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林

今年7月底,按照省里統一要求,我被單位選派到阜新蒙古族自治縣于寺鎮扶貧,為期3年,掛職于寺鎮副鎮長、虎掌溝村黨支部書記。17歲從家鄉出來當兵前,我就是從農村工作隊走的,那時叫“基本路線教育工作隊”。現在重回農村,也算是畫了一個圓圈。幾個月的駐村經歷,讓我感觸頗深。
趙老漢家的收支賬
來到農村,很多事情都是我們在城市里不知道,并且無法揣測的。比如說,農民每年的實際收入多少?支出多少?在阜新縣于寺鎮虎掌溝村,看見一位老漢在院子里忙碌著,我便走了過去。老漢熱情地邀請我進屋坐。我也想詳細了解一下他家的收支情況。
老漢姓趙名守貴,72歲,妻張義花,69歲。兩兒兩女均已成家,老兩口單過。趙老漢家有地10畝,種的全是玉米,年收入1萬元左右。我請他一筆一筆地詳細算了一下:
雇人和機器翻地、滅茬、打壟,每畝需40元;每畝地用化肥140斤,140元;玉米種子每畝平均45元;雇人播種,每畝需30元;雇人和機器收獲,每畝需80元;雇人將玉米秸稈運回家每畝需30元;有人帶著機器來家里脫粒,將玉米收購走,每斤需付0.035元的費用,好年景每畝可收獲玉米1500斤左右,1500斤則需52.5元。每畝地玉米總計需要費用417.5元。
再來看收入。一斤玉米1元左右。10畝地玉米可收入1.5萬元左右。扣除上述費用,好年景一畝地玉米可收入1000元多一點。趙老漢家10畝地,種玉米能收入1萬元左右。趕上不好的年景,如果一畝地只能打500多斤玉米,一年就等于是白忙活了。
國家對農民每畝土地的糧食補貼和良種補貼近80元,趙老漢家10畝地可得近800元的補貼。
每一位村民過60歲以后,國家每月補助55元的養老金,據說要漲到70元了。這樣趙老漢老兩口每年可得1680元的養老補助。
家里養了一頭豬,過年時可長到150斤左右,價值1000元左右。養了7只雞,每只雞養一年后的價值在30元左右,合計210元。
趙老漢自家有菜園。在種菜、吃菜的問題上,收支可忽略不計。
如此算來,趙老漢家全年收入在13690元左右。
我順便問了一下,為什么大家都喜歡種玉米?趙老漢告訴我:現在玉米的價格穩定,這些年總是在一元錢左右一斤。種玉米比種別的莊稼要省時省力,機器種,機器收,種下以后不用管,到時候收就行了。對能外出打工的人來說,可以騰出大部分時間去掙錢。“現在的人工錢多貴啊!”趙老漢如是說。
趙老漢家的支出情況如何呢?
電費:600元左右;有電抽水井,水不花錢。
一年需大米3袋,每袋125元,共計375元;一年需白面5袋,每袋105元,共計525元;一年需豆油10斤,60元。上述花費共計需要1560元。
衣服、鞋、帽基本不用買,用趙老漢的話說:現在化纖的衣服都耐穿,城市的親戚把穿剩的給點,也就不用買了。也不總洗衣服,肥皂、洗衣粉用得不多,花不了幾個錢。
最大的開銷是隨禮,一年下來,差不多要1萬元左右。最多的一次隨了500元的禮金。
還有一項重大的開銷是無法預料的。趙老漢前幾年得腦血栓治病花費3萬多元,原來給報銷45%,現在報銷65%。妻子常年腿疼,老毛病,看不好了,只能在家里硬挺著。這里的人尤其是婦女,腿疼的特別多。據說是與經常起早下地干活兒,露水打濕了褲子,硬是靠自身的體溫焐干有關系。
從上述情況看,趙老漢家的日常開銷并不大。基本的生活需要算是得到了滿足。然而,就消費結構而言,還是處于原始的較低級的階段。平日里,老兩口去過的最遠的地方是三公里外的鎮里。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凈和土地打交道了。老兩口一輩子沒有去鎮里的澡堂子洗過澡,盡管只需要10元錢的浴資,他們也舍不得。“10塊錢買點肉回來,夠吃好幾天的”——這就是他們最基本的消費觀念。什么時候都得留出來“過河的錢”,能省就省,能攢就攢,農村的日子就是這么過的。
如此低的收入,趙老漢家是否會有存款呢?我沒有刨根問底,不過我相信,多少一定會有些。趙老漢一家無疑屬于那種精打細算、量入為出的“正經過日子人家”。由此我想到,在這種勤儉的美德背后,是否隱含著一種“消費的惰性”呢?如何讓這些普通的農民增加收入、攢更多的錢,從而躍升至更高層次的生產、流通、消費的循環,顯然是新農村、城鎮化需要面對的問題。
趙老漢感到欣慰的是兒女孝順,感到高興的是現在農村的政策好——“哪朝哪代,沒聽說種地國家還倒給錢的。”看著趙老漢那由衷的笑容,我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了善良、淳樸、厚道等詞匯。
變了味的人情風
進駐村里后,發現農村的人情風很盛。僅就年輕人結婚來說,前后要辦上三次。第一次是所謂的“換盅”,第二次才是正式結婚,第三次則是生孩子的滿月酒。一次該去隨禮,另外兩次同樣得去。
在和鎮政府新考錄的一個大學畢業生閑聊時,我問他每月能攢多少錢,他激動地說:“攢什么錢啊?每月兩千來塊錢,還不夠隨禮的。”大小是個鄉干部,請他是人家有面子,被請是自己有面子。用我們所在村村支書的話說:“半夜含著眼淚咬被角,都不能丟這個面子。”
作為村干部,他們同樣為趕各種人情禮很忙、很累。他們較普通的農民認識更多的人,從鄉鎮政府到附近村屯,總是作為有頭有臉的人被有頭有臉的人請去參加各種紅白喜事,說來有面子,其實很無奈。
大操大辦人情風之所以盛行,原因在于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事主的心理是:你辦我也辦,花出去的錢要收回來。
較之開展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前,這種人情風現在有所收斂。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黨員干部帶頭,不敢再大操大辦了。但是,要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尚需時日。嚴格限定請客的桌數,規定哪類事可辦、哪類事不可辦是非常必要的,有了這些“硬杠杠”,宣傳、教育、引導才好進行。
農村居家過日子,諸如結婚、“老”人之類的大事,辦上幾桌酒席,也是溝通和加深親情友情的機會。人情不能不講,關鍵是不能讓這種人情風變了味,單純成為一種金錢意義上的進與出。
(作者系遼寧省工商行政管理局駐村工作隊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