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的寶貝兒

2015-01-01 00:00:00王曉蓉

文化產(chǎn)業(yè) 2015年3期

摘要：契訶夫在《寶貝兒》中塑造了一個迷失了自我、帶有悲劇色彩的婦女形象——奧蓮卡。本文就奧蓮卡形象探討了她的愛的本質(zhì)以及文中隱含的作家對女性如何去愛的關(guān)注和指導，認為奧蓮卡的愛實質(zhì)是一種依附，是一種自我的喪失。

關(guān)鍵詞：迷失；寶貝兒；形象；本質(zhì)；

中圖分類號：I51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3520（2015）-03-00-02

作為19世紀風格獨特的短篇小說家，契訶夫受到了各國作家好評。列夫托爾斯泰說：契訶夫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藝術(shù)家”﹙1﹚。托馬斯·曼斷言：“毫無疑問，契訶夫的藝術(shù)在歐洲文學中屬于最有力、最優(yōu)秀的一類。”﹙2﹚更有意思的是，被譽為“英國契訶夫”的卡特琳曼斯菲爾德本人對契訶夫也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在給丈夫的一封信中說：“我愿意將莫泊桑的全部作品換取契訶夫的一個短篇小說。”﹙3﹚在我國，契訶夫也備受推崇，茅盾生前曾號召作家們學習契訶夫的“敏銳的觀察能力”、“高度集中概括的藝術(shù)表現(xiàn)能力和語言的精煉”。﹙4﹚契訶夫的小說描寫了眾多的人物形象：有蠻橫的權(quán)貴、有馴服和奴性十足的小人物、有陷于不幸和痛苦之中的下層人民、還有一部分女性形象。這些人物形象反映了俄國廣闊的社會現(xiàn)實，作者借助他們對現(xiàn)實中的反動腐朽、庸俗市儈進行了無情地嘲諷和鞭笞。在今天，重讀契訶夫的小說，仍能獲得眾多的啟迪，引人深思。本文主要就契訶夫的短篇小說《寶貝兒》來探討女性在社會中如何去愛的問題。

《寶貝兒》是契訶夫創(chuàng)作后期的代表作之一。小說的女主人公奧蓮卡在廣大的讀者中引起了不同的反響。高爾基和勒納爾對奧蓮卡都持否定態(tài)度。高爾基說她“打她一記耳光，她都不敢哼一聲，真是一個馴順的奴隸。”﹙5﹚勒納爾說“請看，‘寶貝兒’這個可愛而溫柔的女人，她活像一頭灰色的老鼠在不安地奔躥著，她十分盲目和過多地愛別人。”﹙6﹚許多當時俄國婦女也難以接受她，如托爾斯泰的女兒曾說《寶貝兒》中的奧蓮卡讓她想起自己，感到羞愧。﹙7﹚不過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見，托爾斯泰就肯定了奧蓮卡，說她是“賢妻良母”的典型。真可謂“有一千個觀眾，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是，本文認為契訶夫塑造奧蓮卡這個形象并不是如《愛的回響》﹙8﹚所分析的那樣，對她持有悲憫心態(tài)，而是對她身上的病態(tài)進行了無情地嘲諷和鞭笞。

作者創(chuàng)作的時期正是俄國風云變幻時期，俄國婦女在腐敗不堪、茍延殘喘的專制統(tǒng)治下深受多重壓迫和奴役，婦女問題日益突現(xiàn)，再加上作者對傳統(tǒng)社會的糟粕認識得越來越深刻，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和時代責任感，契訶夫用筆下的女性形象來表達他對女性的關(guān)注和呼喚。奧蓮卡的塑造正是作者這一創(chuàng)作動機的體現(xiàn)，作者從人文角度提出來了一個嚴肅的命題：女性應(yīng)該如何去愛？

作者在文中沒有直接給出答案，而是通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引導讀者去思考、去感悟。文章的開端就指出奧蓮卡“老得愛一個人，不這樣就不行”﹙9﹚，文中又指出“要她不愛什么人，她就連一年也活不去。”﹙10﹚一個如此重視愛的人追求的是一種什么樣的愛呢？接著作者在文中解釋了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愛：“它是一種抓住她整個身心、整個靈魂、整個理性的愛，給她思想、給她生活方向，溫暖她的蒼白的愛。”﹙11﹚這一點確實形象生動地表現(xiàn)在她對她經(jīng)歷的四個男人的愛上。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劇團經(jīng)理，丈夫?qū)≡骸⒀輪T、觀眾的評價就是她的評價，丈夫?qū)騽〉恼J識就是她的認識。她的喜怒哀樂和丈夫的劇院掛上了關(guān)系。她就這樣地愛著丈夫，不僅在思想上如此，在行動上也是如此，如報紙上發(fā)表了對劇院不滿意的評論，她就流淚，去報社疏通；丈夫到莫斯科去請劇團，她就睡不著覺，還把自己比作母雞：公雞不在巢里，母雞也總是通宵睡不著，心不定。她的第二任丈夫是木材商人，這時戲劇被她全忘記了，木材成了她生活中頂要緊、頂重大的東西，什么“梁木”啦， “原木”啦，“薄板”啦，“護墻板”啦，“箱子板”啦，“板條”啦，“木塊”啦，“毛板”啦等等，在她聽來，那些字音總含著點親切動人的意味。丈夫怎樣想她也就怎樣想。丈夫喜歡什么或不喜歡什么，她就喜歡什么或不喜歡什么。以前常掛在嘴邊，很神圣的戲劇，現(xiàn)在在她看來是“胡鬧的東西”、“沒有什么好處”﹙12﹚。她的第三個男人（情人）是獸醫(yī)。奧蓮卡這時談?wù)摰脑掝}全是家畜的健康、家畜的疾病。雖然沒有給家畜看過病，但情人的同事來了卻斟茶開晚飯，大談特談牛瘟、家畜的結(jié)核病、本市的屠宰場。她的第四個男人是薩沙。薩沙是她情人的兒子，她視薩沙為親生兒子，常常“我的寶貝兒，漂亮小伙兒，我的小乖乖”的叫著，耐心地照顧他的起居，送他到學校。這時，她的口頭禪是老師、功課、課本、教育、薩沙的未來，再也不提跟家畜有關(guān)的話題了。

