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華榮
●專題研究 Special Lecture
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和目標
陳華榮1,2
體育入憲反映出各種主體的價值取向,也體現憲法是為了誰的利益而制定。縱觀142年的體育入憲史,從主旨、條文的變化,可以大致看出國家、社會、家庭和個人對體育的不同價值追求。體育是為人類發展服務的,人的自由是體育的核心,奪標與健康屬于人類發展的工具和結果范疇。體育是追求和實現人的尊嚴的重要方式,憲法保障人的體育權利和自由。體育本身的價值追求可以在自由、尊嚴和人權等中間橋梁中,尋找到更接近人本身的價值。體育是人們用身體不斷探索極限、嘗試超越的過程,這也是人的自由發展的一種表現。將體育寫入憲法,恰是政治社會環境下,對人類用身體和意志不斷突破自我、超越自我的價值認可。我國憲法對開展體育活動有明確規定,對國家管理體育事務也作了制度安排,然而,關于體育入憲的價值取向、目標等仍缺乏深入的認識。研究建議依據我國憲法,切實保障人的體育權利和自由。
體育;憲法;價值;自由
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要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堅持和推進依法治國首先要堅持和推進依憲治國;全國各族人民、一切國家機關和武裝力量、各政黨和各社會團體、各企業事業組織,都必須以憲法為根本的活動準則,并且負有維護憲法尊嚴、保證憲法實施的職責。筆者以為,欲推進依憲治國縱深發展,不僅要從事實和規范層面落實憲法規定,更重要的是從價值層面理解和認識憲法對國計民生的重要意義。其實,憲法既反映事實關系,也反映價值關系,憲法既是對社會民主事實的確認,對國家政治生活的規范,也是對人類政治理想的指引[1]。
我國憲法對開展體育活動有明確規定,對國家機構管理體育事務也作了制度安排,然而,關于體育入憲的價值取向、目標等仍缺乏深入的認識。為了更進一步了解體育入憲對我國社會發展、體育普及帶來的影響,本文擬對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和目標做一剖析。
龐德曾指出,“在法律史的各個經典時期,無論在古代和近代世界里,對價值準則的論證、批判和合乎邏輯的適用,都是法學家們的主要活動。”[2]研究體育入憲問題,自然不能回避其價值問題,也不能忽略憲法價值。憲法價值是指憲法本身及其在實施過程中能夠滿足憲法關系主體一系列需要或實現憲法關系主體一系列目標的內在規定性。持抽象觀念的學者認為,憲法價值,應該是社會公眾對憲法矛盾運動效應產生的觀念形態的預期需求[3]。通俗的講,憲法價值在于反映政治正義的一般準則,體現人們對憲法調整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的預期效果,它通過憲法的實施而發生與主體價值準則相一致的效應[4]。因此,憲法價值的主體性是認識憲法價值的出發點。
至于憲法價值的具體內容和表現形式,學界有較大的爭議。幾乎每一個憲法學者在研究憲法價值時都要按自己的思維對憲法價值做各種分類,如有學者將憲法價值分為國家價值、社會價值和法律價值,每一類價值又可細分為若干種價值,包括安全、民主、人權、秩序、自由和正當程序等[5]。必須指出的是,關于憲法價值內容的討論,不能拋開憲法價值目標而論,不能脫離人的權利與自由,不應完全作形而上的空想。法律權利特別是憲法上規定的基本權利,實質上是對個人在國家和社會中的主體性地位的肯定。雖然任何權利的行使都要伴隨著一定義務的履行,而且權利的行使還必須遵循法律所設定的界限。但這種限制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剝奪人的自由,而是為了實現更大范圍的自由,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過程,就是個人自由的不斷擴展過程。法治社會中的法律制度包括憲法制度必然是對社會歷史規律性的確認和維護,因而也就必然地包含著主體的自由理念。“正是為了實現自由,我們才做了法律的仆人”。從這個層面說,把人的自由排除在憲法價值之外是很難證成的。
