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的鬧劇

關圣力

許多年前讀到了瑞典作家帕爾·拉格爾克維斯特的短篇小說《通向地獄的電梯》，喜歡是不用說的，更多的是對他小說所表達內涵的敬意。今天再讀這個作品，仍然感到它與人的現實生活融合得嚴絲合縫，充滿了文學魅力。

民間的悲劇，往往發生在不經意間，尤其是由婚姻所帶來的悲劇。帕爾·拉格爾克維斯特先生創作這部短篇小說的時候，社會還處在比較保守的年代。瑞典人的生活觀雖開放一些，可許多男人仍然將妻子當做自己的私人用品。一方面是男女間的相互勾搭，追逐情欲享受，制造婚外風流韻事；另一方面卻將這種男女外遇，視為傷風敗俗。小說中地獄里的侍者阿爾維德或許屬于心胸狹窄的個案，也許并非個案。反正他生命的終結與靈魂的不依不饒，給婚外性行為者制造了恐怖，讓他們心神不安，然而卻不管事。作為阿爾維德妻子的貴夫人與揚森先生仍然謀劃著屬于他們快樂的下一步行動。由此也可見到所謂體面人群的生活，是多么荒淫，放蕩，無恥。

為向大師學習，我創作了短篇小說《幸福電梯》，并向帕爾·拉格爾克維斯特先生借用了他的敘事媒介：電梯。還有他作品里怪異的故事情節，以表達我們生活里正在發生的性欲泛濫。這種上上下下的鬧劇，已經變成了有權勢群體競相參與追逐的目的，它已經超越了婚外愛情的范疇。

社會，也可以說是世界，進入21世紀后，隨著經濟、科學和信息的發達，人們的觀念已經不同于20世紀初期的時候了，幾乎所有人都變得開放了許多。也沒人再相信世間有鬼怪和地獄，對因果報應說根本不信，因而也就沒有了精神信仰等方面的束縛，無論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顧，為所欲為。男女間的婚外情更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自由奔放著，像彌漫著的霧霾，鋪天蓋地，遮蔽了清純的愛情世界。雖然婚外的男女情愛，也有真誠也有甜蜜，可這個行為若僅僅為泄欲，且憑借權力像蝗蟲般泛濫時，那么真的是人的悲哀了。

當然，我也不相信世間有鬼怪，但我卻堅信，世間處處都有鬼祟事。這樣的鬼祟事，往往來自權錢在握者的良心迷失，他們的內心里滿是各種各樣的欲望，隨時隨地發泄發生著，男人，女人，你的，我的，他的，大家都在追逐欲望享受的大路上奔跑撒歡兒，用權，用錢，為名，為利，為泄欲，爭先恐后。似乎，一切傳統道德，都悄悄地不復存在了。

《幸福電梯》這個短篇小說，試圖反映目前社會里普遍存在的現象，通過虛構的情節，講述一對沉浸在性欲交往里的男女，實際是六個人在不同地點，以不同借口，同時進行的故事。真實的生活，往往比小說更繁復更雜亂。

一位朋友曾對我說過一件事，是她自己的經歷。她說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他們和他們竟然同時在酒店里隔壁開房。入住時有先后，彼此并不知道，狂歡過后退房時，四個人成雙成對兒從各自的房間了走了出來。想想當時的尷尬吧，心滿意足的表情，瞬間在他們所有人的臉上凝固得僵硬。她說，嚇死我了。你別看我先生在電視里總是一本正經，跟道德典范似的，他那是裝出來的，其實他心眼很小，猥瑣，脾氣也暴躁，當時我真怕他打我。可問題并不在這里，她說，那女人竟然是孩子學校的老師。大家互相都認識的啊。

我不知道她說的是真，還是胡編騙我，但她對事件簡單的幾句復述，就把生活覆蓋了。想想，我們的文學作品，雖有長篇闊論，卻往往蒼白得像皮膚，與生命的存在無干無涉。在許多作品里，讀者能看到的，僅僅是作者千篇一律的絮絮叨叨，好一點的或許能看到幾根汗毛，或者幾個毛孔，真正的血肉，屬于文學的情節和屬于生活的細節，一點都看不到。

生活的深厚，怎么通過文學作品表達，實在是作家應該思考的問題。我們作家的筆，能不能像醫生給病人打針時，將針頭刺入人的肉體，輕輕地把我們對生活的激情，把文學的內涵，注入生活里，讓讀者通過它，感知到文學和生命一起存在的活力呢？這不是容易的事，卻是作家應該努力追求的高度。以短篇小說介入生活，反映生活中的真實，哪怕是一點一滴，或許可以揭開人的假面。

僅以此習作，向文學大師帕爾·拉格爾克維斯特先生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