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合力嘎
(內蒙古林業總醫院,內蒙古 牙克石 022150)
草原絲綢之路是絲綢之路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連接蒙古草原地帶和歐亞大陸的重要商貿通道,擔負著東西方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使命。是當今世界上保存最長、輻射面最廣、影響最深遠的文化線路[1]。幾千年來,草原絲綢之路上發生了一系列重大的歷史事件,對東西方文化的碰撞、融合、升華,以及對人類文明的進步,社會歷史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無論歷史如何變遷,格局如何變換,都無法阻擋草原絲綢之路對該地區的滲透及延伸。推動著草原絲綢之路地區間各國、各民族間的先進技術、發明和文化的交流,為這些地區的技術、發明、文化間的“取長補短”、“取其精華、剔除糟粕”提供了廣闊的平臺,促進了草原絲綢之路地區科技、文化的共同發展和交融。
世代聲息在蒙古草原地帶的游牧民族是傳承東西方文明的重要介質,同時也是草原文化的主體,對草原絲綢之路的形成和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也是草原絲綢之路上各種文化交融與傳播的承載者和收益者。草原絲綢之路不僅是通商貿易之路,也是文明交融和醫藥交流之路,醫學是人類繁衍生息及健康的重要保障。自絲綢之路形成以來,醫學為絲綢之路上生命的延續提供了健康保障。草原醫學作為草原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樣也受到了草原絲綢之路上相關文化的影響,尤其與不同醫學理論及思維模式的碰撞交流過程中,相互吸收,相互融合,共同發展,不斷吸收轉化其他醫學精髓,形成了獨具草原特色的醫學,并間接地為草原絲綢之路的繁榮發展提供了有力醫學保障。
之所以稱之謂“草原醫學”,是因為在草原上眾多少數民族都有本民族特色的飲食、養生、治病的習俗或者傳統。這些原始的醫療技術,為草原醫學的形成和發展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雖然草原醫學中擁有完整的理論和臨床體系的醫學為數不多,但隨著積極的挖掘和整理,鄂溫克族傳統醫藥等少數民族醫藥逐漸展現在人們的視野中。這些少數民族醫學雖然還尚未自成一家,并未形成獨立體系,但其作用不可忽視,是草原醫學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是草原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應該認真的挖掘、整理和開發利用。
蒙醫學具有完整的理論、臨床和教學體系,在草原醫學中占居極其重要的地位。本文以蒙醫學為例,揭示蒙醫學在草原絲綢之路文化大融合中所形成的民族特色、草原特色,進而闡述草原絲綢之路對蒙醫學的影響。
隨著草原絲綢之路的伸延,尤其到13 世紀初,成吉思汗統一歐亞大陸以來,草原絲綢之路的范圍進一步擴大,歐亞大陸間的經濟貿易與文化交流空前活躍起來,在頻繁的東西方往來過程中,蒙醫學也不斷受到外來醫藥文化的影響和沖擊。蒙元時期的大統一,確實為各地文化交流和碰撞提供了歷史舞臺。這是在長期分裂以后的一場猛烈合流,這樣的合流方式并不是每一個統一的王朝都能具備的。元朝開國初期即在各路設置惠民藥局和興辦醫學教育。成宗大德三年(公元1299年)頒令:“凡惠民局皆以各路正官提調所設良醫,上路二名,下路府州各一名”[2]。充分證明當時官方非常重視草原絲綢之路的各種保障,就醫療保障方面,設置有規劃,人員較充足,制度尚健全,這些均有利地促進草原絲綢之路上各種醫學“各顯其能”,為各地醫學的融合提供了平臺。
