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陸馬達加斯加

鴻 漸

登陸馬達加斯加

鴻 漸

美國夢工廠自2005年開始陸續推出的系列動畫電影《馬達加斯加》和2014年年末上映的《馬達加斯加企鵝》笑爆全球，在展現企鵝、獅子、長頸鹿等一眾動物的萌態之余，也令觀眾們對馬達加斯加這個地名有了初步印象。地處印度洋的小小島國馬達加斯加擁有豐富的旅游資源，以多彩的異域情調而著稱。不過鮮為人知的是，這樣一處遠離紛爭的世外桃源，在二次大戰中居然也曾卷入戰火，上演了一場兩棲登陸戰。

英國人未雨綢繆

說起盟軍在二戰中實施的兩棲登陸戰，熟悉歷史的讀者們能夠開列出一長串清單，無論是歐洲戰場上的諾曼底登陸和安齊奧登陸，還是太平洋戰場上的塔拉瓦登陸、硫磺島登陸和沖繩島登陸，無不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戰役。然而，大家可能并不知道，盟軍在二戰中所實施的第一場登陸戰，卻是在地處印度洋的馬達加斯加；打響這“第一炮”的不是在上述那些著名登陸戰中充當主角的美軍，而是英國軍隊。

登陸艇上的英國士兵

馬達加斯加登陸戰發生在1942年，而英軍對于兩棲戰的準備在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回溯歷史，英國人在一戰期間就實施過一場著名的兩棲戰，那就是加里波利登陸。不過，這場由當時的海軍大臣邱吉爾所力主的登陸戰，非但沒能完成一舉擊垮土耳其的雄圖，反而陷入灘頭陣地殘酷的拉鋸戰中而無法自拔，最終在付出慘痛代價之后撤退了事。

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和平年代里，英軍在兩棲戰方面的準備基本陷于停頓，而當二戰爆發后，這一領域的事務就又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加里波利登陸的“主創人”邱吉爾這時已是英國首相，他自然以“過來人”的身份要求英軍做好在未來采取類似行動的準備。

1940年夏天，在英法聯軍于歐洲大陸遭到德軍痛擊之際，邱吉爾正式下令創立了一個聯合行動司令部，專事負責兩棲登陸戰的諸項事宜。邱吉爾指定他的老朋友羅杰·凱耶斯來負責這個司令部，當年在加里波利，凱耶斯曾指揮過一段時間的海上行動。

在這樣一位一戰海軍老將的協調下，英國人開始認真準備兩棲戰，突出的表現是產生了數種專用的登陸艦船。用來運送登陸士兵的是突擊登陸艇，比它噸位更大的是一種機械化登陸艇，而一種可以運載數艘突擊登陸艇的運輸船被稱作突擊登陸艦。為了運送坦克上岸而專門開發了兩種艇型，其一是體形較小、航程也較短的坦克登陸艇，其二則是噸位達到5000噸、適合遠洋行動的坦克登陸艦。

英軍在這些方面所付出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事實上，后來美軍實施那些著名的登陸戰時，其基本的運載裝備都是借鑒英國人的這些發明。

尋找合適的目標

在打造湊手裝備的同時，英軍又以海軍陸戰隊為核心加緊整訓兩棲作戰力量，在蘇格蘭海岸線上建立了訓練營，對士兵們進行模擬實戰條件下的演練。進入1941年，英國所面臨的危急形勢有所好轉：一方面英國空軍打贏了不列顛之戰，從而保證了英國的安全；另一方面希特勒把注意力移向東方，于同年6月開始全面入侵蘇聯。

力贊馬達加斯加登陸的戴高樂

在這種情況下，精力過人的邱吉爾想著要把自己的這支兩棲部隊派上用場。他在1941年7月致電美國總統羅斯福，明確表示了自己渴望通過登陸戰重回歐洲大陸的決心，同時希望美國的工廠能夠幫助英國大量建造登陸艇等裝備。

在那段時間里，在蘇格蘭訓練的英國陸戰隊一直處于緊張的待命狀態中，因為傳說他們馬上就要開赴海外戰場。這倒并不是空穴來風，因為當時盛傳著德軍即將對中立國西班牙動手的消息。邱吉爾明確指示聯合行動司令部，一旦有風吹草動，登陸部隊應立即出動，先發制人。于是，這支部隊先是接到了出擊亞速爾群島的命令，后來又把行動目標換成了加那利群島，結果卻都是虛驚一場、白忙一番。