體育入憲的歷程正是體育權利不斷得到重視和保護的過程。1874年《瑞士憲法》(本文所引用的各國憲法條文均由筆者根據各國憲法官方版本譯出,未標注頒布時間的均為各國現行憲法)在修正時寫入體育條款,在憲法層面確立了強制開展學校體育的制度,給國家保障體育發展設定了義務,這是人類政治社會發展史上“體育”首次寫入國家憲法,該條款雖幾經修改,但在現行《瑞士憲法》中仍保留其主要內容[6]。根據筆者前期的研究,截至目前,全球187個成文憲法國家中,74國憲法寫入了體育條款,其中41部憲法在公民權利章節寫入體育條款,這說明全球至少有1/5的國家認為體育應視為一項權利,而在那些憲法已寫入體育條款的國家中,超過半數國家認為體育應作為權利對待[7]。從時間維度而言,第二次世界大戰和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蘇東劇變這兩大歷史事件是體育入憲的重要時間節點,據此列表對各國現行憲法寫入體育條款的時間段進行梳理可以清晰的看出,“二戰”后,體育寫入憲法的實踐得到蓬勃發展,尤其是1990年至今,是體育條款寫入憲法最為密集和最為活躍的時期(見表1)。

表1 體育條款入憲歷史分期表
需要注意的是,對體育入憲作國別分析時,發現發達國家在該方面的數據十分不理想。根據聯合國發達國家指數報告的統計,聯合國成員國共192個,其中147個發展中國家,45個發達國家。英國、加拿大、新西蘭、以色列這4個發達國家為不成文憲法國家,自然談不上憲法體育條款。在41個有成文憲法的發達國家中,9個國家的憲法寫入了體育條款,占22%,超過1/5,這遠低于187個成文憲法國家中有74個國家寫入體育條款,占39.6%的比例。僅從數量而言,發展中國家寫入體育條款的憲法數量要7倍于發達國家。這種差距是如何形成的,其內在的原因何在,是值得深思的。筆者以為主要原因如下:(1)各發達國家憲法制定時間早且穩定,在憲法制定時,體育入憲還未得到廣泛認同,后來又極少修改憲法;(2)早期憲法更重視“政治性權利”入憲,對包括體育在內的經濟、社會、文化事務較少關注;(3)部分發達國家將體育作為社會福利、國民追求幸福的權利來保障,而未明確將體育單獨入憲;(4)本研究沒有將《里斯本條約》中的體育條款計為歐盟成員國的憲法性規范,實際上,該條約作為歐盟憲法性文件對其成員國有約束力,比如,《意大利憲法》第117條第1款載明:國家和地區的立法權依據憲法規定并受歐盟立法和國際義務約束。并在該條第2款規定國家和地區對體育事務具有立法權。因此,上述數據并不能全面真實的反映發達國家憲法對體育的保障情況[8]。
140多年的體育入憲史,有力地說明了各國逐漸關注體育,關注體育憲法保障的態度,也清晰的勾勒出體育條款增加入憲的趨勢。然而,僅僅從規范層面認識體育入憲是遠遠不夠的,筆者更關注從終極層面如何認識體育入憲的價值。由于,憲法價值主體和內涵呈現多元性和多層次性特征,因此,我們只有牢牢抓住價值主體和目標,才能更準確的把握體育入憲的內涵和意義。
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是指體育寫入憲法是為了誰的利益,反映誰的價值需求和價值取向。縱觀142年的體育入憲史,從主旨、條文的變化,可以大致看出國家、社會、家庭和個人對體育的不同價值追求。當然,這種區分不是絕對的,也很難截然分開,尤其是個人在體育這一身體活動中的不可替代性,其他主體的價值追求也很難回避每個生命個體的價值,而社會和國家的價值趨同也使得兩者的分歧越來越小。本文僅是為了盡可能全面的呈現各個主體在體育入憲時對體育的價值追求,而嘗試從4個不同側面探討體育入憲的價值問題。
憲法是國家和公民之間的一紙政治契約,隨著社會的發展,憲法也寫入了公民重要的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內容。不經意間,國家已將其對體育的價值訴求映射到憲法之中。瑞士聯邦1874年憲法第一章總則第27條第5款規定:第1項:聯邦有權制定關于青年從事體操和體育的規定。聯邦有權通過立法規定學校強制性教授體操和體育課。聯邦法規在學校里的執行由各州負責。第2項:聯邦鼓勵成年人從事體操和體育。第3項:聯邦開設一所體操和體育學校。第4項:在擬訂實施法規時,應咨詢各州以及有關組織的意見。除卻第4項的規定,可以看出瑞士聯邦關于體育的憲法規定都是強制性的。(1)確立聯邦有權制定青年從事體操和體育的立法,這是對當時歐洲室內體育盛行的一種時代回應,也是在工業經濟下,國民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的政治決策。(2)確立強制學校體育制度,使得國民接受體育教育成為一種義務,同時學校開設體育課程也成為義務,更重要的是國家保障體育教育也成為義務,體育教育的第一性義務(法律義務)和第二性義務(國家責任)之間的關系逐漸清晰。正因為出于這樣一種邏輯,又規定聯邦開設體操和體育大學,從教育資源上確保政府對體育的投入。(3)憲法還規定了瑞士聯邦和各州在體育立法上的權限劃分。從這部最早寫入體育內容的憲法來看,國家無疑成為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無論是體育寫入憲法的目的,還是條文對體育的具體規范都可以看出,國家把體育作為提升國民身體素質、振興國家的重要手段。