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夏園林一直是我國寺廟園林領域研究的一大盲區,而對西夏園林的了解將對我國敦煌學的研究大有幫助。本文就西夏國寺這一全國唯一的西夏少數民族宗教殿堂進行分析,從西夏園林的宏觀特征出發,進而對西夏國寺這一園林進行具體而微的深入分析,填補我國西夏園林學研究的空白。
文章編號:1674-3520(2015)-04-00-02
一、西夏王朝
(一)概述
西夏王朝(1038-1227)是由原居四川的黨項族于1038年由李元昊建立,國號大夏,西夏在宋夏戰爭與遼夏戰爭中大致獲勝,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夏景宗去世后,大權掌握在皇帝的太后與母黨手中,史稱母黨專政時期。西夏因為皇黨與母黨的對峙而內亂,北宋趁機多次伐夏。西夏抵御成功并擊潰宋軍,但是橫山的喪失讓防線出現破洞。金朝崛起并滅遼、北宋后,西夏改臣服金朝,獲得不少土地。兩國建立金夏同盟而大致和平。夏仁宗期間發生天災與任得敬分國事件,但經過改革后,到天盛年間出現盛世。然而漠北的蒙古帝國崛起,六次入侵西夏后拆散金夏同盟,讓西夏與金朝自相殘殺。西夏內部也多次發生弒君、內亂之事,經濟也因戰爭而趨于崩潰。最后1227年,蒙古人第七次遠征西夏,末帝開城投降,西夏王朝就此滅亡。[1]
(二)佛教王國
西夏時一個佛教王國,在其境內興建有大量佛塔寺院,其中尤以承天寺塔、西夏國寺為代表,西夏佛教文化有著濃厚的西域特性。西夏王國政治體制采用蕃漢聯合政治,以黨項族為主,聯合漢族、土蕃族、回紇族等少數民族進行共同統治,其政體及統治方式深受儒家文化影響,官職亦效仿宋朝制度,西夏文化在夏毅宗——夏仁宗時期開始漢化,至仁宗末期已經由番漢同行轉為普遍漢化,本文主要討論的西夏國寺建于西夏崇宗永安元年,公元1098年,即是在西夏完成“中學西漸”這一時期的產物。
(三)西夏藝術
西夏藝術呈現多元化局面,繪畫、雕刻、書法均有所成就,其中尤以繪畫、雕刻為主,這也是如今敦煌學的主要考察對象,其中繪畫多為宗教畫,主要呈現在石窟與寺廟壁畫之上,其中舉世聞名的莫高窟中的壁畫藝術堪稱代表之作,早期西夏藝術效仿北宋,后受回紇、土蕃文化影響漸漸形成其獨特的藝術風格。
二、西夏時期的園林特點
西夏園林建筑現存極少,實體木制建筑已不復存在,只能通過壁畫這種藝術形式來想象,這主要是因為成吉思汗遠征西夏暴死(一說被西夏人射箭命中),后黨項族遭到蒙古族大范圍報復,幾乎黨項人被全部殺光,黨項族建立起的西夏文化幾乎全部毀滅,針對西夏園林建筑的特點分析我們只能借助有限的史料記載來進行推測性分析。
(一)黨項人的風水觀念
黨項人視“東”為“尾”,“西”為“本”,這從西夏文書《文海》可以看到“尾,末尾也,末尾也,日出處之謂也”又如“東也,末尾也,虎豹也,狐貍也,末尾也”。從其中可以看出,黨項人把東方視為末尾端,東與西的對比關系在西夏文殘書《圣立義海》有記載“西高東低”,而對于“西”的具體論述在《文海》中又有記載“西方也,本西也,極樂之謂”,本這個字實際上指的就是本源,根源,事物發起于本源,而終止于末尾,可以說黨項人的風水觀是按從西到東發生遞降的順序建立的。根據俄羅斯人Евгений Иванович Кычанов考證的現存西夏文學詩集中《造字師頌》中所記述的:“西方升高番人國,番人國內番文字;東方降低漢人國,漢人國內漢文字”[2]也可以看出東西方的梯度關系。
