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第二十座城

文◎美麗懶腰

愛的第二十座城

文◎美麗懶腰

那年春節的那場大火，燒掉的除了她家的大門和郵箱以外，還有他不曾來得及說出的一片深情。他的勇敢全世界都看到了，卻唯獨少了她。

最凄涼的慌張

2013年的除夕夜，薛梨一個人過，感覺自己是黑夜里荒涼的城。她不停地喝水，直到眼睛也是潮濕的。

窗外，煙花漫天。有雨水落在冰冷的窗棱上滴答作響，這是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度過的第一個春節。

薛梨瞪著眼睛看著林生一直灰暗的QQ頭像，拼命瞪著，瞬間眼淚就覆蓋了一層。她將身體輕輕地靠在椅背上，點開對話框，怔怔地看著屏幕，然后恍然醒悟一般，對著鍵盤一陣猛敲。

可惜消息發過去后，一如既往的石沉大海。林生的頭像，依舊靜默灰暗。

那一夜，她瞇著眼睛靠在客廳的沙發上，聽了整晚奶茶的《為愛癡狂》。以前聽這首歌，會覺得這個女子怎么就那么勇敢，明知道她想要的，那個人給不起，卻還是執著地問，你敢不敢，敢不敢。

后來在網上看見一段關于奶茶的VCR，她盛裝華服，對著整個世界的觀眾，唱著自己的愛，敢不敢，敢不敢？而她旁邊的那個男人，用獨特的語感，把所有的人都聽恍惚了，卻仍舊沒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傷情濃濃地滲出來了。這個女子所有的愛與恨，注定只是自己手中的矛與盾，互為攻守，沒有誰能勝出。最后的結果，只能自己背負。

再后來，她也變得同奶茶一樣勇敢，千山萬水地追著那個人問。可惜她跨過山水，最終愛得無疾而終。在KTV里兩手抓著麥克風，對著屏幕一字字地唱，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癡狂，唱著唱著就嚎啕大哭。

有時愛一個人，又不知道該怎么愛，真的是一種最凄涼的慌張。

感天動地的事

最初分開的那些晨光，薛梨過得兵荒馬亂。太多面目全非的故事，在心里互相攀爬纏繞，她被困在其中動彈不得。人亦變的恍惚而呆滯，吃飯的時候會忘了付錢，過馬路的時候會忘了看紅綠燈。和朋友聊天的時候，偶爾提到熟悉的人，她要想很長時間，才能記起那人有著一張怎樣特立獨行的臉。

是陳臻說的，“既然這么放不下，不如去找他。”

她波瀾不驚地回消息給他，心里卻有千軍萬馬。猶豫，彷徨，迷茫，躊躇，最后勇敢上路。

可惜林生的舊處，早已人去樓空。

房東太太說他欠了兩個月的房租，招呼也沒打就跑路了。薛梨繞著房間走了一圈，然后心平氣和地說：“這間房子我租下了。”

既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么住在這里，感受一下他留下的氣息，也是足夠好的。她想。

那段日子，她白天神情恍惚地去工作，晚上在電腦上開著QQ。雖然她的好友欄里空無一人，除了那個永恒的靜止的名字。

離開的決定是在初秋做出的。2010年的九月，街道飄滿了濃烈的桂花香。她在房東那里留了聯系的電話，還有半年的房租。

對于這個愛而不得的人，她始終心存幻想，覺得他們中間一定夾雜著無數的誤會與錯過，所以她有必要相信，他是愛她的。她甚至想倘若有一天，他風塵仆仆地回來了，看到她為他所做的一切，知道她還在等他，那該是件多么感天動地的事。

然而，林生離開的第二年，房東打電話說房子要拆遷了，讓薛梨回去收拾東西。她問房東原來的租客可曾回來過，得到的答案是沒有。

一直等下去

認識林生是在2008年，某個文學網站的BBS里，他是版主，睿智健談。而她是他的忠實粉絲，一來二去的崇拜，便熟絡了。后來他來她所在的城市開會，他們碰面后一見如故。再后來，他辭去之前的工作，來她生活的城市。

那段時間，幸福來得太突然，令薛梨總是產生一些不真實的幻覺。每一天，她都做好了他突然就消失的準備，想象他憂傷無奈地同她說，如今的生活不符合他的夢想。可是每天他都像前一日一樣，從容不迫地出現在她的生活里。

而她慢慢地習慣了這樣的生活，開始憧憬著同這個人水到渠成地結婚、生子，細水長流地生活下去，可在這個時候，他卻憑空消失了。

直至那時她才發現自己幾乎不知道他任何的聯系方式，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不知道他是否有兄弟姐妹，她甚至連他平常愛去哪里都不知道。

她給他的QQ留言，雖然知道他一年也上不了幾次，但是她還是一條一條地發，她說：“我等你，你不來我也會一直等下去的。”

她實在太恨他，在她已經愿意對他交托余生的時候，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這樣若無其事地不辭而別。她也回過之前灌水的那個BBS，版主早已換了人，里面跟帖的全都是些陌生的名字。

