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石頭上的母愛（外一篇）

趙凌云

母親住在一個小村子里，我提了些水果回去看她。

在老家的木凳上沒坐多久，母親卻拉起我的手走出村子。你要帶我去哪里？我問年邁的母親。你去了就會知道，有個地方值得你拜謁。母親說。唉，一晃就二十年了！母親又補充道。

足足走了有三里路，到了一塊巨石前。母親說，就是這里。

我仔細打量這塊巨石，只見它巍然聳立于路邊，顯得奇峭。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塊巨石有兩處小石洞，恰似一對人眼，小石洞內流出清澈的泉水。

母親說這泓石泉無論怎樣的干旱年，從不斷流，數百年來她滋養了這個古老的村莊，人們便把這巨石稱為護佑大家的“慈愛神”。

母親給我說起一個故事：二十年前，村里有位瘦弱的母親，因為缺少奶汁，她的孩子常餓得直哭，一哭就是一個晚上 ，驚天動地，母親便請人在巨石上刻了兩句話。又每天走三里路，到巨石前取了清泉，回家拿自家母雞生的蛋用泉水煲熟喂孩子。奇怪的是孩子吃了后，再也沒有哭了，就這樣沒有病沒災的，像頭牛犢，直到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那個孩子就是你。母親說。

我驚呆了。后來我果然在巨石上找到了母親當年請人刻在上面的兩句話：“天黃黃地黃黃，我家有個愛哭郎；過路君子念一句，一夜睡到大天光。”后面還刻了母親的名字。

我又仿佛看見二十年前，每天來回走六里山路的母親那瘦弱的身影。我終于明白了，巨石為什么被稱為“慈愛神”，它的兩眼石泉為什么長流不竭。因為它流出來的不是泉水，而是像此刻我眼里流出來的液體一樣，分別是感動的淚。

幸福河 快樂燈

那年我讀高二，正值河燈歌節，奶奶拿出一盞河燈，并讓我猜一則燈謎：“什么東西錢再多你也買不到，沒有它便會六月下雪河水倒流？有了它仇人會睡在一張床上，南方的瞎眼妹妹會躺在北方富哥哥的懷里？”我搖搖頭。奶奶呵呵一笑，說：“那就是‘愛呀！因為有愛，所以人世間才有了幸福和快樂！”

參加工作后，我所在的單位要我去資江流域采訪一位專業制作河燈的老人，從資料上我得知這位老人不知何故犯了強奸罪，蹲過號子。到了他家，我看到滿屋子琳瑯滿目的河燈，這些河燈富有創意，各種造型組合起來全都體現了一個主題，那就是“愛”。有傳說中手牽手的董永和七仙女；輪椅邊一臉陽光推著缺腿老人的少女；一名五保戶給常年關心他現已癱瘓在床的村支書喂飯；正在給孤寡老人挑水的好戰士……然而當我面對這位老人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雙手十指已被齊刷刷斬斷，他根本沒有一雙健全的手，我驚訝了！

老人對我說起了一個故事。三十八年前，村里有位長得挺漂亮的姑娘，她被父母強行許給同村一個有錢的跛腳中年人，姑娘不愿意。姑娘常愛到同村一名青年家里玩，不久那姑娘的肚子竟大了起來，村子里一下子沸騰起來，說什么的都有。姑娘那極講臉面的父母氣炸了肺，捆起姑娘要把她沉潭。姑娘家四個五大三粗的兄弟找上門來，氣勢洶洶問青年為什么把常來他家玩的姑娘給弄大了肚子，要青年承認是強奸，否則就把姑娘沉潭以保家門名聲。青年為了救姑娘，想了想便承認了。村里人把青年綁起來游村，盛怒的姑娘父親斬斷了青年的十指。后來，青年蹲了號子，逃過劫難的姑娘也和同樣講“臉面”的跛腳中年人解除了婚約。

“不用說，那青年就是我。”老人說，“村里人現在都罵我是強奸犯，其實那孩子真不是我的。我出獄后，那姑娘哭著說要嫁給我，我拒絕了，后來姑娘嫁外地去了。”“你為什么不要那等你的姑娘，你用什么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這么多年了！”我問。

老人笑了笑，沒有回答。采訪結束后，老人交給我一信封，囑我回去后再看。到了單位，我在宿舍拆開信封，看完后，我再次驚呆了！信封里是一張權威醫院開具的檢驗單，證明老人患先天性性功能不全，說穿了，他沒有完整的“作案工具”，不可能是強奸犯！而他為了不耽誤姑娘，選擇了孤單一生。

我又想起奶奶給我猜的那個燈謎——因為有愛，所以人世間才有了幸福和快樂。那晚，我久久難以入睡，后來，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條奔騰的大河，河面上漂浮著無數盞瑰麗的河燈，每一盞燈上都寫著一個“愛”字，這條河經久不息、亙古永恒地流著，一直流向人們的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