關于南北的論述,現存的西夏文本對其解釋較少,不過可以看出,黨項人認為“北左南右”,《文海》中載“北者,左也。”南方也被看作溫暖的象征,如“暖也,南之謂也。”,而北方亦有“房宿,此者,房宿七之謂,又北方之亦謂也。”(《文海研究》),對此在А.НEвскиǔ 的Tан гутская филоло ги一書中注釋為Большая Медведица,即大熊星座,也就是北斗七星,這樣對于黨項人的風水觀念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
黨項人住在西方,西方被認為是地勢高的地方,東方是地勢低的地方,南象征陽光,北象征北斗七星,這樣的樸素認知對黨項人的建筑設計有著深遠的影響。
(二)早期西夏園林的特點
早期的西夏建筑要追溯到隋朝,《隋書·列傳第四十八》甲:“黨項羌者,三苗之后也。其種有宕昌、白狼,皆自稱獼猴種。東接臨洮、西平,西拒葉護,南北數千里,處山谷間。每姓別為部落,大者五千余騎,小者千余騎。織犛牛尾及羯毛以為屋。”,《北史·宕昌傳》、《舊唐書·卷二百一十》也有“織犛牛尾及羊毛覆屋”的說法,這表明早期的西夏建筑就地取材,以木頭作為建筑骨架,用動物毛皮充填骨架實現御寒作用,是一種傳統的游牧民族建筑方式。
西夏建國初期,多種文化交匯于此,造成了西夏園林建筑風格富于變化,多種宗教共同影響,例如西夏王陵陵園的設計既在形式上表現出對中原王朝帝陵設計的認同性,又顯現出其少數民族文化的獨特性,在早期的西夏政治地位對遼、宋、金均稱臣,所以中原文化對西夏文化影響極大,而西夏的地理位置緊鄰西域,西域文化同樣作用于此,所以可以看到早期的西夏園林風格既有伊斯蘭教的影響,又兼具儒家、佛教、道家文化的三重洗禮,看似四不像實則各有凸顯。例如高廟集三教合一,體現出西夏文化在交流中走向成熟。
(三)中晚期西夏園林的特點[3]
中晚期西夏園林建筑以琉璃瓦為主,色彩較為夸張用以表現莊嚴,建筑裝飾色彩鮮艷,多以大紅大綠表現宮廷的莊嚴與佛寺的神圣。西夏陵園3號陵東碑亭出土有鋪地磚,鋪地磚為西夏建筑中較具特色的裝飾物,在發掘簡報中這樣報道:
表面施綠琉璃,大都以蓮花、忍冬、水草為題材,磚側帶狀花紋,正面主體圖案均為中心或軸對稱圖案。
這段話表明了黨項人擅長用圖案做建筑裝飾,黨項人喜歡使用琉璃做建筑裝飾,而且在琉璃使用上等級分明,使用綠琉璃而非黃色也反映出來特定歷史時期的西夏政治狀況——對金、遼、宋稱臣。
寺廟園林多以黃色為主,《護國寺歌》殘本中記述有“一耀再耀,金柱堪比天上星。”以及“大梁美如鳳凰胸,檁梁賽過孔雀尾。”,門前的門神裝飾一般用紅色渲染加以表現其神秘莊嚴,如“門前神身上紅光地邊閃,萬火齊燃亦不及”。黨項人非常擅長于做建筑裝飾,也有著一批技術精妙的建筑師,在《涼州通感塔碑銘》有如下記述:
于是眾匠率職,百工效技,朽者繢者,是墁是飾,丹鑊具設,金碧相間,輝耀日月,煥然如新,麗矣壯矣,莫能銘狀。
從中可以看出西夏多能工巧匠,可惜的是由于歷史資料的殘缺,這些人并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太多名字,但我們從殘存的歷史記述中也能夠想象彼時園林建筑的輝煌。