這一傳統在瑞士得到了保留并有所發展,在現行《瑞士憲法》第三編聯邦、行政區和市第二章權力第三節教育、研究和文化第68條[體育]規定:聯邦促進體育發展,尤其是體育教育;聯邦主辦一所體育學校;聯邦可對青年體育立法,得要求學校內進行強制性體育教育。可見,《瑞士憲法》的體育條款是從約束國家權力、設定國家義務的角度所作的規定,從根本上說這種規定是有利于公民體育權利實現和保障的。類似的實踐比如《西班牙憲法》第43條第3款規定:公共當局應培養健康教育,身體教育和體育,同時,他們應提供足夠的休閑設施。然而,國家作為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極易走向另一個極端——國家中心論。如《朝鮮憲法》第55條規定:國家實行體育大眾化和生活化,使全體人民為從事勞動和獻身國防做好準備,并根據我國國情和現代體育技術發展趨勢發展體育技術。這是典型的為了國家發展體育,為了國家利益將體育寫入憲法的例證。《希臘憲法》則在確認國家保障體育發展的同時強化國家對體育的控制,該法第16條第9款規定:體育應受到國家最高級別的保護和監管。國家應依法資助和控制任何類型體育俱樂部的協會。法律應根據各協會的目標決定資助的分配。另外,意大利、馬其頓、克羅地亞、巴拉圭、巴西、委內瑞拉等數十個國家的憲法中還明確規定了中央和地方在體育立法和管理事務上的劃分。
社會雖然是一個籠統的概念范疇,但是在部分國家憲法中,明確了社會與體育的關系,比如《敘利亞憲法》第23條規定:體育教育是建立社會的基礎。國家鼓勵體育教育,塑造身體、心理和道德都強壯的一代。此處體育成為社會的價值訴求,這是值得注意的立法動向,也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在全球逐漸掀起的一種體育立法的思潮。一方面,體育作為社會文化權利的組成部分,直接確認社會對體育的認知和追求,并肯定發展體育中社會的價值主體地位,有一定的合理性;另一方面,體育的價值亦須從社會的角度來考量。那么如何揣摩社會對體育的公共認知?僅僅以社會中介組織的訴求抑或是社會團體的表達,是否能夠獲知社會對體育價值的公約數?基于上述的考量,各國憲法單獨規定社會對體育需求的并不多,往往伴隨國家的責任而做出規定。比如《佛得角憲法》第71條第3款規定:國家和社會應鼓勵和支持創建以追求文化藝術、休閑、體育和教育等目的的青年組織。
關于家庭與體育,各國憲法中,特別是1937年《愛爾蘭憲法》第42條第1款規定:國家承認兒童主要和天然的教育者是家庭,將確保尊重家長不可剝奪的權利和義務,尊重家長根據他們自己的方式為其子女提供宗教和德育、智育、體育及社會教育。這部憲法關于體育的規定,很顯然,非常尊重家庭在體育中的地位和作用,重視家庭對兒童體育的價值追求,這雖然幾乎成為遺忘的歷史,卻真實的向我們留下了曾經的歷史痕跡。也許,有時候我們也不得不回顧保育制度與體育制度之間的千絲萬縷聯系。
關于體育的個人價值取向,在二戰以后,呈現非常明顯的趨勢。現在全球已經有41個國家在憲法中或者將體育寫入憲法的基本權利、自由章節,或者明確規定人人享有體育權利。也就是說在全球寫有體育的74部憲法中,超過半數認為體育是人的一項權利,寫入體育是為了保障人的權利。最具代表性的是葡萄牙憲法和古巴憲法,都較早明文確立了人人享有體育權利,并給予了具體的措施保障。《葡萄牙憲法》第79條規定:人人享有體育權利。國家有義務聯合學校、體育協會和團體,促進、刺激、指導和支持開展和傳播體育,也有義務阻止體育暴力。需要注意的是,新的體育入憲方式,并不會截然的將上述主體分離,而是嘗試作一種有機的互動式合作。比如《委內瑞拉憲法》在規定了中央與地方在發展體育事務上的不同權限時,在第111條規定:所有人都有體育和娛樂的權利,這些活動有利于提高個人和集體的生活質量。從而確立了以人為本的體育權利發展和保障觀。《莫桑比克憲法》的模式更具有代表意義。該憲法第93條第1款:公民享有體育教育和體育的權利;第2款:國家應通過教育和體育機構,促進體育教育和體育的開展與傳播。第123條第4款:國家和社會應當鼓勵和支持創建追求文化、藝術、娛樂、體育和教育為目的的青年組織。國家、社會和個人這三種體育的主體都在該憲法中提到了,更重要的是,個人的體育權利得到明確的規定,而國家和社會成為保障體育發展的義務主體。
體育入憲的價值,從形式層面看,國家、社會、家庭和個人均從各自角度提出體育入憲的價值追求。國家希冀體育入憲有效提升國民體質,壯大國力;社會希望通過體育入憲增加社會在各層面的話語權和參與度;家庭指望通過憲法確認家庭在兒童和青少年的體育教育上,保留不可剝奪的權利;個人則試圖通過憲法確認體育為每個人的法定權利,并要求國家、社會提供具體的法律、制度和措施保障。但是,上述主體的具體價值訴求均敷于表面,我們仍應進一步從內容層面來認識體育入憲的終極價值。體育入憲的價值,離不開憲法價值單獨而論,同時,由于體育特殊性和體育條款的針對性,體育入憲的價值目標又反映出憲法價值的多元性和包容性。正義、平等、自由、民主、法治、秩序、尊嚴和人權等基本憲法價值,可以按其受益主體再歸納為兩類價值,即群體性價值和個體性價值,正義、民主和秩序等納入群體性價值序列,自由、尊嚴和人權等歸為個體性價值。前者更多是政治性價值,后者更多是社會性價值。對于體育這項社會活動而言,主要應從社會性價值方面來認識體育入憲的價值目標,當然,這不否定體育在促進平等、融合秩序中的地位和作用。
