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惠青,紀立金,于俊生
(1.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355;2.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州 350108; 3.青島市海慈醫療集團,青島 266033)
論五臟虛損與風相關
于惠青1,紀立金2,于俊生3△
(1.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355;2.福建中醫藥大學,福州 350108; 3.青島市海慈醫療集團,青島 266033)
風為百病之長,五臟虛損與風相關。一是虛勞不足易受風邪侵襲,二是虛勞不足之證最易生風,三是風氣不足宜用風藥以鼓舞之。探討五臟虛損與風的關系,對豐富虛勞病機理論和指導臨床都具有重要價值。
虛勞;風;病機理論
虛勞又名虛損,是由不同原因(如先天不足、后天酒色、勞倦、七情、飲食不節等)導致的以臟腑氣血陰陽虧損為主要表現的多種慢性虛衰性疾病的總稱。對于本病,迄今的教科書及大型工具書比較集中地認識是:其病位在肝、心、脾、肺、腎五臟,病性以本虛為主,分型以五臟的氣、血、陰、陽虛損為主,基本治療原則為補益五臟氣血陰陽[1]。筆者通過研讀《金匱要略·虛勞病》及后世醫家的有關論述,結合臨床實踐,認為虛勞與風的關系還應該受到重視,探討虛勞與風的關系,對于豐富虛勞病機理論和指導臨床都具有重要價值。
虛勞的病名源于《素問·通評虛實論》:“精氣奪則虛。”《素問·本神》曰:“五臟主藏精也,不可傷,傷則失守而陰虛,陰虛則無氣,無氣則死矣。”人體內陰血與陽氣的耗損傷及內臟,則形成虛損。對于“勞”,《素問·宣明五氣》提出“五勞所傷:久視傷血,久臥傷氣,久坐傷肉,久立傷骨,久行傷筋,是謂五勞所傷。”
《難經》以“五損”立論,如《難經·十四難》里指出:“一損損于皮毛,皮聚而毛落。二損損于血脈,血脈虛少,不能榮于五臟六腑。三損損于肌肉,肌肉消瘦,飲食不能為肌膚。四損損于筋,筋緩不能自收持。五損損于骨,骨痿不能起于床……治損之法奈何?然,損其肺者,益其氣;損其心者,調其營衛;損其脾者,調其飲食,適其寒溫;損其肝者,緩其中;損其腎者,益其精。此治損之法也。”《難經》提出的“五損”概念,是基于《內經》“肺主皮毛、心主血脈、脾主肌肉、肝主筋以及腎主骨”理論及五勞所傷病機的進一步闡述,皮毛、血脈、肌肉、筋、骨“五體”的損傷,反映了五臟精氣的虧損。
張仲景《金匱要略·血痹虛勞病脈證并治》首次提出“虛勞”病名,并較詳細地論述了虛勞病的脈象、證候及論治方藥。
風為百病之長,《諸病源候論·風邪候》謂:“風邪者,謂風氣傷于人也。”“人以身內血氣為正,外風氣為邪,若其居處失宜,飲食不節,致臟腑內損,血氣外虛,則為風氣所傷。”書中不但簡明地提出了“風邪”的概念,而且在病機上強調風邪致病與機體內環境失調的密切關系。《金匱要略·血痹虛勞》指出:“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薯蕷丸主之”,開虛勞病從補虛祛風論治之先河[2]。“六極”屬于虛勞病的一種,而南北朝時代的《刪繁方》在論述“六極”病時,特別強調“風氣”是“六極”病的重要病因[3]。
虛勞與風的關系可概括為以下三點:其一,虛勞不足,易受風邪侵襲。如《諸病源候論·風虛勞候》:“風虛者,百疴之長。勞傷之人,血氣虛弱,其膚腠虛疏,風邪易侵,或游溢皮膚,或沉滯臟腑,隨其所感,而眾病生焉。”其二,虛勞不足之證最易生風。如清·周楊俊在《金匱玉函經二注》謂:“虛勞不足之證,最易生風,倘不為調攝,必致火氣日見不足,則所以善行數變者,不意流連而不息耶?”虛勞病為五臟陰陽氣血之虧損,陰陽氣血虛極均有可能出現生風、化風之變化[4]。其三,風氣不足宜用風藥以鼓舞之。這里的“風氣”并不是指病邪,而是人體某種生理之氣的代稱。張仲景在《金匱要略·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指出:“夫人稟五常,因風氣而生長,風氣雖能生萬物,亦能害萬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若五臟元真通暢,人即安和,客氣邪風,中人多死。”