西夏園林的另一個特點是規模宏大,大多成群體分布,單獨的小品建筑極少,一個建筑往往由多個庭院組成,整體建筑輝煌大氣,這一特點從西夏的建國時期就一直延續保留下來,到了西夏后期建筑尤為突出。早期的西夏園林“逶迤數里,亭榭臺池,并極其勝”(《<西夏書事>校正》),又如《宮廷詩集》中記述的“廊檐如翼賽鷲列,時時所見俱驚愕”。這種比喻更多見于漢民族文化中,例如《醉翁亭記》中“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這也說明了漢文化對西夏文化的影響之深,但是黨項人又 恰到好處的對漢民族園林建筑依其地域形貌特征進行了改造,在《賀蘭縣拜溝寺西夏遺址調查》中對遺址有這樣的描述:
方塔區內的高臺遺址,高臺是個高出地表約50厘米的倒“凸“字形建筑,高臺建筑的總體布局采用傳統的均衡對稱方式。
上文所寫的這種建筑方式自周王朝就是漢民族的常見景觀設計方式,而黨項人根據自己居于非平原地區平坦地勢少的特點,因地制宜加以改造,這也反映出黨項人多能工巧匠。
西夏建筑的朝向大多坐西向東,如前文所寫的黨項人的風水觀念這很好的符合了由“本”及“末”的特點①,此外,西夏建筑師們在建筑設計上深受《周易》影響,按八卦進行宅門設計,宅門位于東南“巽”方向,這樣萬事大吉。
另外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特點是西夏文化依然保留著封建文化特有的等級森嚴的特性,這也是深受漢族文化影響的,園林建筑對于百姓與官宦材料與裝飾是不同的,這也是不可僭越的,違者“匠人有官罰馬一,庶人杖十三。”這也是封建園林的一大特點。
三、西夏國寺
西夏國寺是鮮有的一座沒有被蒙古人毀掉的西夏園林建筑,這主要是因為元世祖忽必烈出生于此,才使得這座皇家宗教建筑不僅沒有衰落反而日漸興旺,大批蒙古人前來于此參拜使得這座西夏建筑在元朝達到了一個歷史巔峰期,下就西夏國寺這座建筑進行具體分析。
(一)西夏國寺的園林特征
西夏國寺宏偉異常,具有西夏風格建筑的大多數特點, 首先西夏國寺本身并非一個小品建筑,而是一個由多建筑綜合聚集而成的龐大園林,包括大佛殿、藏經閣、土塔三處(這僅是現存建筑,仍有相當多的建筑因歷史原因被破壞,例如:土塔旁邊曾有金塔,但金塔頂被人盜取只剩金塔殿)。其中大佛殿內坐落著國內最大的佛像,僅僅是耳朵就可容納八人并排而坐,足見其雄偉,表現出西夏園林的壯麗。從土塔中還可以看出西夏園林不僅單層建筑又高又大,而且還有高層建筑的樓,并且內部漆彩豐富,頗具藝術美感。土塔主要由磚和土坯搭建,塔基用毛石堆砌,在塔基上第一、二層還分布著四座小塔用以襯托修飾主塔,在塔基上有伸到塔頂的木桿,起支撐作用。佛塔表面也有雕塑裝飾,造型簡潔形象生動逼真。西夏國寺坐西向東,這也很好的印證了西夏人的風水觀念。園林裝飾上,西夏國寺內有水池裝飾,現已改做噴泉,西夏園林大體呈矩形,水池位于對稱軸側來裝飾園林,這是受到漢文化都城設計的影響,自周朝以來在中原大多城市也是這樣的格局,即城市對稱軸兩側多設市集,在西夏國寺園林中黨項人因地制宜將市集換成了水池,用以裝點寺廟園林,是對中原文化很好的運用改進。