就在1941年行將過去之際，聯合行動司令部又接到了明確的行動指令，而這一次英國人看來真的是要實施一場兩棲戰了—邱吉爾把目光盯向了位于印度洋西部的馬達加斯加。乍看起來，這似乎是一個遠離爭端的地方，但細究起來，該地的戰略價值相當重要。自日軍于當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從而引爆太平洋戰爭以來，戰火已逐步蔓延至印度洋。馬達加斯加在戰前是法國殖民地，這時處于維希法國的控制下，后者乃是德國扶持的傀儡政權，其戰時立場不言自明。

當時，英軍所有投向中東和印度的兵員和物資都要取道非洲南端的好望角，這一路線有兩條航道可供選擇，但都要經過馬達加斯加的近海水域，也就是說這個島國猶如一把威脅著英國好望角航道的匕首。而一旦這條航道受到打擊甚至被切斷，那么英軍就無法向埃及送入對抗“沙漠之狐”隆美爾的部隊，也更無法向印度集結部隊以打擊遠東的日本人。

1941年圣誕節當天，英軍發布行動目標，將通過兩棲戰奪取位于馬達加斯加最北端的天然良港迭戈蘇亞雷斯，此次行動被稱作“獎金行動”。這份計劃有明確的指向性，因為情報部門判斷，如果日本和德國的潛艇要利用馬達加斯加為基地，肯定是首選迭戈蘇亞雷斯。

然而，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與之前的亞速爾群島、加那利群島行動一樣，“獎金行動”很快也被叫停！原因是情報部門又判斷馬達加斯加對盟軍的威脅可能并不如此前估計的那樣大。

向馬達加斯加進發

英國人對馬達加斯加取而復舍的態度遭到了一個法國人的批評，他就是自由法國的領導者戴高樂將軍。戴高樂明確指出，馬達加斯加是交戰雙方爭奪印度洋的一大關鍵，務必先下手為強。他還說，如果英國人不準備動手，那么就由自己的自由法國的部隊來實施進攻，英國方面只要給予海上和空中支援就可以。

自由法國的力量明顯不足以實施這樣的進攻，戴高樂的用意也只是提醒英國人要重視馬達加斯加，而邱吉爾也確實開始重新審視這個目標。1942年3月12日，邱吉爾告訴英軍總參謀部，要把登陸馬達加斯加作為當前的優先研究工作。兩天后他又告訴羅斯福，自己已下定決心對馬達加斯加實施一場兩棲戰。

英國人終于準備動手了。目標依舊是馬達加斯加北部的港口，作戰代號則由“獎金行動”換成了更有力量感的“鐵甲艦行動”。而陸戰隊少將羅伯特·斯圖吉很快被告知，他將指揮一支兩棲機動部隊前去完成這項光榮使命。主要參戰兵力為第5師，該師在利物浦登船，然后取道前往印度洋。奉命出戰的是該師的第17旅和第29旅，每個旅的兵力為3600余人。

參與登陸行動的“卓越”號航母

多艘運輸艦艇被調集起來負責運送這些部隊，它們被統一編為第121特遣艦隊，其中4艘運載著突擊登陸艇的步兵突擊艦“凱倫”號、“卡拉亞”號、“溫徹斯特城”號和“索比斯基”號運送第29旅，“巴卡奎羅”號和“德溫戴爾”號運送第17旅，“皇家北愛爾蘭人”號運送第5突擊隊，另外的運輸船則裝載著坦克、火炮、工兵部隊和各種登陸設備。

第121特遣艦隊于4月22日駛抵南非港口德班，在那里與來自地中海的軍艦會合。負責統一指揮這些艦船的乃是地中海艦隊的賽弗雷特少將，不過他得管斯圖吉少將叫“上司”。將一名海軍少將置于一名陸戰隊少將之下，這種情況在英軍中是極為罕見的。

后續梯隊抵達迭戈蘇亞雷斯港

按照計劃，登陸部隊和艦隊在德班只短暫停留幾天，他們在這段時間里完成登陸戰的一切準備，然后分兩批朝馬達加斯加進發。其中，航速較慢的一批運輸船于25日出發，由“德文郡”號巡洋艦、3艘驅逐艦、3艘護衛艦、第14掃雷支隊提供護航。航速較快的運輸船于28日出發，由“拉米利斯”號戰列艦、“赫敏”號巡洋艦、“卓越”號航母、6艘驅逐艦實施護航。

