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風景

黃成

石獅理發社堪稱石獅最老的理發店，它創建于上世紀中葉，位于石獅市新華社區和平路9號的一棟二層老宅內。店內的設備也十分古樸，基本上都是木質結構。推開兩扇木門，跨過一道門檻，幾十年不變的風景便躍然眼前。

直通通的空間內放置著兩排鐵轉椅，各自面壁，將店鋪分隔成兩個部分，中間的部分自然成了通道。銹跡斑斑的鐵轉椅上滿是時光的印記，椅子背后還有一個類似“船舵”的裝置，這使得它們看上去很像是海底的“沉船”，給人一種古老的滄桑感。

破舊的墻面上除了釘子以及釘子洞以外，還牢牢地掛著幾面鏡子，鏡面已略顯模糊。鏡子與鏡子之間，張貼著各個時期的掛歷，有毛主席的親切笑容，也有財神爺的福星高照，有田園風光，也有時尚女郎。

通道底部則安排了兩個洗頭的位置，上方懸掛著經過改裝的水桶。就在洗頭區的旁邊，直直地豎立著一架笨重的木梯，直通閣樓。

這便是石獅理發社的全貌，一眼就能望穿。

在我的印象里，理發社平時只有5位老師傅在上班，他們中年紀最大的八十多歲，最小的也已四十多歲了。但據說在理發社的鼎盛時期，店里共有42位理發師！想象一下，如果有一天42位理發師同時上班，那場面該有多壯觀。

那時石獅人的頭發大都在這里打理，通過理發，人們的精神面貌得到極大的改善。有的人更是十來歲就開始在這里理發，一理，就是幾十年。有的雖然后來旅居異鄉，但回鄉探親時也不忘到這里理個頭發，回憶兒時的情景。我也從小就是這里的常客，記得小時候來理發很不老實，有一回從理發社出來，我的耳朵上還多了一張創可貼，當然，必須聲明的是，這絲毫怪不得理發師。

到這里理發的人很多，大多是老顧客，老顧客又會帶來他們的子子孫孫，因為這里讓人感到親切而又熟悉，而理發師又是那么的熱情好客、手藝非凡。到這里，就仿佛是到鄰居家串門，當然，順便也洗個頭、理個發，或者躺下來舒舒服服地刮個胡子，老師傅的刮胡子技術可不是那些年輕理發師所能具備的。

理過頭發，細心的理發師便會將開水倒入裝有水龍頭的水桶內，再兌上涼水，直到手指感到溫度適中，才開始給顧客洗頭。一個看似很小的細節，卻讓人覺得非常貼心，不像現在有的時尚發廊，服務員打開蓮蓬頭就徑直往顧客頭上噴，也不管出來的水是滾燙還是冰涼。

對于中老年人來說，他們來這里，又仿佛是“逛茶館”來的，雖然這里不提供茶水，但這里有的是談資，人們來自社會的各個層面，而理發師又是那么健談，他們在提供服務或享受服務的同時，談古論今，從國際談到國內，從國事談到家事，從街頭談到巷尾，談話告一段落的時候，人們便聽聽掛在木柱上的電臺廣播，暫作休憩，怡然自得。

在眾多豪華時尚理發店充斥石獅的時代，石獅理發社仍舊以其質樸傳統的風格、熱情體貼的服務，在擁擠的石獅街頭立穩了腳跟。然而，它同時也暗藏著致命的傷，因為，它是傳統的木質結構，也因為，它的傳統手藝隨時都可能失傳。

然而，誰曾料想，就在2007年8月8日晚，石獅理發社竟被火蛇無情地吞噬了。所幸的是，并未造成人員傷亡，從火災現場報道和照片來看，石獅理發社的招牌和員工都毫發無損。

雖然經歷重創，但僅僅過了一個星期，這塊經歷了幾十年風雨洗禮的“金字招牌”，再次出現在石獅新華社區和平路74號巷，鏡子是嶄新的，墻壁是雪白的，收音機也是新式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新的，和街頭巷尾新開業的理發小店相比，似乎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只有那幾把在烈火中獲得“永生”的鐵轉椅，墻壁上張貼的一張張老照片，“古董”級別的老式理發工具，以及那一張張熟悉、淳樸的老面孔，依舊在訴說著老店業已斷裂的歷史。

廢墟中的石獅理發社，從此，成了石獅人心中一道遠去的風景，它曾經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如今，卻成了記憶的一部分。人們只能對著舊址追憶這道風景，而無法再次融入這道風景。這道遠去的風景，那些純樸的容顏，也只有到夢中去尋覓。

責任編輯 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