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健
PSOT行為循環:美軍維持網絡空間戰略競爭優勢的路徑
李 健
自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網絡技術的快速發展,使通過共享分散化的互聯網資源實現行動同步化成為可能,如何將這種網絡化能力廣泛應用于軍事作戰是美軍一直在探索的問題。經過20余年的努力,美軍在網絡空間的行為已經超越了早期的認知與實踐。在網絡司令部首任司令基思·亞歷山大上將的直接推動下,美軍網絡空間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發展階段,整體網絡作戰效能得到了大大提升。本文力圖從行為體視角來解析美軍維持網絡空間戰略競爭優勢的系統論思想,以及美軍經營網絡空間的方法論。

被譽為“網絡大帝”的美國網絡司令部首任司令基思?亞歷山大
自人類社會形成以來,各種人類組織(如族群、國家、軍隊、作坊、企業等)活躍于政治、經濟、外交、軍事等各個領域,從而產生了各式各樣的行為及行為體。行為體根據內在需求產生行為,行為結果會反過來再影響行為體的內在需求,從而形成了內在需求與行為結果相互作用、螺旋上升的行為循環過程。無論哪一種行為體要想達到所預期的目標,必然要遵循“我們是誰?我們想要什么?我們能做什么?我們怎么做?”這一行為過程,而這也正是戰略規劃與戰略管理的本質。筆者將這一行為過程進一步細化分解,提煉形成了“認知(perception)—戰略(strategy)—行動(operation)—戰術(tactics)”行為循環(簡稱“PSOT行為循環”)。
毫無例外,美軍的網絡空間行為體也是如此。從PSOT行為循環來看,從1969年9月2日阿帕網的誕生,到1996年7月美國國防部通過《科林格-科恩法》正式確立首席信息官制度,歷時27年,美軍進行了在網絡空間的第一次行為循環,即早期網絡空間的認知與實踐,確立了以網絡為中心的認知框架,將網絡能力應用從戰略、戰役層面上的指揮控制,逐漸衍生為與武器系統互聯,從而直接支持戰術作戰,特別是通過全球信息柵格的建設,初步建立了美軍信息技術資源戰略管理體制,為實現全軍互聯互通打下了基礎。
網絡空間技術的蓬勃發展,為在聯合作戰領域施展網絡使能提供了重大機遇,美國國防部開始認真對待所有軍種互聯互通的聯合一體化問題。如果以2014年3月14日美軍網絡司令部首任司令、有“網絡大帝”之稱的基思·亞歷山大上將退休為時間節點,可以說美軍又歷時18年,完成了第二輪的“認知—戰略—行動—戰術(技術)”網絡空間行為循環,形成了較為清晰的認知框架、戰略框架、行動框架、戰術(技術)框架,并形成反饋,對原有的內部需求進行調整與優化。
美軍網絡空間力量建設與使用的終極目標,不是單純的網絡戰爭,也不是維護世界網絡和諧,而是超越了戰爭與和諧的美國網絡空間戰略競爭優勢。有了相對于其他大國的網絡空間戰略競爭優勢,戰爭抑或和諧,就成了美軍的某種選項,至于選哪個,無非是看當時國際安全形勢下美國真實的內在需求了。

美軍對網絡空間的認知框架
認知是通過知覺、判斷、概念形成等活動獲取知識、認識外界事物本質特征的過程。網絡空間、網絡安全、網絡空間力量、網絡作戰四個主要概念支撐了美軍對網絡空間的認知框架,也是美軍對網絡空間認知的最后結論。
美軍對網絡空間的認知經歷了從“單純的物理設施”到“既包括物理設施又包含電磁環境”這一復合空間的發展過程,而且把“網絡空間”看成一個作戰域,與陸、海、空、天具有等同地位,并開始探索網絡空間作戰域與傳統作戰域中的異同。美軍還看到了網絡能力與電磁頻譜能力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依存關系,兩者的融合能夠最大限度地提高兩種能力的潛力,其中還包括情報能力及其融合問題。