在那之后，倫敦方面又臨時決定將留在國內的第5師的第13旅也投入登陸，不過這個旅搭乘著“法蘭考尼雅”號郵輪姍姍來遲，錯過了最遲出發日期而只能當看客。

黎明前的登陸

5月3日，“慢”船隊和“快”船隊均已抵達馬達加斯加附近的指定水域，而從遠東艦隊趕來的航母“不屈”號也于這天黃昏時分與兩隊取齊，合兵一處的特遣艦隊于次日繼續前進，定于5日凌晨打響登陸戰。

馬達加斯加是個狹長形的島嶼，長約1450千米，最寬處約480千米，首都塔那那利佛位于島中部，全島的港口除最北端的迭戈蘇亞雷斯外，還有西北面的馬哈贊加、東面的圖阿馬西納、西南面的圖利亞拉等，這些主要城市之間只有通過狀況不算太好的公路相連，塔那那利佛和圖阿馬西納之間還有一條鐵路線。

英軍所要奪取的迭戈蘇亞雷斯港位于昂布爾角，海角東面為迭戈蘇亞雷斯灣，西面為庫里爾灣，迭戈蘇亞雷斯灣的入口稱作奧隆加口，僅有640米寬，其海岸上駐有多個海岸炮連。而在從迭戈蘇亞雷斯港到其附近的重鎮安特錫臘尼之間的區域中，共駐有約4000人的維希法國軍隊。

英軍的計劃是以主力登陸迭戈蘇亞雷斯灣，同時以第5突擊隊等部從庫里爾灣登陸以便從側后奪取海岸炮臺，然后登陸部隊一面肅清迭戈蘇亞雷斯港，一面攻取安特錫臘尼。英軍的戰役目標是有限的，他們并不打算奪取馬達加斯加全島，而只要控制住島嶼北部后，這次登陸戰役即告勝利結束。

1942年5月5日凌晨2時35分，登陸行動正式開始。在掃雷艇的開路之下，大小登陸艦船開始駛入迭戈蘇亞雷斯灣，雖然水道中被排除的水雷不斷發生爆炸，岸上卻始終一片寂然。除了在一處前哨陣地發生短暫戰斗外，第29旅的第一波登陸部隊一路順利，到拂曉時已送進了2300人。

從另一邊登陸的突擊隊同樣未遇障礙，他們成功地奪取了海岸炮臺，還在里面了發現了法軍的一紙電令：海情復雜，不可能出現夜間登陸，著重注意白晝的情況。隨后，登陸部隊在岸邊留下小股人馬接應后續上岸物資，余部則向安特錫臘尼進發。

天亮之后，英國航母開始派出艦載機參戰，來自“卓越”號的“劍魚”式魚雷攻擊機擊沉了停泊在迭戈·蘇亞雷斯港內的法國武裝商船“布干維爾”號和“貝韋奇爾”號潛艇，“不屈”號航母放出的“海颶風”式戰斗機則掃射了島上的機場，并炸毀多架法國飛機。

在灘頭，后續船隊陸續靠岸，把運載的坦克、裝甲車、大炮及輕重物資送上岸。這一過程同樣相當順利，除了1艘掃雷艇不慎觸雷沉沒外，其余艦艇的靠岸過程輕松得有如演習一般。

奇怪的是，即便到了這種時候，島上的法國人仍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8時15分，有一名法國海軍軍官坐著小汽車駛向迭戈蘇亞雷斯灣，他是奉命來搞清楚“為什么當地傳來槍響”。這輛倒霉的汽車徑直開進了前進中的英軍隊列里，法國軍官成了俘虜，不過旋即被釋放，英國人讓他給安特錫臘尼的守將帶信：“馬上無條件投降?！?/p>

不過搞清楚狀況后的法國人并不打算束手就擒，在守將克萊雷勃上校的指揮下，從安特錫臘尼緊急開出的守軍從11時開始對英軍實施阻擊，雙方在距離登陸場24千米遠的地方交戰。隨后，有6輛英國坦克出現在公路上，它們打掉了法軍的臨時陣地，不過在推進至距安特錫臘尼約4.5千米的地方遇上了法軍75毫米反坦克炮的阻擊，有4輛坦克相繼被毀，1輛坦克返回求援。坦克分隊指揮官西蒙少校和他的座車留了下來，堅持到15時過后被法軍俘虜。就這樣，到登陸當日的傍晚降臨時，兩軍仍在安特錫臘尼城外呈對峙狀態。