忽思慧是元代杰出的醫學家,精通蒙醫和中醫,著有我國最早的營養學著作《飲膳正要》。該書的自序中忽思慧明確寫道“將累朝親侍進用奇珍異饌,湯膏煎造,及諸家本草,名醫方術,并日所用谷肉果菜,取其性味補益者,集成一書,名目《飲膳正要》”[3],從而奠定了蒙醫學的基礎。據《蒙古民族通史》[4]中“汗國時期,中原、中亞、西藏和歐洲等地的醫學知識和技能逐漸傳入蒙古地區”,說明蒙元時期允許和支持各地醫療和技術進入草原地區,發揮其作用。“當時中亞‘醫藥’的醫生愛薛創辦京師醫藥院”,允許外地醫學及外籍醫生在草原上開設醫療機構,“闊端身患重病,由薩班(藏醫)為他治病,‘方才霍然而愈’”“蒙哥汗的妃子也曾讓歐洲醫生治療”等記載,可見,當時的統治者根據病情,有意識地靈活選擇有專長的醫學進行治療。這些文獻資料證明,蒙元時期橫跨歐亞大陸的遼闊疆域,以及開放的通商政策,拓展了草原絲綢之路,讓各地醫學先進技術匯集至草原地區,曾一度出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局面,為蒙醫學的發展提供了便利和條件,就此蒙醫學逐漸吸收百家所長,發展自身的理論體系,促進了內在的進步。
到16 世紀,在蒙古地區形成了以古印度阿輸吠陀醫學和西藏醫學的理論為基礎的蒙古傳統醫學。同時,其先進的理論和療法也被其他醫學所采納。在《黃帝內經》[5]中就有灸法來自北方之說和藏醫經典著作《四部醫典》中亦有“北方灸”及孫思邈的《千金翼方》也有“匈奴露宿丸”的記載。這些多元的醫學文化現象,是經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草原絲綢之路多元文化相互交融的結果。
千年的草原絲綢之路極大的促進了蒙醫學的發展。它吸收藏醫學的三根學說、七精素轉化論等綱性理論和古印度醫的白五行論,以及中醫學陰陽五行理論,根據草原地區的疾病特點又創造出“六基癥”“寒熱病理論”、“重要十癥”等自己獨有的理論,形成完整的理論與臨床體系。在這過程中,蒙醫學并不是照抄或照搬其他醫學理論,而是在吸收的過程中結合自己的理論特點,適當的改變原來的理論,轉化成自己特色的理論。比如,中醫學陰陽理論與蒙醫學的陰陽理論并不完全相同,中醫學認為“背為陽腹為陰,腑為陽臟為陰”,而蒙醫學則認為“腹為陽背為陰,臟為陽腑為陰”。這些認識與蒙古民族的生活習慣和認識有著密切聯系,是先人站在草原的角度審視其他醫學,慢慢形成了本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理論。
據史料記載,草原絲綢之路初步形成于約公元前5 世紀。那時起一串串駝隊和駝鈴時而出現在歷史的長河里,時而消失在茫茫草原深處……直到蒙元時期蒙古人統治歐亞大陸,打通了東西方陸路往來,形成了政治、經濟、商業的大整合,將草原絲綢之路的文化價值體現得淋漓盡致。美國《華盛頓郵報》曾指出“成吉思汗是拉近世界的最偉大的人”。1218年春,成吉思汗派遣商隊到西域開始,草原絲綢之路在歐亞大陸上延伸,草原文化也隨著戰爭和貿易走向歐亞大陸,同時也將各域的文化和產品帶回草原,藥物便是其中之一。當時的大都為“外國巨價異物,百物之輸入此城者,世界諸城無能與比”[6],物資和商品流通空前活躍,為外來藥物的流通提供了可能。元世祖忽必烈時期,先后設立西域醫藥司、京師醫藥院、廣惠司[7],形成了其他醫藥與蒙醫藥并重的局面。元代醫書《飲膳正要》、《瑞竹堂經驗方》等均收錄有阿拉伯的醫方,如舍利酒(即糖漿劑)、阿刺吉酒等[8]。《蒙古族通史》記載“至元六年(1269年),設專門機構,管理‘諸蕃進獻珍貴藥品’”[9],重視外來藥材的管理和使用。據譚曉蕾等考證《本草綱目》中宋元時期外來藥物有31 種[10]。雖然,目前為止缺乏關于蒙藥材引進外來藥材的準確完整的統計數字供業內人士參考,但是上述文獻記載足以證明絲綢之路上的經濟貿易和文化交流對醫學帶來的滲透作用不可小覷。