這種對網絡空間的認知,使美軍清晰地認識到,網絡空間既是虛擬的,也是真實的,并與陸、海、空、天四個作戰域相互依存,且貫穿于之中,這對如何運用網絡空間力量給出了行動指南;對網絡作戰的最終定義,使美軍清楚地認識到在運用網絡能力方面,一大重要職能是支持聯合作戰,這也使得美軍將基于互聯網的網絡行為(國家基礎設施保護、網絡戰爭等)和支持聯合作戰的網絡行為(國防部信息網絡運維、防御性網絡空間作戰、進攻性網絡空間作戰)分離開來,形成戰略、戰役戰術層級的網絡作戰,并以此為目標建設網絡空間力量。一名美軍軍官呼吁在作戰領域慎談網絡戰就是一個強烈的訊息。
在聯邦政府層面,通過概念的界定,美國政府對網絡空間的認知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網絡空間是一個重要的行動領域,美國的經濟繁榮、國家安全都依賴于網絡空間;第二,網絡威脅是美國國家安全面臨的最嚴重的威脅之一,網絡空間的非對稱性可能促使潛在對手利用網絡空間獲得非傳統優勢,美國必須對此保持警惕;第三,美國把網絡安全納入外交政策議題,旨在推動制定網絡空間行為規范,維護這一國際公域的基本秩序;第四,網絡空間威脅問題的解決,僅依靠技術的力量是不夠的,也需要制度規范,建立公私合作伙伴關系對于解決網絡安全問題至關重要。正是基于這種認知,美國政府才清醒地認識到:國家是網絡空間的管理者,而不完全是網絡空間的所有者,是網絡安全的當然執行者,但核心角色是業務組織協調者;網絡空間的虛擬性本質、對現實物理空間的依附性特征決定了不能就網絡安全講網絡安全,網絡安全力量應該滲透到政治、經濟、軍事、社會、科技等所有國家力量之中,才能發揮出其現實的能力,這也是美軍網絡司令部組建國家任務部隊的最為根本的原因,也是美國政府非常重視網絡空間軍民融合最為深層次的原因。由以上的認知,美國才確立了目前國家網絡安全領導體制戰略框架,以及網絡空間威懾戰略和國際戰略。
總之,在軍事作戰領域,對網絡空間清晰的認知,解決了美軍在網絡空間“我們是誰?”的問題,這對美軍在組織結構、作戰樣式等方面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第一,網絡空間這一概念的引入,使美軍在陸、海、空、天四個作戰域的作戰思維與行動模式發生巨大變化;第二,如何有效使用網絡能力,引發了美軍組織結構與指揮控制體系的根本性改變;第三,如何利用網絡空間支持聯合作戰,成為美軍網絡空間建設的第一要務。

美國政府網絡空間的總體戰略框架
認知形成后,美軍并不急于采取行動,而是先做頂層設計,進行戰略規劃,制定全局性戰略文件。這種戰略管理與規劃能力成為了美軍網絡空間優勢的源流。
以2004年7月7日發布的第38號國家安全總統令《確保網絡空間安全的國家戰略》為指導,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于2006年12月制定,并聯合國防部共同簽發了《網絡空間作戰國家軍事戰略》。這是美軍第一份,也是迄今為止最為重要和權威的網絡空間軍事戰略文件。該文件最為重要的內容是確立了網絡空間的軍事戰略框架,包括美軍在網絡空間的軍事戰略目標,實現這一目標的方式和方法。其中,戰略目標是確保美國在網絡空間的軍事優勢;以五個基本方式(信息作戰、網絡作戰、動能攻擊、法律強制、反情報)和六個使能方式(科技、合作、作戰情報數據支持、態勢感知、法律政策、人力)來確保實施。這一戰略文件的簽發,基本確立了美軍今后在網絡空間行為體的方向與目標,解決了“我們想要什么?”的重大問題。
以《網絡空間作戰國家軍事戰略》為核心的戰略文件構成了美軍網絡空間行為體的軍事戰略框架,為下一步如何建設網絡空間力量與如何運用網絡空間力量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指明了行動的方向。
2011年7月發布的《美國國防部網絡作戰戰略》指導了美軍在網絡空間的活動和行動,根據該戰略所確定的戰略目標以及優先次序,美軍細化了網絡能力建設與網絡能力使用原則,使美軍網絡空間行為體在企業化基礎上向正規化網絡空間作戰邁進,從而清晰地勾畫出其行動框架。