2009年春節回家，哥哥在院子里放爆竹，母親一邊囑咐他小心些，一邊唏噓著前不久就是因為隔壁人家放爆竹著了火，殃及整條街。好在消防隊來得及時，他們家只是燒壞了大門和門口的郵箱。

有那么一瞬間，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許他曾給她寄過信，卻被那場大火化為灰燼。可是很快，她又平靜了下來。若真的是那樣，她在QQ上給他的留言，也不會如沉海底。

現在這樣悲天憫人

收到林生的那封信，是在2014年的春天。

林生說他從一個城市走到另一個城市，去過很多地方，有過很多故事，卻始終停留不下來；說他總是夢回北方，撲天蓋地的槐花落滿整條翠微路，木藤椅上的小店主斜著眼點煙，房東太太倚著門楣嗑瓜子；說他懷念她捧在手里遞過來的白茶，孩子氣地挽起袖子同他一頭奔進晴天；說有些愛生著根、長著刺，卻可以纏繞著到天涯……

最后他半開玩笑地寫道，“隨信寄一張最近的照片，倘若你我在人海中相遇，千萬別想不到對白。”照片中的他，依舊是她熟悉的樣子，穿著厚重棉襖對她微笑。

她按信封上的郵戳地址，奔赴到嘉興去找他，想著見到了這個人，一定要好好地質問一番。他最好什么都不要爭辯，倘若反駁，她甚至連搶白的話語都想好了。

可惜這一次，她依舊沒能見到他。有人說他去了臺州，她馬不停蹄地追過去，看到的依舊是他人去樓空的景象。

站在臺州大雨傾盆的街頭，她打電話給陳臻。

有那么幾分鐘，聽著陳臻在另一端焦急的聲音，薛梨很難過地想，要是自己一開始遇見的人是陳臻，她的生活應該是另一種平靜安逸的景象吧，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悲天憫人。

雨很快便停了，陽光喜笑顏開地灑了一地。她在路邊明晃晃的積水里，看見了自己浮腫的臉，頭發凌亂貼在面孔上——自己居然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歇斯底里地想。

字數最少的那個

薛梨曾經輾轉在不同的城市間，好像這樣的生活已經成了習慣。她喜歡，并且熱衷。只是在江湖上行走得多了，真心便再也不愿意拿出來交付于人。即使遇到了貌似可以付與真心的人，也會打量了再打量，比如陳臻。

現在，她終于在蘇州安定下來，陳臻來蘇州出差，他們約在星巴克敘舊。陳臻口若懸河地說他這些年的生活，她坐在對面，喝一杯沒有加糖的黑咖啡。

突然，她聽到有人喊，“林生！”

有一個瞬間，她的身體僵硬成了石塊，然后她慢慢地轉過身去四處尋找。她看到了他，在雨天的玻璃窗外。

他轉過身，朝星巴克門口張望。有人從門里跑出去，遞了一本書給他，他在上面簽了名，微笑著遞給那個人，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時光的河流刷刷回溯，她的眼睛里面漲滿了淚水。她站起來，想要追上去，卻被陳臻死死地拉住了。

他說：“想找林生其實很容易。打開百度，輸入林生，點擊搜索，你可以看到關于他的上萬條消息。”

他將隨身帶的筆記本推到她面前，她猶豫著輸入林生，看到了他的簡介。

里面的信息顯示他事業得意、生活美滿，新書《愛的二十座城》出版后一直高居各大網站銷售排行榜首……

那是她第一次這樣詳細地了解這個名叫林生的男人，像了解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后來她買了他的那本新書。書里詼諧描述了他與二十位來自不同城市、不同階層的女子的愛情，而她排在第二十位。是字數最少，分量最輕的那個。

惟獨少了她

他們后來還是見過，很多年后，在異鄉。

她說：“我結婚了。”語氣很平靜。

他怔怔地看著她，半晌，訕笑：“恭喜。”

她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表情，欲蓋彌彰的笑，“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大概想伸出手去拉她，可惜她走得太急，他的手就那么僵直地懸在半空，眼眶微紅。

她不知道，離開后的那一年，他曾經寫過信給她，向她解釋自己因為靈感枯竭，所以去不同的城市找一些能夠給自己提供材料的人物，希望她能諒解，等他回來。

那些故事，并非是他的親身經歷，除了最后一個，關于她的。而他之所以將她寫得那么無足輕重，除了因為不想將他們交往的細節以這樣的形式講述出來，更是因為她給予他的一切，再美的語言都無法完整地形容……

在蘇州的星巴克外，是他故意安排的。他在回來之前用古老的方式給她寫了信，暗示他一直想念著她，聽說她后來去找自己，以為她原諒了自己的不辭而別，以為她還是愛他的，以為她會激動地追出來。可等來的結果卻是，她倒在了另一個人懷里，同那個人耳鬢廝磨。

而那年春節的那場大火，燒掉的除了她家的大門和郵箱以外，還有他不曾來得及說出的一片深情。

他的勇敢全世界都看到了，卻惟獨少了她。

少了她便只能空付流水。

編輯/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