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燕云
摘 要:在社會史視野下,以“收入”角度切入,運用結構論、社會分層法,結合傳統歷史文獻和敦煌社會經濟文獻,選取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等級結構中不同階層的人群進行歸類劃分,獲得了較清晰的該歷史時期敦煌消費結構。
關鍵詞: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等級;社會群體;消費結構
唐宋時期,是中國古代地主制經濟形成與發展的重要時期。隨著地主制生產關系的成熟與生產力的高度發展,也促使消費在商品經濟中的地位和作用日益突出。此時的敦煌社會,經歷了異于中原的三個歷史時段,即:唐中央政府直接統治時期,指唐高祖武德元年至唐德宗貞元二年沙洲陷落(一說沙州陷于貞元元年,即公元785年),公元618年—786年;吐蕃占領時期,簡稱蕃占時期,指唐德宗貞元二年至唐宣宗大中二年,即公元786年—848年;歸義軍統治時期,指唐宣宗大中二年至北宋仁宗景佑二年西夏陷敦煌,即公元848年—1035年。“與前代相比,綠洲的孤立性更加明顯,在人員交流被限制的同時,帝國的一元統治制度也取代了在這個狹小地域里形成的各種集團的自治體制。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如此邊遠、孤立的社會與中原社會的進化能夠并行發展的過程。我們可以認為,敦煌作為中國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包含了能與中原社會共同發展的諸多因素。”這一時期的敦煌社會消費既具時代共性,又具地域特色[1]。
關于唐代社會的等級結構,馮爾康先生就曾以敦煌吐魯番文書中所反映的社會結構為例,將其劃分為除皇帝之外的貴族、官吏、庶民、賤民四個等級[2]。這其中,尤為引人注意的就是“貴”與“賤”的對立。社會學界通常認為社會階層是與某種形式的地位相聯系的,而“社會階級是社會分層的特例”。社會階層差別就是不同人群之間的結構性不平等,社會地位較高的人在上層,社會地位較低的人則在下層乃至底層。“階層是社會的等級制度所決定的社會范疇”,階層與人的地位、收入及消費之間有著密切關系。但是,唐宋時期的敦煌歷經了三個歷史時段,每一時段的社會結構都有自己的特色。所以,統一用“社會階層”這一劃分標準進行劃分,似乎不足以完全反映當時的消費狀況。什么是消費?狹義講就是支出,而與支出相對的就是收入。無論是支出還是收入,“利”成為它們之間的共通性。在此,引入社會學中“利益群體”這樣一個概念。什么是“利益群體”?其核心問題就是“在物質利益上地位相近的人所構成的群體”或者說“在經濟利益上地位相近的人所構成的群體”[3]。在審視唐宋時期敦煌地區400余年的歷史當中,會發現處于社會階層的相對固定群體因經濟利益的接近,而在不同時段中保持著相對的穩定性與發展的延續性。以“利益群體”作為分類標準,以“收入”作為切入手段,對唐宋時期敦煌地區的消費結構進行剖析。
一、特權群體
世家豪族是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的特權群體,具有特殊的社會身份,享有很高的政治地位,是兩漢以來河西經濟區興起和發展中成長起來的地主階級上層勢力,包括從西漢元鼎6年(前111年)敦煌建郡以來陸續遷徙內地移民到此的索、陰、張、翟、李、令狐、氾等諸姓世族。史葦湘先生認為,他們是中國歷史上在同一地區(除山東曲阜孔家外)延續得最長久的家庭,是封建社會及其制度、文化在中國西部最強硬的捍衛者,也是莫高窟的創建能延續千年的重要社會力量。世家豪族的收入來源主要是通過其官職、勛位、爵級獲得的大量授田的租稅,收取租稅的方式以實物為主,貨幣為輔。此項收入的產生取決于社會地位,而收入多少取決于分封戶數多少。唐前期,中央政府在敦煌實行的土地制度主要是均田制。吐蕃占領時期,舊族豪望不僅在政治上榮耀不減而且廣占良田。《沙洲釋門索法律窟銘》載索氏之索定國“耕田鑿井,業南畝而報簪;鼓腹逍遙,歷東皋而守分”。歸義軍時期,因張議潮主要依靠陰、李、索、令狐等家族成就事業,所以這些家族在整個歸義軍時期都是門庭顯赫,他們之間又相互聯姻結戶,形成了敦煌割據政權的家族政治。歸義軍政權下的各級官僚通過各種手段占有田產莊園。
二、特殊群體