大佛殿兩側廊坊塑有十八羅漢,神態各異栩栩如生,臺基上有石刻雕塑作為藝術處理,殿內壁畫達700平方米,這些都體現出黨項人的園林裝飾能力之強,藏經閣內的色彩運用既莊嚴又有神秘感,西夏國寺的門柱楹聯寫到“張萬里絲路大道有成開盛世,掖千年寶剎佛法無邊渡慈航”將古剎一語點盡。
(二)西夏國寺的建筑用料
從西夏國寺園林中可以看出黨項人尚未擺脫“彎曲應力”的概念,但通過大佛殿可以看出黨項人已經知道使用斗拱使梁的跨度減少以減少彎曲應力的效果。從西夏國寺的小建筑中也可以看出黨項人懂得將不同建筑材料的性能和材料結合應用,例如在土塔中使用有一種以草拌泥的建筑材料,這類似于今天的混凝土材料。此外可以看出西夏建筑有少量鐵器的使用,塔心柱即使用的是鐵管,但這在整體園林建筑中并不占據主要地位,磚木仍然是建筑的主體材料,這也印證了《文海》中所記述的“屋舍之木柱座是也”以及“屋舍之檐栿,大木之名也。”并且從房檐結構看黨項人在筒瓦的近房檐處放瓦當,在板瓦的近房檐處放滴水,整體結構既美觀又防雨,也足見黨項人的智慧。
(三)西夏國寺的宗教內涵
西夏國寺是我國初演菩薩戒法的道場和涅磐宗的發祥地,出生于中天竺的高僧大德曇無讖在此翻譯《大般涅磐經》,中國僅有此地出土過早期涅磐像,其余地區均無涅磐像的出土,這座寺院是涅磐學最初弘傳的重要基地,也是涅磐宗師曇無讖的紀念寺院。[4]
西夏國寺位于張掖,張掖古稱“甘州”,是佛教傳入中國的第一站,明宣宗朱瞻基曾說:“甘州,古甘泉之地,居中國西鄙,佛法所從入中國者。”由此足見西夏國寺在宗教學領域的地位,西夏國寺本為迦葉如來寺,西夏王乾順替母求冥福在原寺廟基礎上建臥佛寺,由此演變成皇家寺廟。加之元朝兩位皇帝出生于此得以保護,香火日漸興隆,才有了今天這座歷史悠久,宗教文化底蘊極深的寺院。
四、小結
本文從西夏園林整體出發進行分析,通過大量史料文獻分析出西夏園林的風水認知特點、建筑設計特點,填補了我國園林史上對于西夏園林的研究的空白,之后進一步分析現僅存的西夏寺廟園林——西夏國寺,從其園林特征間接佐證了前文的論述,又對其建筑用材加以分析從中看出黨項人的建筑設計天賦之高,設計技法之精妙,最后分析其宗教內涵得出了這座寺廟的宗教意義之深,這也說明了本文的重要意義。通過本文的分析論證,間接為我國敦煌學研究提供很好的材料,對西夏歷史研究也有一定的幫助,并且本文在頁腳處注明了前人及參考文獻對西夏史以及西夏人風水觀念認識的誤區。文章參考文獻除文章中提及的均在下文列出。
(注:甲處所有的文獻對這段話的注釋為《隋書·黨項傳》,這是不對的,在當時黨項族只是一支規模不大的游牧民族,《隋書》中將其與龜茲,大食等國合并做傳)
參考文獻:
[1]僧人.西夏王國與東方金字塔〈第二章 黨項羌歷史的童年〉[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01:55-79
[2]克恰諾夫.獻給西夏文字創造者的頌詩,中國民族史研究(二)[M].北京: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1989
[3]梁松濤.西夏文詩歌所反映的西夏建筑特點及其文化特質[J].宋史研究論叢:2011.12
[4]吳正科.張掖迦葉如來寺考探[J].敦煌學期刊:200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