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玲芳
(福建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福州 350007)
近年來,我國經濟發展迅速,但傳統的粗放式增長方式也使環境問題日益嚴峻。企業作為經濟活動的主體,必須承擔起對環境的責任。國內外一些學者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行為進行實證研究,得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Clarkson et al.,Al-Tuwaijri et al.,等的研究表明,企業環境表現與環境信息披露正相關,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行為是出于道德責任和利他主義動機。Hughes et al.,Rockness,呂峻等發現環境表現差的企業往往會披露更多的環境信息,企業進行環境信息披露是為了進行印象管理,使企業看起來顯得富有責任感,以此來增強企業聲譽,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現有的研究主要通過考察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與環境表現之間的關系,以推定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但還未有學者從盈余管理的視角對這一問題進行探討。因此,本文從盈余管理的角度出發,考察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不同的企業在盈余管理程度上的差別,以此判斷企業披露環境信息行為究竟是出于“道德責任”,還是“印象管理”。
環境是一項公共資源,環境中的每個人和組織都有責任和義務維護周圍良好的生存環境。而企業作為對環境的直接影響者,其采取的環境行為及其后果直接影響到利益相關者生存所依托的自然環境。因此,具有道德責任的企業管理者會按照有利于環境的方式制定生產經營決策,將生產經營過程中的污染減少到最低限度直至消除污染;并及時把企業經濟活動對環境所造成的影響,以及企業所采取的相應管理措施等信息向利益相關者進行披露。有證據表明企業管理層力圖把自己的道德倫理信念和利他主義思想融入到企業的經營管理中,在企業中建立起嚴格的道德規范。他們披露環境信息,僅僅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是負責任的、正確的行為,而不考慮這種行為是否有利可圖。
印象管理理論是指人們用來管理和控制他人對自己所形成的印象的過程。在企業里,信息不對稱的現象普遍存在,利益相關者了解企業的最主要途徑就是企業公開披露的各種信息。而企業通過選擇性的信息披露,能夠影響利益相關者對自身的看法。大量的實證研究也表明,由于信息披露的選擇性特征,企業的信息披露行為存在著明顯的自我服務意圖。他們披露環境信息的目的在于讓利益相關者覺得其是對社會負責的,并借此進行自我促銷,建立良好的聲譽。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可能會做一些表面文章,例如披露較多的諸如環境績效等正面的環境信息,不披露或盡量少披露污染物排放等負面信息,以免損害企業形象。如果是經營業績下滑的企業,管理者會傾向于披露更多有關環境治理投資,環境治理研發方面的信息,試圖向外界表明業績滑坡是由于企業投入到環境保護方面的資金增加而導致的,以此來獲得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的理解和支持。以上這些都表明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行為有可能是出于誘導性的印象管理動機。
本文通過考察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不同的企業在盈余管理程度上的差別,以此判斷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如果企業本著道德至上的原則履行環境信息披露,可以推斷他們不僅關注公司當前的利潤,更注重公司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因此,他們會提供比現有法規要求更為廣泛,更為真實性的財務報告,而不會去隱藏不利的盈余情況,他們很少從事盈余管理、利潤操縱等損害利益相關者利益的行為,據此,本文提出第一個假設:
假設1: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與盈余管理程度間存在負相關關系,即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其盈余管理程度就越低。
如果企業披露環境信息的行為是基于印象管理的動機,以此來建立企業的聲譽機制,此時,他試圖通過這種方式給利益相關者留下誠信守信、遵守道德規范,富有社會責任感的印象,而實際上,這種聲譽機制只是一種幌子,企業管理者利用這一“管理盾牌”來贏得股東的信賴。借以掩蓋企業的不端行為,幫助企業管理者進行更大程度的盈余管理,以謀取個人經濟利益,這時,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行為成為企業管理者從事盈余管理的塹壕機制。基于此,本文的第二個假設:
假設2: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與盈余管理程度之間正相關,即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其盈余管理程度越高。
本文選取2009~2012年披露獨立責任報告的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在獲取初始樣本后,按以下標準進行篩選:(1)剔除金融行業的上市公司;(2)剔除ST、PT公司;(3)剔除數據缺失的公司樣本。最終得到1517個樣本觀測值。其中,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數據來源于潤靈環球責任對我國A股上市公司的評級結果,模型所需的其他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簡稱CSMAR)。本文對數據處理采用了SPSS21.0統計軟件進行分析。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度量主要有兩種方法:一是內容分析法。即通過搜集上市公司公開年報及獨立責任報告中披露的相關信息,構建環境信息披露的指標體系,在對各指標進行評分的基礎上,最終形成反映各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綜合指標值;二是指數法。利用目前社會上的專業評級機構提供的評級數據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進行度量。考慮到內容分析法在構建環境信息披露指數時具有一定的主觀性,而指數法通常具有更好的公正性和客觀性,本文采用潤靈環球責任評級機構發布的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評級得分中內容性評價得分(C值)作為測度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指標。
企業的盈余管理按照實施手段可分為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這兩大類。應計盈余管理是指通過變更會計政策、會計估計或調節應計項目等會計處理方法對利潤進行調整的一種方式;它一般不改變公司的現金流和經濟活動,只影響會計利潤在各個期間的分布,但不影響各期會計利潤的總額。真實盈余管理則是通過安排真實的經濟活動來調節利潤,例如在期末實施異常促銷手段,采取非正常擴大產量的方法降低產品單位生產成本,以及大幅削減研發費用等等。它不但會影響各期和總的報告盈余以及各期實際現金流量,甚至還可能對企業價值產生不利影響。
上市公司可能會同時采用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兩種方式來調節利潤,因此,本文同時使用這兩種模型進行檢驗。
2.3.1 應計盈余管理的測度模型
本文參照大部分學者的做法,采用截面修正Jones模型,利用異常的可操控性應計利潤DA來衡量企業的應計盈余管理。

