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秀鋒
《臺階》講述的是20世紀60年代初一位農民花費畢生心血,建造一棟高臺階房屋的事。故事緊緊圍繞臺階展開,臺階里寄寓了多重意象,也引起我對生命的思考。
第一,臺階里寄寓了特定年代的地域文化心理。地域文化,是在一定的地域范圍內長期形成的歷史遺存、文化形態、社會習俗、生產生活方式等。它帶有明顯的地域性,也有形成的長期性。父親生活在20世紀60年代的浙江,“臺階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應高。鄉鄰們在一起常常戲稱:你們家的臺階高!言外之意,就是你們家有地位啊。”這樣的戲稱帶有20世紀60年代江南一帶的地域風俗文化心理,并且根深蒂固地影響著父親。所以,在建臺階的那一天,父親會特意買來鞭炮表示喜慶。文中用了一個“戲”字,意味著這只能是鄉鄰之間的戲語,因為一個人的地位絕不是可以用多高的臺階建造出來的。所以,當九級高的臺階建成后,鄉鄰們也并沒有投來羨慕的目光,更沒有說:“你的地位高了!”稍有文化和思想的人應該知道,建一棟高臺階的房屋,從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并沒有多大的意義。對于地域性的風俗文化,我們該怎樣有的放矢地加以引導?這是社會應該承擔的責任。
第二,臺階象征了父親對地位的渴求。地位決定于一個人在社會中的職務、職位以及由此顯示出的重要程度。農民是靠自己的勞動力來給社會提供最基本的物質產品,在整個社會體系中其實發揮著很大的作用,因為民以食為天。但是,在幾千年的傳統文化中,農民的地位是很低的。
文中的父親是個好強的父親,是個不甘于現狀的父親。他渴望地位,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在當地的風俗中,高臺階是地位的象征,因此,父親特別渴望建造高臺階的屋子。文章開篇就寫道:“父親總覺得我們家的臺階低。”文中也有這樣的筆墨:“我們家的臺階低!父親又像是對我,又像是自言自語地感嘆。這句話他不知說了多少遍。”尤其是這一段描寫:“父親坐在綠蔭里,能看見別人家高高的臺階,那里栽著幾棵柳樹,柳樹枝老是搖來搖去,卻搖不散父親那專注的目光。這時,一片片旱煙霧在父親頭上飄來飄去。”這里用了烘托的筆法,突出了一個專注的眼神,透過這個專注的眼神,我們可以感受到父親對地位的渴求。
第三,臺階象征了追求夢想的艱難。陰陽學中認為社會是殘酷的,如果沒有權力、地位、財富就永遠不能出人頭地。也就是說,一個人在社會中的地位往往與權力、地位、財富捆綁在一起。所以,高臺階的房屋雖然建成了,可是父親的社會地位并沒有同時提升上去。父親的悲哀在于耗費畢生心血去追求的東西,最終卻讓他很失望。文中有一段細節描寫,每次我讀的時候都會心酸:“父親頭發上像是飄了一層細雨,每一根細發都艱難地挑著一顆乃至數顆小水珠,隨著父親踏黃泥的節奏一起一伏。”“艱難地挑著”,何其是父親的頭發,更是父親艱難地挑著自己艱辛的一生?
也正是因為艱辛,所以建臺階的那一天,父親顯得特別高興,早晨起得特別早。讓我們欣喜地看到父親以為理想終于實現的那一剎那內心的滿足愉悅。父親是多少代中國農民的縮影,在他們身上,閃爍著人性中許多可愛的光輝:善良、樸實、謙卑、勤勞、執著、堅強……但是,提高他們地位的過程也是長期而艱巨的。
父親建完高臺階的房屋后,發生了許多變化。他的失落、不適應,以至于健康的消失和精神的頹唐。父親追求理想的過程,是不是也蘊含了生命的一些啟迪:人生就像爬臺階,費盡心血一步一步地往上,然而哪里才是最高點呢?當你終于站到你認為的最高點的時候,你是不是會若有所失?因為我們的青春年華、歲月、追逐的快樂等等也在一起消失。是不是當一個人的夢想實現的那一刻,在巨大歡欣的同時,也伴隨著深沉的落寞與孤獨?人生本身有許多無法超越的矛盾。也許一層層的臺階只不過是一個追逐的夢,追逐的過程才最充實,最幸福!它引領著我們沿著臺階無限向上、向上……
父親在實現了物質層面的理想之后,不會再有新的增長點了,這是農民的悲哀,因為他們的力氣用完了;那么我們的人生呢?在實現了一個夢想之后,如何讓自己的生命價值繼續延續下去?我們該怎樣存在,才能實現人生價值的最大化?
(作者單位:南通市如東縣實驗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