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聯理論視域下的隱含意義翻譯策略探析

胡永近，劉 睿

（1．宿州學院外國語學院，安徽 宿州234000；2．井岡山大學外國語學院，江西 吉安343009）

隱含指那些在句中并非至關重要，可以添補也可以不添補的詞語，而且可能添補的詞語有好幾個，無法準確地添補［1］（P35）。文學作品中，作者大量使用隱含銜接，會導致語篇意義突然中斷。從形式上分析顯性銜接，不足以促進語篇的連貫，必須補充隱含的部分，才能使語篇整體意義前后連貫起來。因此，隱含和顯性銜接機制一起把語篇聯結成為連貫的語篇［2］。隱含機制表達的意義，即隱含意義，它不是由語言形式表達，而是作者略去不說，利用隱含銜接手段體現。隱含意義和由語言手段所體現的顯性意義共同構建了語篇的整體意義。翻譯過程中，如何解碼隱含手段蘊含的意義并在譯文中有效傳遞，是譯者面臨的難題，因此，文學作品中的隱含手段對翻譯實踐提出了新的挑戰。

一、關聯理論視域下的隱含意義翻譯

作為一種關于語言交際活動的理論，關聯觀關注人類的交際與認知，并且把語言交際活動看作一個明示—推理的過程。每一個明示性的交際行為都意味著其本身具備最佳關聯性。交際的成功與否取決于交際雙方的“互明”和最佳的認識模式——關聯性［3］（P32）。關聯性受語境效果和取得該效果所付出的努力共同決定。語境效果好，推理時所付出的努力就少，關聯性就強；反之則關聯性就弱。所以交際過程就是受體根據認知語境，確定最佳關聯的過程。關聯觀為隱含翻譯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本文以此為基礎，探討隱含意義的翻譯原則與翻譯策略。

（一）隱含：一種普遍存在的銜接手段

語用學中的“經濟原則”主張，在確保交際任務順利完成的基礎上，說話者／作者應該使用最少的語言來表達最完整的意義。因此，漢語，尤其是古代文學作品中使用大量的隱含手段。然而，由于隱含手段的存在，有時會導致語篇意義在理解層面突然中斷，從語篇形式層面分析顯性的銜接手段，不能保證語篇的連貫性。這時，聽話者／讀者必須把隱含手段蘊含的意義補充完整，才能使語篇意義在一定的情景語境中在語篇內外都連貫起來。

文學是一門充滿想象力的語言藝術，成功的作家無一不擅長留下許多空白讓讀者去發揮想象，也就是說留白是藝術與文學創作的根本規律之一。正如富恩特斯所說：“一部作品不管寫出來的有多么多，總是沒有說出來的要多得多。”［4］作品中的這些空白，吸引讀者不斷地去嘗試添補、猜測。這正是文學作品的魅力所在，也是文學作品的特征之一。

另外，隱含的使用也是人類交際活動的重要特征。相同社會文化語境中的人們，由于具有相同的認知環境和集體經驗，一般對這一社會文化都具有相似的認知。因此，在進行言語交際時，交際雙方會略去那些他們認為是共知的、不言而喻的內容，從而提高交際的效率和質量。這時，隱含可以用來表結果和陳述。例如①：

例1：“伯氏不出而圖吾君，伯氏茍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p>

在這一交際過程中，說話者沒有明確說出“伯氏不出而圖吾君”的結果，但是受者可以根據上下文推斷出大概是“我死不瞑目”之類的表示結果的話，從而獲悉說話者的真實意圖。

有時，在交際過程中，說話者出于對聽者的尊重，為了不冒犯對方，會利用禮貌原則，使用隱含銜接表示委婉或假設。例如：

例2：軍吏說：“將軍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后求道徑還歸……。”

例句是軍吏在勸李陵暫時投降的說辭，其中“天命不遂”與后一句“后求道徑還歸”之間在形式上中斷，缺少了某種意義銜接。此句應該是軍吏勸李陵暫時投降，以后以期東山再起。作為一個軍吏，說話者是不敢或者說不便于明示，所以只能根據語境，利用隱含策略，而對方同樣明白其所隱含的意義，交際同樣可以順利進行。

