.240，表明24%的樣本報告公司為央企上市公司，所占比例偏低。國有股比例（S_Perc）的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25.39、23.95，最小值、最大值分別為0.00，86.702，說明不同公司的國有股比例差距較大，并且大部分公司的國有持股比例偏低。

3.2 分組均值檢驗

為了進一步檢驗樣本報告公司是否受強制性制度力量的影響，我們對樣本報告公司按照是否為四類公司、是否為央企上市公司、公司是否有國有股三個組別檢驗。檢驗結果見表3所示。

表3 分組獨立樣本檢驗

從表3的分組（1）檢驗結果可看到，報告樣本公司是否為四類公司的兩個樣本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平均數各為37.55和33.44。由t檢驗結果可知其均值存在顯著差異。從分組（2）檢驗結果可看到，公司是否為央企上市公司的兩個樣本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均值各為41.72和34.38。由t檢驗結果可知其均值存在顯著差異。從分組（3）檢驗結果可看到，公司是否有國有股的兩個樣本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平均數各為36.85和33.83。由t檢驗結果可知其均值存在顯著差異。從表3的結果可以初步驗證，公司是否為為上證治理板塊樣本、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金融類公司、深證100指數上市公司以和央企上市公司、公司是否擁有國有股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具有影響作用。

3.3 Pearson相關性分析

為便于分析，將因變量、自變量與控制變量的相關關系列示于表4中。

表4 變量間相關性分析

從表4的Pearson相關系數檢驗結果可看出，Type1、Type2、S_Perc、Size、Debt與QCSRD顯著正相關，其結果初步證明，如果披露社會責任報告的公司為上證公司治理板塊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金融類公司、深證100指數上市樣本公司及央企上市公司、公司國有股比例高等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另外方差膨脹因子的檢驗表明，VIF值都小于2，模型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3.4 多元回歸結果和分析

為更好考察制度因素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影響，本文首先將每個自變量變量單獨進行回歸，最后將全部自變量放在同一模型中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5所示。

從表5的第1列到第4列的回歸結果可看出，無論是單個獨立方程還是整體方程其F值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方程整體有效，調整R2均在0.350左右，方程的擬合優度較高，自變量對因變量的解釋效果總體而言較好。

表5中的回歸結果顯示：公司如果為央企上市公司（Type2）、公司的國有股比例（S_Perc）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并且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QCSRD）呈顯著正相關。這表明央企上市公司（Type2）、公司的國有股比例（S_Perc），顯著促進了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是提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強制制度壓力來源，文中假設1b、假設2得到支持。

表5 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制度影響因素的多元線性回歸結果

如果公司為央企上市公司（Type2），其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質量較高。可見，中央政府的意志形成了央企上市公司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及提高信息質量的強制性制度環境。政府強大的政治干預力量，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起到了明顯的強制影響作用。另外一個原因可能是，受國家改革政策法規和支持性產業政策的影響，一些央企形成行政性壟斷。行政性壟斷創造的寬松競爭環境和資本成熟期狀況，為企業履行包括社會責任在內的企業多重戰略目標，提供了較多的可支配資源和經濟基礎。第三，中央企業多為涉及國家安全和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中央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可更好發揮中央企業在經濟社會發展中的表率作用，符合政府賦予央企的制度地位。

上市公司的國有股比例越高(S_Perc)，其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越高。公司國有股比例越高，表明公司受到政府干預企業行為的影響力較大，政府通過企業貫徹國家政策的能力更強，政企之間會存在密切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關系，形成行政性壟斷的制度性根源，公司希望通過發布社會責任報告及提升社會責任報告質量，以滿足政府的制度性要求和維護合法性收益。其次，國有企業處于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過渡地帶，具有追逐利潤的企業特性和非營利性的社會功能，決定了國有企業在提高經濟效益的同時，還具有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減少排污和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企業目標可能更多涉及保證就業和社會穩定等方面的社會責任。

然而表5中的回歸結果顯示：公司是否為上證公司治理板塊樣本公司、發行境外上市外資股的公司、金融類公司或深證100指數上市樣本公司（Type1）雖然通過了1%水平下的顯著性檢驗，然而符號為負，與預期符號相反。表明強制性制度壓力對我國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產生重要影響，但不是正向促進作用，未能完全支持文中的假設1a。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可能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而不是判斷公司是否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目前我國證監會出臺的相關文件僅僅只是要求相關上市公司披露社會責任報告，而對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并未有強制性的標準要求，導致公司可能僅以完成上級規定的硬性披露要求為目標，而并未真正重視對信息披露質量的提升，導致我國社會責任報告的數量雖然增加，然而質量卻滯后不前的不匹配現象。

3.5 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上述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以下檢驗：

首先，本文借鑒何賢圣、肖士盛和朱紅軍（2013）的研究方法，將企業社會責任報告評級得分進行分解，分別用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整體性得分（CSRD_M）、內容性得分（CSRD_C）和技術性得分（CSRD_T）來代替QCSRD，重新檢驗本文假設。研究結果顯示，采用整體性得分（CSRD_M）和內容性得分（CSRD_C）衡量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本文假設1b和假設2均成立。但當采用技術性得分（CSRD_T）衡量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時，假設2不成立。這與何賢圣、肖士盛和朱紅軍的研究結論類似，可能是因為技術性得分（CSRD_T）更多反映報告的技術標準，而較少涉及信息披露實質，不能很好的反映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因此，本文進一步用整體性得分（CSRD_M）和內容性得分（CSRD_C）之和衡量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結論與前文的回歸結果保持一致。

其次，本文進一步嚴格強制性制度壓力條件，用必須同時滿足四類公司和央企上市公司的公司類型衡量Type1和Type2、以用總資產凈利潤率和資產報酬率分別代替總資產報酬率（ROA），檢驗結果與前文的回歸結果一致。此外，本文用固定效應模型對樣本進行檢驗，檢驗結果仍與前文的回歸結果保持一致。限于篇幅，沒有列出相應的回歸結果。

4 總結和思考

本文將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動因研究的檢驗思路擴展到制度理論，以2010～2013年納入瑞靈環球評價系統的2190份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為研究樣本發現，強制性制度壓力因素對我國上市公司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有明顯的影響作用，具體體現在：（1）公司是否為央企上市公司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2）公司國有股比例與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顯著正相關。

政府相關機構在未來相關政策的出臺方面需要加強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質量的引導和要求，使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成為年度財務報告之外，可以為信息用戶提供增量信息的有效信息。在當前大量的報道贊揚和鼓勵企業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狀況下，我們需要重新審視企業的披露體制及信息質量問題，關注信息用戶的信息需求，提供他們真正需要的信息。另外，政府可以采取措施，在稅收、信貸和公平競爭環境方面，鼓勵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和披露社會責任信息，增加企業與利益相關方和社會溝通的主動愿望與內在動力，更多通過內生機制的作用有效實現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的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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