美軍在網絡空間具體的活動與行動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網絡空間企業化 網絡空間企業化就是要在網絡空間打破軍兵種界限,實現網絡作戰業務的高度統一,實現以光速作戰。但就其深層次的概念來看,美軍要做的不僅是對網絡作戰進行全面集成,還要對所有物理空間中跨任務域的作戰業務進行全面集成,包括當前最為關鍵的電子戰等,以實現在戰略層面上總體籌劃網絡空間發展與安全,在行動層面上按作戰職能分部門實施網絡業務,在技術層面上使用統一構建的信息共享平臺。這為網絡能力的徹底“落地”提供了更為細致的戰術層級的指南。
網絡空間作戰正規化 網絡空間作戰正規化突出強調將網絡空間作戰納入到聯合作戰概念的框架下,以實現像現實物理空間(陸、海、空、天)作戰那樣的正規化。在本質上,網絡空間作戰正規化就是網絡空間力量的正規化建設與如何融入聯合作戰的問題,即能力的建設與使用問題。美軍有較為完善的網絡空間能力生成體系,從“條令、組織、訓練、裝備、領導力與教育、人員、設施”七個方面進行網絡空間力量建設,以2013年2月頒布的《網絡空間作戰》為指導,實現網絡空間“常態化、軍事化”,以確保在執行作戰任務期間數據的有效傳輸,達成網絡空間作戰對聯合作戰的支持。
正是在這種可操作性強的行動框架之下,美軍解決了“我們能做什么?”的問題,即:將網絡空間視作“作戰環境”,通過在網絡空間攻防作戰,達成制網權,其總體能力體現于網絡攻擊、網絡情報與態勢感知三個方向能力的綜合集成;將網絡空間視作傳統作戰的工具或者“倍增器”,利用網絡空間的優勢能力,通過再造傳統軍事作戰中的電子戰、航天作戰、無人機作戰等,構建支持聯合作戰的聯合信息環境,提升傳統作戰效能。同時,也為“我們怎么做?”指明了技術路徑。

美軍網絡空間的行動框架
在網絡空間,先進而成熟的信息技術與網絡技術無疑是網絡空間所有活動與行動的根基。美軍在業已建立的《國防部體系構架》《國防部業務企業化轉型構架》基礎上,不斷優化相關信息技術與網絡技術,以建立聯合信息環境為重心,明確了當下的戰術(技術)發展框架,以提升作戰效能,增加網絡安全性,提高網絡資產與人員使用效率,解決“我們怎么做?”的問題。值得注意的是,美軍網絡空間行為體在戰術(技術)層級,注重的是以作戰概念牽引網絡空間武器裝備與技術的發展,而非“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通過對信息技術與網絡技術的具體應用與提升,進一步促進對網絡空間的認知,進而影響網絡空間作戰概念的發展。正如在1993年7月美國國防部凈評估辦公室主任馬歇爾用“軍事革命”代替了“軍事技術革命”一樣,“技術的發展使這種特定的軍事技術革命具備了可能性,只有在新的作戰概念被提出之時,革命本身才會被意識到,在很多情況下,新的軍事組織已經被建立了起來”。
美國的網絡空間行為循環,必然會使其網絡空間整體作戰效能最大化,使網絡空間建設走向一個良性的、快速的發展之路。通過對網絡空間相關概念的清晰定義,美軍完成了對網絡空間的基本認知;在聯合信息環境項目下,以云計算、大數據等已成熟的信息技術與網絡技術為支撐,不斷建造和完善網絡空間力量,塑造網絡戰場;通過對網絡空間作戰指揮控制框架的不斷探索,逐步實現與聯合作戰跨域集成;通過網絡戰場環境準備、網絡防御、網絡攻擊四種網絡活動,完善網絡作戰能力體系,最終支持聯合作戰。
通過這一輪的行為循環,在不斷反思、總結的基礎上,在外部環境的刺激與反應下,美軍對網絡空間的認知進一步深化。新任國防部長卡特簽發于2015年4月17日的《美國國防部網絡戰略》明確提出:“為國防部網絡、系統和信息提供防御;保護國家免遭會產生重大后果的網絡攻擊的侵害;支持作戰計劃和應急計劃。”這標志著美軍網絡空間行為體進入了新的一輪行為循環。從PSOT行為循環視角來看,未來五年中,其行動框架與戰術(技術)框架必然會隨其戰略框架(網絡威懾戰略已明顯調整)的調整而調整??梢灶A見的是,《美國國防部網絡戰略》所確立的戰略目標一旦落實,美軍聯合信息環境建設一旦完成,以美國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的“X計劃”等為代表的網絡戰場一旦塑造,美軍網絡空間行為體將進入另一輪行為循環。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