（二）關聯觀視角下的翻譯研究

翻譯是一種特殊的交際活動，而且是一種跨語言的兩輪交際活動，同樣需要遵守關聯觀。第1輪交際中，原文作者是交際者，譯者是受體。而在第2輪交際中，譯者成為交際者，譯文讀者是受體。這樣，翻譯活動涉及2個階段、3個主體。2個階段為原文語篇解碼和譯文語篇編碼；3個主體為原文作者、譯者以及譯文讀者。

翻譯過程中，譯者的雙重身份在語境效果的解碼與傳遞中起到關鍵性的作用。首先，譯者以原文讀者的身份，在原文文本蘊含的意義與自己的認知語境之間尋找最佳關聯，從原文的詞匯語法結構等各種交際線索中識別原文作者真實的交際意圖；然后推測、假設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采取變通、調整和補償等手段，選擇最恰當的譯文，努力使原文作者的意圖與譯語讀者的期望相吻合，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

譯者在翻譯隱含意義時，同樣應該首先根據自身的認知語境對原文作者的交際意圖進行解碼，即得出最佳關聯，然后根據對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的判斷，選擇如何編碼自己獲悉的最佳關聯，用圖1表示：

圖1 隱含意義的翻譯過程

認知語境1指譯者自身的認知語境，2指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2種認知語境常常并不相同，所以譯者要對認知語境2進行估計，選擇合適的翻譯策略。

二、隱含意義的翻譯原則

翻譯作為一種特殊的交際活動，目的應該為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然而，隱含銜接作為文學作品的特征之一，應該同時保持其文學性，其翻譯總的來說應該遵循以下原則：

（一）盡量傳達原作的特色，即原作中的隱含銜接。譯者不應把原文所有隱含的空白點都替讀者事先填好，因為“沒有文中的空白我們就不能發揮想象”［5］（P95）。這句話同樣適應于對于隱含意義的翻譯，在文學作品的譯文中若能保留原文的留白，能為讀者設置較大的想象空間，取得意外的審美效果。隱含銜接可以激起譯文讀者興趣，使他們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在閱讀中賦予未定性確定的含義。隱含的東西如若挑明，則會降低作品的內蘊意趣，使讀者有味同嚼蠟之感，以致降低其閱讀興趣。實際上，讀者的理解推斷能力不會比譯者差，因此譯者不必低估讀者的潛能。

另外，隨著各民族之間文化交流的深入，不同民族間思維方式、文化習俗等方面的差別正逐漸減小，一種語言中詩學規范越來越為另一種語言的讀者所熟悉。因此，隱含的翻譯策略同樣是一個動態發展的過程，在一個時期需要明示的隱含意義，在另一個時期或許可以以隱譯隱?？傊?，譯者在翻譯隱含意義時，應該仿照作者一樣為譯文讀者預留余地，設計空白，讓后者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和領悟力去推斷原文作者的真實意圖。

（二）不要使譯文讀者誤解，即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畢竟，原文作者與譯文讀者之間存在諸如文化傳統、思維模式和表達習慣等差異，對同一事物的表達與理解不盡相同。翻譯的目的是向譯文讀者傳遞最佳關聯，如果譯文過于強調保持原文特色，而忽略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差異，往往會導致誤解或不解。

三、隱含意義的翻譯策略

（一）保留原文隱含銜接

既然隱含是文學作品中常見的銜接手段，制約著語篇的連貫，并體現著語篇意義，那么在翻譯中譯者必須給予充分重視。根據關聯理論，譯者要在原文中得出最佳關聯，并根據對譯文讀者認知語境的推斷，用譯文語言重新編碼，努力做到使譯文讀者能夠同樣獲得譯文的最佳關聯。如果譯者估計譯文讀者根據自己的認知語境，能夠理解原文中的隱含意義，便可以在譯文中保留原文的隱含銜接機制，以隱譯隱，讓譯文讀者去推斷隱含銜接的意義及原文作者的意圖。例如：

例3：參加球賽，自然是十打九不贏。然而我們是一只快樂的球隊……

That'why we were defeated nine out of ten games．Our spirit however had

never been dampened，for we were a cheerful team．

原文的意義當然不是其語言形式表達的“我們是一只快樂的球隊”因為“十打九不贏”。兩句之間應該省略了“然而我們從沒有失望或者消沉”等之類的意思。文中隱含的意義對于英漢讀者來說，根據認知語境應該能推斷出來。譯者把隱含的意義明示出來，略有“畫蛇添足”之嫌。