克盡全功

登陸第二天，英軍第29旅加大進攻力度，而法軍則趁著夜間強化了陣地，幾艘被英國飛機擊沉的艦艇上的水兵也拿起步槍加入了地面戰斗。英軍在登陸場建立起了炮兵陣地，不過由于英法兩軍的火線相距過近，幾輪炮擊在給法軍造成殺傷的同時，也導致了不少本方人員的誤傷。誤傷的后果本可能更加嚴重，因為賽弗雷特少將原打算指揮他的大小軍艦集中炮轟登陸場以外地區，所幸最后時刻的溝通制止了這樣的艦炮轟擊。

登陸指揮斯圖吉少將于這天下午親臨一線，他決定投入第17旅的部隊，于當晚21時開始夾擊法軍陣地。此舉頗為奏效，經過競夜激戰，法軍終因兵力不足而后退，進攻一方在拂曉時分攻取了安特錫臘尼。

第二階段作戰中的英軍

至此，“鐵甲艦行動”已完成任務，英軍奪取了迭戈蘇亞雷斯港和安特錫臘尼，把馬達加斯加北部控制在手中。在數天的戰斗中，英軍方面有109人陣亡、284人負傷，法軍則有200人戰死、500人負傷。據說，法國將軍加里埃尼率領的征服大軍于1896年踏上馬達加斯加的土地之后，死于當地瘴氣的兵員數量都要高于這場登陸戰所導致的人員損失。

對馬達加斯加北部的登陸，主要目的是消除軸心國的海上威脅，但是到了戰事平息下來的5月末，這種威脅居然又出現了。30日夜里，1艘日本袖珍潛艇潛入奧隆加口，射出了其所攜帶的2枚魚雷，其一擊沉了1艘油輪，另一則擊傷了“拉米利斯”號戰列艦。艇上的2名日本人在登岸后被第5突擊隊包圍，開槍自殺。

這件事情讓英國人覺得，也許僅僅占據馬達加斯加北部還不夠，應該克盡全功拿下全島。還有三個因素讓邱吉爾決定繼續在該島動手，一是有情報稱日軍潛艇仍在莫桑比克海峽出沒，二是有跡象表明島上的最高軍政長官阿內特將軍允許這些潛艇在馬達加斯加南部的港口加油，三是戴高樂將此前和維希法國“南北分治”馬達加斯加的局面稱作“可恥的妥協”。

于是到了當年9月，英軍再攻馬達加斯加。這次行動由威廉·普拉特中將指揮，分三路并進，一路由迭戈蘇亞雷斯港南下，另一路在馬達加斯加西北的馬哈贊加登陸，第三路在東面的圖阿馬西納登陸，三路齊齊指向塔那那利佛。

9月10日，第29旅成功登陸馬哈贊加，在鞏固登陸場后由第22東非旅接手，第29旅則乘船前往圖阿馬西納再次實施登陸。上岸后的第22旅一路東進，在22日擊退小股法軍，次日便開進了塔那那利佛。當地人為這個非洲旅的士兵們送上了鮮花和水果，戰士們則坐在卡車上高唱富有節奏感的動聽歌曲。

阿內特帶著他的政府要員和少量部隊南逃，維希法國給他的指示是“戰至最后一人”。他們其實已經無路可走，一個南非營在10月18日追上了殿后的法軍部隊，令其700余人全部投降，這也是阿內特可用的最后力量。一周后，面對現實的阿內特在投降書上簽下了名字。至此，英軍控制了馬達加斯加全境，而他們在第二階段作戰中的損失僅為33人陣亡、96人負傷而已。

戰事全部結束后，邱吉爾通知戴高樂，“馬達加斯加正式交由自由法國全面接管”。這是一個令人高興的時刻，而在島上那些曾經和英軍戰斗過的法軍人員中，有半數的軍官、三分之二的士官和全部的士兵都選擇加入自由法國陣營，和軸心國作戰。以二戰的交戰規模來看，馬達加斯加登陸戰的傷亡數字非常小，不過此戰創下了獨特的記錄，那就是盟軍在二戰中所實施的第一次兩棲登陸戰。

責任編輯：何 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