總之，不管她嫁的、結(jié)識的是什么樣的人，有無可敬可愛之處，她都以自己整個靈魂，整個身心去愛，以他們的思想為自己的思想。只要有愛的人，她就容光煥發(fā)。這樣的她，深得丈夫、鄰居的喜愛，他們稱她為“寶貝兒”。

毫無疑問，她的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她的忘我和奉獻也是真誠的，可是，只要讀過這本小說的人都知道她的愛是一種病態(tài)的愛，一種盲目的愛，一種迷失了自我的愛。她從不懷疑她所愛的人所做的、所說的是否合情合理，只要他們做了，說了，她便去做，去說。她的愛我們在文中可看到也沒什么回報，只是她一個人在付出。這種超越了個體的愛看似偉大實是可悲的，是不值得提倡的。與其說她在愛，還不如說她在編織殺死自己的繩索——只愛別人，不愛自己，沒有自我。

她這樣的女人，一旦失去愛的對象，也就沒有了自我。文中寫到她的兩任丈夫辭世，情人離開后，她就陷入了愛的真空。她的生活死水一樣沉寂，整個人從相貌到思想到精神都“死”了。她瘦了，丑了，老了。她什么見解都沒有了，她對周圍的事情雖然明白，但沒法形成自己的看法，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的腦子里和她的心里，就跟自己的院子一樣空空洞洞。生活變得又可怕又苦澀，仿佛嚼苦艾一樣。好歲月已經(jīng)過去，所有的歡樂、樂趣隨著她“愛的人”離去而離去。“季沃里”的樂隊奏的樂，噼啪地響的鞭炮引不起她任何思想，“她固然也吃也喝，不過那對她好像是處于不得已似的”﹙13﹚，連貓兒柔聲的咪叫也不能打動她的心，只能惹得她心煩。她的房子發(fā)黑，屋頂生銹，板棚歪斜，整個院子盛滿雜草和荊棘，她也懶得打理，“一天天，一年年，沒有一點快樂，沒有一點見解”﹙14﹚。整個一具行尸走肉，她哪里還可愛呢？因此，人家在街上遇到她，也不照往常那樣瞧她，也不對她微笑了。

她用自己編織的愛的繩索慢慢扼殺自己的生命，毫不留情，毫不憐憫。可憐的奧蓮卡，一生為愛而活，可愛任何人，卻不愛自己；毫不吝嗇地付出自己所有的愛，卻不見別人對她的半點回報。一個在愛中迷失了自我的女人。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作者塑造奧蓮卡這個形象，并不是要同情她，而是要為生活中類似的女人敲一聲警鐘。這點，我們從文中的結(jié)尾描寫就可看出：“她服侍薩沙上床睡下后，自己躺在床上幻想遙遠而朦膿的將來，那時候薩沙畢了業(yè)，做了醫(yī)師或者工程師，有了自己的大房子，買了馬和馬車，結(jié)了婚，生了子女……她睡著以后，還是想著這些，眼淚從她閉緊的眼睛里流下她的臉頰。聽到敲門聲，他以為薩沙要到哈爾科夫去，她絕望了，她的頭、手、腳，全涼了，她覺得全世界再也沒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直到弄清獸醫(yī)從俱樂部回家了，她心里一塊石子才落了地，覺得輕松了。”﹙15﹚作者為什么在結(jié)尾還要濃墨重彩地描寫她的心理而不是一筆帶過呢？作者就是要抓住奧蓮卡一驚一咋、一喜一悲的心理變化，對她自始自終的不覺悟進行無情的批判。愛是她的生命支柱，同時愛又是她的致命點，她始終沒有找準愛的方向，也沒有理解真正的愛，我們可以想象，如果薩沙離開了，她的生活是一個什么樣呢？不用說，仍舊是終點回到起點。別人都可以成為她的寶貝兒，她又是誰的寶貝兒呢？奧蓮卡——這個愛的昏睡者帶給女性讀者的感悟會啟迪一代又一代。

注釋：

﹙1﹚﹙2﹚﹙3﹚﹙4﹚《俄羅斯瑰寶—契訶夫》，劉超杰編，《國際在線》。

﹙5﹚﹙6﹚﹙7﹚《契訶夫怎樣創(chuàng)作》，帕佩爾內(nèi)著，朱逸森譯，上海譯文社1991年10月版。

﹙8﹚《愛的回響—讀安·巴·契訶夫<寶貝兒>有感》，鐘真著，《安徽文學》2009年第1期。

﹙9﹚《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52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0﹚：《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59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1﹚《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60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2﹚《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57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3﹚《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60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4﹚《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61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15﹚《外國中短篇小說藏本·契訶夫》第264頁，契訶夫著，汝龍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4月第1版。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