當語篇內容是關于諺語、通告、報道或者一般道理時，由于語篇內容為讀者共識，沒有必要說出句子的主語或者某一成分。譯語文化中由于有相同或類似的表達，保留原文中的隱含手段，不影響譯文讀者的理解。這時在譯文中可以保留隱含銜接。

例4：Dangerous！No Swimming！

危險！禁止游泳！

例句是中西方文化中湖邊常見的廣告牌，為中西方讀者所熟悉。句中雖然沒有說明“dangerous”和“no swimming”的主語，但是根據常識，讀者可以添補 出 語 篇 的 完 整 意 義：“the lake is dangerous”“nobody is allowed to swim”。這時，譯文可以完整地保留原文的隱含銜接手段，而譯文“危險！禁止游泳”在漢語中也淺顯易懂。

（二）明示法

由于原作的目標讀者是與作者操同一語言的人，原文作者和讀者共享同一文化語境和語言規范，有類似的認識語境。當原文作者認為讀者可以根據認知語境推斷出自己意圖時，便會使用隱含手段。不屬于該文化的譯文讀者往往由于認知語境的差異，或者無法推斷出隱含意義，或者產生誤解。這時，譯者最好使用明示法，譯出隱含意義。

例5：停數日，辭去。其中人語云：“不足為外人道也?！?/p>

The fisherman，having stayed for several days，bade them farewell．The people said to him：“There is no need to tell outside world about us．”

原文中的“不足為外人道也”使用了隱含銜接。作者并未明確指出什么“不足道也”。古代漢語有自己的語言特色和構成系統，“有時省略只求達意，不考慮語法，甚至不考慮邏輯”［6］（P121）。根據語境，人們可以推斷隱含的意義大概是“這里的事物”或者“這個地方”抑或者“這段經歷”等等。然而，在譯文中，省略直接賓語，會引起讀者誤解，不符合讀者認知語境和譯文語言規范，譯者巧妙地用了“us”一詞，包括了所有的可能——與我們有關的所有事情。

英語強調句子形式的完整性，而漢語強調意義的統一。因此，漢語中形式不完整的句子在英語中必須將隱含的意義譯出，從而保持英語句子的完整。

例6：上既聞廉頗，李牧為之……吾豈憂匈奴？

The king heard that Lian Po and Li Mu were the generals… “If I got Lian Po and Li Mu as my generals，I would not be afraid of Hun．”

例句中最后1句“吾豈憂匈奴”意義不完整，缺少條件從句“如果我有廉頗和李牧作為將軍”。因此譯文必須將省略的成分有效表達“If I got Lian Po and Li Mu as my generals”。

（三）消除法

原文隱含機制不符合譯文讀者認知語境時，譯者還可以采取消除法，即既不保留隱含形式，也不譯出隱含意義，而是消除隱含。例如：

例7：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

The Master said，I once spent a whole day without food and a whole night without sleep，in order to meditate．It was no use．It is better to learn．

原文中“以思”隱含了“以”的賓語。那么賓語到底是什么呢？我們可以嘗試添補出“用（這些時間）（這樣的專心）來思考”［7］（P268）。如果譯者保留隱含形式同時隱含原文賓語，明顯不符合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譯者沒有譯出這些隱含的成分，卻利用英語句法結構，巧妙地把“以思”譯成目的狀語從句，不失為一種新穎的譯法。

四、結語

文章從語用學中的關聯理論出發，探討了文學作品中隱含機制的翻譯原則與翻譯策略。在關聯理論的觀照下，隱含意義的翻譯過程，就是譯者根據自身的認知語境，推斷最佳關聯，并通過評估譯文讀者的認知語境，在譯文中選擇適當策略把最佳關聯傳遞給譯文讀者的過程。譯者是選擇以隱譯隱，或者明示或者消除隱含意義，是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既要盡量傳達原作的特色，又要使讀者可以得到最佳關聯，保證交際的順利進行。

注釋：

① 文中所有例句，如非特殊說明，均引自參考文獻［2］一文。

［1］李林．古代漢語語法分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

［2］胡永近．論隱含的銜接作用［J］．瘋狂英語：教師版，2008（4）：87-89．

［3］Sperber D，DWilson．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Oxford：Basil Blackwell，1995．

［4］周紅專．文學作品翻譯中含義處理的關聯觀［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1（5）：81-83．

［5］姚斯．接受美學與接受理論［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87．

［6］潘文國．漢英語對比綱要［M］．北京：北京語言文化大學出版社，1997．

［7］王力．漢語史稿（中冊）［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