體育是為人的發展服務的,人的自由是體育的核心,體育最高的價值標準是自由;奪標與健康屬于人類發展的工具和結果范疇,更應重視體育過程的自由;體育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根源是人類普遍的文化追求——自由[9]。拓展人類自由是體育發展的首要目的和主要手段。換言之,自由是體育本質最高層次的實現,是構成體育本質的另一重要元素。這種自由最顯著的表現在于:體育操練的過程是一個從意志操作到自由觀照的過程[10]。而相關研究也指出,世界歷史昭示我們,哪里有自由,哪里就有體育;體育的規模和發達的程度與自由意識的水平、輻射范圍和實現程度成正比[11]。各國憲法充分認識到體育的自由價值,如《伊拉克憲法》第二編權利和自由第一章第二節經濟、社會和文化自由第36條規定:每個伊拉克人均享有實踐體育的權利,國家應鼓勵和關注這些活動,并應提供相應的條件。《阿爾巴尼亞憲法》第二編基本人權和自由第59條規定:國家在憲法權力內,為了發揮個人的原創力,有權力也有責任發展體育和娛樂活動。對于憲政秩序而言,人既非一個孤立的、能從其歷史局限性中完全擺脫出來的個體;也非一個所謂現代“群眾”中的、已經喪失其本質內涵的一粒分子。他更多地需要被理解為一個擁有人格尊嚴的社會人:他有著不能讓渡役使的自身價值,他能夠自由地發展其人格;與此同時,他又是群體中的一個成員[12]。人的尊嚴表征著人是主體、目的,而非工具、手段,擁有不可侵犯與不可剝奪的尊嚴,是法律主體概念得以成立的基礎。就現代社會而言,法律的根本目的即在于保障人的尊嚴的實現,人的精神性存在的特質,決定了體面而有尊嚴的生活為人們的根本追求[13]。人的尊嚴受到憲法和法律的關注,是因為人是法律的主體,而人的尊嚴受到體育的重視,是因為體育的主體依賴性和社會性使人的尊嚴得到尊重和提升。現代殘奧會、特奧會的連續舉辦,是體育尊重人的尊嚴的最佳范例。《奧林匹克憲章》也將奧林匹克的宗旨定義為“使體育運動為人的和諧發展服務,以促進建立一個維護人的尊嚴的和平社會。”人的尊嚴不僅體現在人的思想,也體現在人的身體本身。平等的對待所有社會成員是對人的尊嚴的最基本維護,也是增強主體自信心,增加社會交往的前提,這一點,體育具有無限的空間。憲法保障人的體育權利和自由,則是追求實現人的尊嚴的重要方式。比如,《安哥拉憲法》第35條第7款規定:國家應與家庭和社會合作,促進青年人格的和諧全面發展,為青年人實現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創造條件。鼓勵青年參加經濟、文化、藝術、娛樂、體育、環境、科學、教育、愛國和國際青年交流活動。
體育是不是一項人權可能會受到部分人的質疑,但是體育追求實現和保障人權卻是一個普遍性的事實。在體育中,人的基本自由、平等參與、不受歧視等基本人權受到特別重視,尤其是奧林匹克運動中的自由、平等和不歧視原則為運動員提供了平等參與的機會,拓寬了人權概念的范疇[14]。兒童、婦女、老人、難民等特殊弱勢群體被賦予特殊的資格平等參與體育。體育的社會作用為人的發展、團結、和平以及環境保護等第三代人權的推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通過憲法將體育納入人權保護,也將提升體育在人類社會中的重要性,提升體育在政策決定中的地位,這樣的實踐正在世界各國得到推廣,比如《吉爾吉斯坦憲法》第二編個人和公民的權利與自由第二章人權與自由第45條第5款規定:國家為體育事業和體育發展創造條件。《克羅地亞憲法》第三章人權和基本自由的保護第68條[科學、文化、藝術、體育]第5款規定:國家應促進和協助體育教育與體育運動的發展。《墨西哥政治憲法》第一編第一章個人權利第18條第2款規定:監獄系統根據法律規定,通過教育、衛生、體育等同一性培訓手段,實現服刑者重返社會和矯正的目的。《委內瑞拉憲法》第三編義務、人權和保障第111條規定:所有人都有體育和娛樂的權利,這些活動有利于提高個人和集體的生活質量。國家有責任將體育和娛樂納入教育和公共健康政策,并為其發展保障資源。體育教育和體育在青少年的整個教育中發揮基本作用。各級公立和私立教育均有義務指導體育活動,也可采取多元化的方式,免責條款得在法律中規定。國家保證全面關注運動員不受任何歧視,支持高水平競技體育,依法評估和規制公共與私人領域的體育組織。國家對國內促進體育發展,資助體育活動、計劃和項目的人員、機構和團體,給予獎勵和激勵。