式(1)中,TACit表示i公司第t期的總應計利潤,通過將當期的凈利潤減去經營現金凈流量計算而得;Ait-1表示i公司在t-1期的總資產;△Sit表示i公司第t期的銷售收入變動額;△ARit表示i公司在第t期與t-1期應收賬款的變動額;FAit代表i公司第t期的固定資產原值;ξit為隨機誤差項。
使用式(1)對研究樣本進行橫截面回歸,估算出企業當期不可操控性應計利潤額,然后用總應計利潤減去不可操控性部分,由此得到可操控性應計利潤,即應計盈余管理DA。
由于企業管理層進行盈余管理的目的不同,可操控應計利潤(DA)包含正向操控調高利潤(DA>0)和負向操控調低利潤(DA<0)這兩種不同的情況,根據本文的研究目的,對可操控性應計利潤(DA)取絕對值,用Abs_DA反映企業應計盈余管理的程度。
2.3.2 真實盈余管理的測度模型
本文借鑒 Roychowdhury(2006)、Cohen&Zarowin 等學者的研究方法,分別構建以下三個模型對銷售操控、生產操控和費用操控這三種手段進行測度:

以上三式中,變量CFOit代表i公司第t期的經營現金凈流量;PRODit代表i公司第t期生產成本,取值為公司營業成本與存貨變動之和;DISEit為i公司第t期的酌量性費用,取值為銷售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Ait-1代表i公司第t-1期的資產總額;Sit、Sit-1分別表示i公司第t期和第t-1期的銷售收入;ΔSit、ΔSit-1分別為i公司第t期和第t-1期的銷售收入變動額;ξit為隨機誤差項。
使用上面三個計量模型對分行業的研究樣本進行橫截面回歸,估算出企業當期正常的經營現金凈流量、生產成本和酌量性費用;然后根據企業這三個項目當年發生的實際數減去相對應的正常值,得到異常經營活動現金凈流量ACFO,異常生產成本APROD,異常酌量性費用ADISE。將ACFO與ADISE各乘以-1,然后和APROD相加,即可得到出衡量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總量的指標EM:

對上式中真實盈余管理總量(EM)取絕對值,用Abs_EM反映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同時,由于企業可能會采用銷售操控、生產操控和費用操控三種手段來實施真實盈余管理,本文的真實盈余管理指標包含1個總體指標Abs_EM和3個個體指標ACFO、APROD、ADISE。
為了考慮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不同的企業對待盈余管理的態度,本文分別針對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構建了回歸模型(6)和(7)。

