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個好人（組詩）

龐白

做個好人

為了做一個好人，我要學會像飛鳥那樣

從高處打量遼闊的土地

像上帝那樣寵愛大地上的青綠和貧澀

有很多時候，當我閉上眼睛

我便看到自己真的飛了起來

越飛越遠

一直飛到白云中去

無題

不過是一些風吹過另一些風

不過是一些雨打濕另一些雨

之后，天空暗下來了

天空完全暗下來的時候

一生都明亮了

它們

現在就剩下這些聲音了

那些灰燼

在世間無依無靠

柳絮

它們在天上飛

它們多么輕，而風多么重

風把輕的東西抬起來

讓輕的東西高遠和重要

讓柳絮不再像柳絮

像風

讓風的形狀

在柳絮中漸漸消失

順序

選擇一塊土地，作為葬身之所

然后再選擇一條溪流，用以清洗

——首先煢煢孑立

其次白茫茫一片

最后才在喧囂中誕生

顛倒

眼睛再亮也無法愈合黑暗

夜晚比我固執

連下三場大雨之后

天亮了。宿夜不眠已不重要

我已經醒了

看，那馬

草原上那匹馬

不理會遠處的森林

它低頭吃草

也不理會遠處頂著白云的森林

不理會身邊嫩綠和嫩黃的花

在起伏的山坡上

它埋頭于帳篷不遠的草

那么安靜

它就像只會埋頭吃腳下的草

不會跑到遠處那片森林里去

像身邊的馬樁

一萬年前就埋在那里

現在還在那里

根部腐爛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裸露在地面上的那部分

仍然立在地面上

只是比腳下的草高出一點點

目擊者

記住她，衣袂如雪，從江面上滑過

記住她，舉重若輕，如四月桃花飄飛于露水

記住她，昨日一場經典，從開始上演到破碎

記住她，用力過猛的眼神，切入黑夜

記住她，從黑暗中把一枚枚新詞遞給你

溫潤似玉，卻鋒利如刀

防城港·大番坡

山凹里的青草迎風碧綠

樹林安靜地長向

越南的方向

草樹間那些飄忽的亡靈

日漸遙遠了

徘徊了三十年的槍炮聲

也終成虛幻

俗事到此，便如一聲長蕭

把最好的時光

都趕到山坡上，迎風飄蕩

青瓷

我愛那些青瓷敲擊出來的清脆、瞭亮、遼闊的聲音

它們壯麗的旋律，在天邊，從不沉寂

黑暗夾著枯黃，忽隱忽現，像笑容一樣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