19 世紀的蒙醫經典著作《無誤蒙藥鑒》[11]中對藥物的來源、分類、性味、功效進行敘述,并對正品和代用品進行對比和考證,更重要的是對藥材的產地也進行了詳細的記載,除了草原產的藥物外,漢地、印度、克什米爾、尼泊爾、馬來亞等產地藥材的特點、功效、鑒別等進行了詳細的記載。另外,為了統一藥物名稱,用蒙、漢、滿、藏4 種文字注明了藥物的名稱,還大膽地指出了《藍琉璃》和《認藥白晶鑒》等醫藥學典籍中的有誤之處,并強調了地理位置、氣候環境對藥物的性質、性味、功效有很大的影響。這些理論為現代蒙藥學的基本內容奠定了基礎。占布拉道爾吉在編撰《無誤蒙藥鑒》時,引用了很多醫學文獻,如《無垢水晶鬟》、《醫宗要旨》、《藍琉璃》、《晶珠本草》、《認藥白晶鑒》等蒙、藏民族醫藥經典著作,以及《醫經八支》、《八支心髓藥論釋》、《八支心髓解明句儀月光》、《百方篇》、《阿婆藥儀軌》、《藥學成就精要》等古印度醫學典籍。經統計,占氏所參考的古籍文獻有120 余種[12]。在現代蒙醫藥用植物中也有不少外域地產標識的藥物,如西紅花、印度止瀉木等。
這些充分說明,草原絲綢之路中的貿易和經濟往來對外域的藥材進入草原提供了便利條件,從而被蒙醫學者認識與使用,豐富了蒙藥材來源,充實了蒙藥學內容,進而豐富和完善了蒙醫學的藥物體系。對于人口稀少,地緣遼闊,缺醫少藥的草原地區而言,豐富的藥材來源更有助于提高蒙醫學臨床療效,增加了蒙醫學治病救人的手段。正如《元曲章》中所言“濟藝世之道,莫大于醫術;祛病之功,本皆于針藥”[13]。
文化,包含了當時的社會現象、物質、信仰、風俗習慣及心理、思維等諸多方面。遼闊的草原,是歐亞古老文明交流的匯合地。草原絲綢之路將各國、各民族的文化匯集到草原上,尤其在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國以后推行貿易、宗教、信仰自由化政策,大大促進了草原地區宗教、信仰的自由發展并有機融合。從而形成草原特有的生態觀和哲學觀。這種富于濃郁地域特色和民族特色的崇尚自然、崇拜“長生天”的傳統信仰思維和辨證哲學觀是蒙醫學整體理念的根基,是蒙醫學“天人合一”哲學思維模式的源泉,也是蒙醫學草原文化最顯明的特征。
公元1219年,成吉思汗會見丘處機,探討長生之道,后將丘處機“久視之道,以清心寡欲為要”“去奢屏欲,固精守神”的養生之道用蒙漢雙語記錄下來作為養生秘方[14]。忽思慧的《飲膳正要》中亦有“故善攝生者,薄滋味,省思慮,節嗜欲,戒喜怒,惜元氣,簡言語,輕得失,破憂阻,除妄想,遠好惡,收視聽,勤內固,不勞神,不勞形,形神既安”[15]的養生觀點。雖然,在蒙古族或者是草原絲綢之路的文獻中鮮見蒙醫學與草原地區的戰爭、經濟、貿易相關的記載,但這本我國最早的營養學與醫學相結合的著作,是當時蒙醫學集百家所長的最好的歷史見證,是蒙古族最早的養生和保健及醫療集為一體的書籍,為蒙醫學很多學科的形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草原絲綢之路中的醫學大融合過程中,蒙醫學將藏醫學、印度醫學、中醫學的哲學思維有機的吸收和轉化,在原有蒙古高原原始醫學——薩滿醫學意識形態的基礎上,充分借鑒了上述醫學的思維模式,形成了蒙醫學特有的理論及思維模式。