式(6)用于驗證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與應計盈余管理程度的關系,式(7)用于驗證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關系。Abs_DA表示應計盈余管理程度,RM代表真實盈余管理的四個變量,包含1個總體指標Abs_EM和3個個體指標ACFO、APROD、ADISE;EDI代表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在公式(6)、(7)中分別使用Abs_EM和Abs_DA作為控制變量,以考察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之間的關系。此外,還選取了公司規模(Size)、凈資產回報率(Roe)、資產負債率(Lev),銷售收入增長率(Grow)等可能影響盈余管理的因素作為控制變量;βi為待估參數,εi為隨機擾動項。各個研究變量的定義及計量見表1。

表1 研究變量定義及計量
表2是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出,樣本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EDI均值和中值分別為16.86和15.66,最大值為39.58,而最小值僅為3。可見我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總體水平較低,目前仍處于環境信息披露的初級階段,且不同公司的披露水平存在較大的差異。樣本公司應計盈余管理程度Abs_DA的極大值和極小值分別為4.56893和0,真實盈余管理程度Abs_EM的極大值和極小值分別為31.73和0,可見各個公司之間盈余管理程度的差異也相當大。

表2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為了更好地考察變量之間的關系,本文計算了各變量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見表3)。表3的數據顯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EDI與應計盈余管理程度Abs_DA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EDI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Abs_EM負相關但不顯著,與銷售操控ACFO,費用操控ADISE分別在5%和10%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與生產操控APROD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環境信息披露情況越好的企業進行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就越低,初步支持了假設1。為后面進一步的多元回歸分析奠定了基礎。

表3 變量之間的Pearson相關系數
根據模型(6)和(7),分別檢驗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與應計、真實盈余管理之間存在的關系。發現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與應計、真實盈余管理程度之間均呈現出顯著的負相關性。
從表4中可以看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狀況EDI與應計盈余管理程度Abs_DA在10%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的企業,應計盈余管理程度越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EDI與真實盈余管理總量的絕對值Abs_EM正相關,說明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較高的企業較少進行真實盈余管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EDI與生產性操控APROD負相關,與費用性操控ADISE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的企業費用性操控程度越低,且較少進行生產性操控。這一回歸結果與假設1相一致,假設2沒有得到證明。這表明企業承擔環境保護責任,披露環境信息是一種道德行為,環境信息披露狀況越好,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就越低,企業沒有借此實施印象管理,其披露環境信息的行為僅僅是出于自身的社會責任感和服務利益相關者的動機。

表4 多元回歸分析結果
此外,研究發現企業應計盈余管理程度Abs_DA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Abs_EM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與銷售性操控ACFO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與生產性操控APROD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與費用性操控ADISE負相關但不顯著,這說明應計盈余管理程度與真實盈余管理程度是同向變動的,企業管理者會同時采用這兩個手段實施盈余操控。
為了保證上述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穩健性檢驗。一方面,考慮到樣本中存在一些極端值,而這些極端值可能會對回歸結果產生影響,本文剔除這些極端值后重新進行回歸分析,檢驗結果與前文保持一致;另一方面,由于影響盈余管理的因素有很多,本文在原有控制變量的基礎上,加入如大股東持股比例、董事會規模、獨董比例等控制變量后進行回歸分析,最終的結果仍與前文保持一致,可見,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定性。
本文從盈余管理視角出發,以2009~2012年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考察我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動機。研究發現,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的企業,其應計盈余管理與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就越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是出于誠實、守信和責任而做出的一種道德行為,而不是掩飾包裝,提高聲譽的印象管理行為。
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1)從企業盈余管理這一新的視角,檢驗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動機,驗證了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道德行為”假說,進一步豐富了相關的文獻;(2)幫助利益相關者更好地理解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動機,為自身決策提供有用的信息;(3)為監管部門出臺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相關的政策提供經驗證據,引導企業積極履行環境責任,規范環境信息披露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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