返觀我國體育入憲的情況,在1949年之前,各部憲法均未明確寫入體育條款。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憲法性文件《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首次明確規定了體育內容。《共同綱領》第五章文化教育政策第48條規定:提倡國民體育。推廣衛生醫藥事業,并注意保護母親,嬰兒和兒童的健康。我國1954年憲法、1975年憲法和1978年憲法均寫有體育條款,尤其是1978年憲法,將體育上升到公民的一項自由對待,顯示了一定的進步性。現行1982年憲法在總綱和國家機構章節都寫入了體育條款,規定了國家發展體育的責任,確立了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以及民族區域自治地方自治機關管理體育事務的職責。應當說,從憲法角度對體育的制度設計和權力配置已經初步完成,需要改進的是在理念提升和保障措施上。即,是否將體育作為人的一項基本權利對待。
我們通常所說的我國現行憲法體育條款,主要是指該法第一章總綱第21條第2款:國家發展體育事業,開展群眾性的體育活動,增強人民體質。從該條款的語法結構來看,國家是該句子的主語,體育事業、體育活動、人民體質構成一組合成賓語。從語義分析來看,增強人民體質是發展體育的目的,開展群眾性體育活動是主要措施和手段,國家發展體育事業則是對義務主體和義務內容的設置。如果這個解釋成立,那么發展體育的義務主體、義務內容和國家職權設置就是明確的,繼而推出公民享有體育權利的邏輯是順理成章的,然而,現實遠沒有如此理想。由于,該條文寫在總綱章節,一般認為總綱章節的條文是宣示性條款并不直接設定權利義務,因此,國家發展體育事業,是義務還是權能從該憲法條文找不到明確的答案。
從條文的價值主體和取向來看,也存在諸多問題,比如該條文的價值主體是什么,價值內容是什么,價值目標又在哪里?這些問題的答案同樣是模糊的。如果從句子的主語確定該條款的價值主體是國家,那么這樣一種設定顯然與當今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普遍認識不相符。如果認為憲法是國家頒布實施的,價值主體當然是國家的角度來認識,看似合理,實則忽視了憲法的本質是人民意志的反映,是各種社會、政治力量的平衡。前面的論證已經充分說明,體育入憲的價值主體不宜也不能是單一的,尤其是在國家這一政治組織之外,公民個體和社會整體的主體性不應被忽視。從價值內容來看,我國憲法體育條款較重視開展體育活動和提升人民體質的過程性內容,而缺乏對體育內在價值的挖掘。如果把增強人民體質作為國家發展體育的目標,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再問一句:增強了人民體質是為了什么?是為了提升國防能力嗎?是為了促進社會肌體的健康嗎?是為了增進公民的福祉嗎?那么體育中的自由呢?沒有答案,但是我們期待和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
近年來,我國人權狀況不斷提升,國家保障人權的條款明確寫入憲法,作為現代人權重要組成部分的體育權利,也完全具備寫入憲法和得到具體保障的資格。因此,在適當的時候,可以考慮在公民權利章節承認體育作為人的基本權利。采取的形式,可以是專門寫入一條規定體育權利,也可以是將原來總綱第21條第2款的規定,調整到公民權利章節作為獨立的一條。更為重要的是,給予體育權利具體的保障,在場地設施、活動時間、平等參與、行業自治、對外交往、社會融合、稅收優惠、政策傾斜等方面作出制度性安排,使體育入憲真正成為增進人民福祉的社會進步表達。
體育是發展每個個體人格的一項權利,是社會發展和人際交往的重要方式,是人類文明進程的產物。體育的社會重要性和獨特性使其榮登憲法殿堂,然而對體育價值的表達和認識仍是遠遠不夠的。自由、尊嚴和人權這些憲法基本價值是體育入憲所追求的,卻又不得不指出,體育入憲的價值追求既反映上述三者,又超越三者本身。人們組成各類團體和組織,其終極目的在于促進人自身人格的完善和自由的發展,在于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道德的不斷完善。而體育在人的發展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時候,體育本身的價值追求似乎可以在自由、尊嚴和人權等中間橋梁中,尋找到更接近人本身的價值。筆者初以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可擔體育入憲的終極價值,但這似無法區分教育與體育在入憲價值上有何異同。這使得筆者陷入沉思。現代體育與教育不再是簡單的隸屬關系而是既交叉又分離的獨立體系。作為教育的因子,人的自由發展是體育對自由追求的應有之義。可是,體育對自由的追求不拘于全面,更傾向于超越。