蒙醫學將人體五臟六腑按自然界的水、木、土、火、金五行歸類,對其功能、特征進行分析和辨證,并且利用這些樸素的唯物主義論來制定治則、治法,逐漸形成了獨特的草原醫學理念,這種草原文化特征的醫學理念具有天人合一、天人一體、天人相通、天人同理的觀念,認為人體生理活動、病理變化與自然界日月運行、季節轉換、氣象變化等息息相關。蒙醫學的生命觀、健康觀、疾病觀及蒙醫學的病因學、病理學、診療學、藥物學和養生康復學中,處處體現著“天人合一”的思想和方法,充分體現蒙醫學的草原文化要素。
從古至今,蒙古族人的生活離不開象征意義,崇尚數字象征便是象征文化的具體體現。人們無論是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在醫學診療中都篤信數字富含魔力,認為吉祥的數字能夠帶來好運及健康,盡量避免不吉利的數字,并且認為單數能得到“長生天”恩賜的神奇力量[16]。因此,蒙醫在使用藥量時注重單數,服用時間為單日。這種崇尚數字象征的文化來源有兩種:一是來源于草原上的傳統信仰——薩滿信仰,薩滿的儀式活動中常用數字來代表某種寓意;二是來源于蒙古族的先人對數字的認識。他們在生產生活中對數字有特殊的認識,產生了共認的吉祥數字及通過數字象征事物的思維。這種信仰和理念滲透到蒙醫學的臨床實踐和理論運用。
數字象征文化對傳承和發展草原文化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13 世紀前,蒙古族尚未使用統一規范的文字,文化的傳承基本以口耳相傳的形式進行。尤其是蒙醫學基本上以經驗傳授和口授的方式得以繼承。在這個過程中數字化理論因通俗易懂、易掌握而為蒙醫學傳統理論及經驗的傳承和延續發揮了重要作用。數字化理論讓抽象而復雜的理論變得便于接受、便于掌握、易于實踐,鞏固了傳承的完整。數字象征是草原文化中特殊范疇,這些特殊的草原文化——數字象征理論為蒙醫學理論的傳承和發展,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綜上所述,草原絲綢之路不僅是中華文明向外傳播的紐帶與橋梁,也是草原文化的結晶,是中華文化的精粹。通過這種紐帶與橋梁的廣泛傳播,使草原人民有機會認識和了解其他醫學,并與其發生碰撞,進而從中吸收先進理論與方法、藥物及思維模式,促進了蒙醫學理論體系的發展和完善,這些過程中,草原絲綢之路為蒙醫學吸收和轉化其他醫學理論提供了平臺,理論體系進一步完善,為認識和使用外來藥物創造了條件,藥物體系得到了豐富,臨床技能進一步增強。并且在草原文化的大融合中,形成了具有“天人合一”的遵從自然法則的醫學體系。
所以在草原絲綢之路上,一方面草原絲綢之路對多元文化的融合、滲透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平臺,亟待發展完善的蒙醫學遇到草原絲綢之路的開放性平臺,從而蓬勃發展是不可避免的。另一方面蒙醫學在吸收、轉化及完善過程充分體現出草原文化的包容性和博大精神。草原絲綢之路對蒙醫學發展所供交流平臺的價值不可估量,其影響深遠而意義重大。對現代蒙醫學發展提供了可借鑒的經驗和方法。
隨著科技的進步、社會的發展及人們對傳統醫學的重視,近年來蒙醫學越來越被業界所認可,蒙醫學的發展前景良好,尤其是國家正在實施的《一帶一路》戰略將對蒙醫學的整理究研和傳承發展注入新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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