寺院群體,是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其收入來源主要有以下幾方面:不動產收入,出租土地和工業作坊,即寺院地產,是直接來源于土地的收入,包括地租和工業作坊中的商業利潤。寺院地產的經營形式,除少量的分散耕地形式外,還有大量的田莊形式。寺院地產的來源,主要依靠國家授田、世俗階層施舍、僧人私產的施入、購買等途徑獲得[4]。農業經濟是寺院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唐代寺院的土地除了通過開墾、捐獻、布施、兼并等方式獲得外,主要來源于國家的授田。唐前期實行均田制,寺院和僧尼也在受田之列。吐蕃占領時期,敦煌的佛教較唐中原地區更為興盛,寺院、僧尼享有的特權也更多,寺院僧眾不僅如數占有了國家規定的田數,而且大大超過此數。據《各寺僧尼名簿》,并參考開元十年的敕令可得知,敦煌在9世紀前后有寺14座,僧234人,尼609人,沙彌158人,共計1001人(其中可能有在家修行的僧尼)。按開元十年的敕令,則僧私人田7020畝,尼12180畝,寺常住田9200畝,共28400畝。寺院僧眾占有如此多的土地,其經營狀況不外乎出租、自耕以及佃種三種。寺院土地的出租,《某寺收入歷》殘文書載:“麥……壹拾碩柒斗階和平富德廚出入,玖碩叁斗祀政子田入廚,兩碩五斗索兒兒廚田入,壹碩宜秋素通達廚田入,叁斗孟受馬清子廚田入。”這是一件反映敦煌某寺地租收入殘文書,某寺僅出租的五塊田地共收租23.8碩。由于占有大量的土地,所以,也可將寺院經濟稱之為莊園經濟,其繼承于魏晉南北朝隋時期,發展并完善于唐朝。莊園經濟包括農業、畜牧業、釀酒業、碾硙業、榨油業、高利貸等內容,按照封建世俗地主的方式進行經營。其性質為寺院占有制,即寺院全體僧眾的共同所有制,或稱集體所有制。除上述收入外,寺院群體還有質錢借貸利息,即從事高利貸活動所獲取的收入;以及來源于敦煌社會僧俗施舍的寺院宗教收入。
三、普通群體
指農民及其他勞動者群體,處于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的底層。社會地位低下、收入微薄、消費不足,是這個群體的特點。農耕收入,是唐宋時期敦煌地區農民的經濟收入的主要,這項收入的多寡直接取決于占有土地的多少,主要受自于官府。唐前期,以均田制授予農民口分田、永業田;吐蕃占領時期,則實行計口授田,每口平均10畝;歸義軍時期主要以請田制度分配調整耕地。除來源于土地的主要收入之外,還有因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租佃關系的盛行,通過出租土地或充當雇工而獲取的收入。如文書《戊戌年(878年)令狐安定雇工契》載:“戊戌年正月廿五日立契。洪潤鄉百姓令狐安定,為緣家內欠闕人力,遂于龍勒鄉百姓就聰兒造作一年。從正月至九[月]末,斷作價值每月五斗,現與春肆個月價與收勒。到秋,春衣壹對,汗衫、縵襠并鞋壹兩,更無交加。其人立契,便任入作,不得拋功,[拋工]一日,勒物一斗。忽有死生,寬容三日,然后則須驅驅。所有農具件等,并分付與聰兒,不得非理打損牛畜[等]事,打倍(賠)在作人身。兩共對面,攄審平章,更不許休悔。如先[悔]者,罰羊一口充入不悔人。恐人無信,故勒此契,用為后憑。”
這篇晚唐時期雇工契的記載,可以使我們清楚地了解到當時雇工的季節、時限、雇價、條件以及作為除農耕收入之外的雇工收入的存在。
消費與人類生活息息相關,是人類歷史活動不斷開展的基礎之一。“人類社會是在征服、利用自然的活動中形成的,隨著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生產方式的不斷變化,社會方式不斷為人們提供衣食住行的物質資料,保證了人們的消費,然后可以從事其他社會勞動,所以人類的歷史活動,首先是以滿足生活需要的衣、食、住、行生活資料的消費為基礎的。”[5]唐宋時期的敦煌社會,雖多民族集聚且有東西貿易往來,但仍是一個以農為主的封建社會。處于不同社會等級的人們,謹守著等級制度的條文規定,有效維護著社會的統治秩序。因唐宋時期敦煌社會的獨特性,嘗試運用社會生活史的研究理論與方法,以“消費”角度切入,以“收入”入手,借鑒社會學中“社會分層”的方法,將唐宋時期敦煌消費結構劃分為不同社會消費群體,是非常必要的。
參考文獻:
[1]池田溫.敦煌文書的世界[M].張銘心,郝軼君譯.北京:中華書局,2007:19.
[2]馮爾康.中國社會結構的演變[M]. 鄭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450.
[3]李 強.社會分層與貧富差別[M].廈門:鷺江出版社,2000:102.
[4]謝和耐.中國5~10世紀的寺院經濟[M].耿 昇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5]常建華.社會生活的歷史學——中國社會史研究新探[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195.
(作者單位:陜西省社會科學院文學藝術研究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