自由是人類對必然的認識和不斷探索,體育正是人們用身體不斷探索極限、嘗試超越的過程,這也是人的自由發展的一種表現。將體育寫入憲法,也恰是政治社會環境下,對人類用身體和意志不斷突破自我、超越自我的價值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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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lue of Sport Write Into Constitution:Subject and Objective
CHEN Huarong1,2
(1.Kenneth Wang School of Law,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215006,China;2.Dept.of Politics and Law,Yuncheng University, Yuncheng 044000,China)
Sport write into constitution to reflect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the subjects,but also reflects the Constitution is enacted for whose benefit. Throughout 142 years history of sport wrote into the constitution,we could generally be seen from the provisions and objects,the value of the pursuit of the state,society,families and individuals are different.The value of sports into the constitution,due to the relevance of the special nature of sport and sports terms,the goals should be distinguished from the constitutional values overall.Sports services for human development,human freedom is the core of the sport,the outright and health belongs to human development tools and results,emphasis should be given the freedom of the physical education process. Constitutional guarantees sports rights and freedoms of the people,sports is an important way to the pursuit of the realization of the dignity of the human person.Sports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human development,the value of the sport seems to be include freedom,dignity and human rights,and should also looking closer to the value of the person's himself.
sport;constitution;value;freedom
G 80-05
A
1005-0000(2015)03-216-05
10.13297/j.cnki.issn1005-0000.2015.03.007
2014-11-18;
2015-03-24;錄用日期:2015-03-25
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項目青年基金項目(項目編號:13YJC890005);山西省高校人文社科一般項目(項目編號:2012270)
陳華榮(1981-),男,浙江樂清人,博士后,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體育法學。
1.蘇州大學王健法學院,江蘇蘇州215006;2.運城學院政法系,山西運城04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