這說明生長萬物之“風氣”則為自然之氣,為正氣;害萬物之“風氣”則為客氣邪風,為邪氣。人與自然息息相關。李東垣從“天人合一”來認識風氣與臟腑的關系,其在《脾胃論》中強調“感天之風氣而生甲膽”。《脾胃論·氣運衰旺圖說》又謂:“風、膽、生”,春風和暢,始生萬物而生發,在人應足少陽膽。“甲膽風也,溫也,主生化周身之血氣(《脾胃論·胃虛臟腑經絡皆無所受氣而俱病論》)。”“膽者,少陽春升之氣。春氣升則萬物安,故膽氣春升,則余臟從之;膽氣不升,則飧泄腸澼不一而起矣”(《脾胃論·脾胃虛實傳變論》)。從上論述可以看出,李東垣把少陽春升之氣與風氣聯系在一起,若“風氣”不足,膽氣升化不利,則脾胃化谷升清及對血氣化生的功能受損而發生疾病。正基于此,他在論治脾胃虛損類疾患時,立法用藥處處顧及少陽生發之氣,而選擇運用柴胡、防風等風藥以鼓舞之。
3.1 肺虛損與風
肺主氣,司呼吸。《中藏經·虛實大要論》謂:“肺勞則語聲破散,行步喘促。”《諸病源候論·虛勞候》說:“肺勞者,短氣而面腫,鼻不聞香臭。”尤怡在《金匱翼·肺勞》對肺勞癥狀作了補充,并言其發病與風邪的關系:“肺勞者,呼吸少氣,咳嗽喘急,嗌干氣極,則皮毛焦干,津枯力乏,腹脹喘鳴。由預事而憂,或風邪久住而成。”
《素問·評熱病》有“勞風”病之謂,是指由于過度勞累之后,肺下感受風邪而起病,所謂“勞風法在肺下”是也。患者咳出青黃色若涕之痰,其狀如膿,甚則凝結如彈丸狀。后世醫家以虛勞肺損兼夾伏風之證候稱之為風勞,并以吳鶴皋《醫方考》柴前梅連散為主治勞風之專方。吳鶴皋論述因風致勞病機時說:“蓋風者百病之長,乃天之陽氣也,主疏泄萬物,故在表則令人出汗,在肺則令人咳嗽,在肝則令人吐血,在腎則令人遺精,附骨則令人蒸熱盜汗。”黃文政老中醫[5]對勞風病論治頗有經驗,提出感受風邪、失治不愈或遷延日久,耗傷陰血,出現虛損證候稱為風勞病(又名勞風)。臨證分三型論治,風熱犯肺、陰血虧虛者,治宜疏風清熱、滋養陰血,藥用柴前梅連散加減;風邪外束、氣陰兩虧者,治宜益氣養陰、祛風散邪,藥用黃芪鱉甲散加減;風邪外束、陰虛火旺者,治宜秦艽鱉甲散加減。
3.2 心虛損與風
心主血脈而藏神,心脈受損多見驚悸、脈結代等癥。因為風主動,風善行而數變,故古人對脈結代、心動悸多從“心氣不足,受于風邪”來認識其病機。如《病源·風病諸候》曰:“風驚悸者,由體虛心氣不足,心之府為風邪所乘,或恐懼憂迫令心氣虛,亦受于風邪,風邪摶于心,則驚不自安,驚不已,則悸動不定。”
《金匱要略·虛勞病》治療“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的薯蕷丸,其主證包括心中煩郁、驚悸等[2],治用薯蕷丸補虛祛風。孫思邈非常重視風邪在心悸發病中的作用,在《千金方·小腸腑方》特設風虛驚悸第六載方23首,善用風藥,其中的鎮心湯、大鎮心散、鎮心丸等方由薯蕷丸合風引湯化裁而來,所用風藥包括防風、獨活、桂枝、羌活、細辛、秦艽、川芎等。陳鏡合老中醫認為,頑固性室性期前收縮主要病因病機是心氣不足、風邪所乘、血脈攣急。以《千金方·論雜風狀》曰:“心中風者,其人但得偃臥,不得傾側,悶亂冒絕汗出者,心風之證也。若唇正赤尚可治。急灸心俞百壯,服續命湯”為理論指導,應用小續命湯加減在臨床上治療虛實互見、寒熱錯雜之頑固性室性期前收縮,起到克痼疾建奇效之功[6]。
3.3 脾虛損與風
脾胃為運化水谷、氣血生化之源。若脾胃虛損,則飲食不能為滋養機體、肌膚,造成肌肉消瘦、疲乏無力、飧泄腸澼等。李東垣根據《內經》“人以胃氣為本”理論,創飲食勞倦、內傷脾胃學說,并在《脾胃論·脾胃虛弱隨時為病隨病制方》說:“飲食勞倦內傷所得之病,乃虛勞七損證也。”
李東垣擅長從脾胃論治疾病、保護元氣,其中善用升散風藥,是其用藥配伍組方的一大特色,諸如柴胡、升麻、羌活、獨活、防風、葛根之類。其所立著名的甘溫除大熱之補中益氣湯(黃芪、甘草、人參、當歸身、橘皮、升麻、柴胡、白術),治療因饑飽勞役、損傷脾胃、元氣不足所致諸癥之調中益氣湯(黃芪、人參、甘草、蒼術、升麻、柴胡、橘皮、木香)等,其方中均用柴胡、升麻,對其用藥之旨李東垣在《內外傷辨惑論》闡釋到:“脾胃不足之證,須用升麻、柴胡……生發陰陽之氣,以滋春和之氣也。”此亦“風氣不足,宜用風藥鼓舞之”之體現。
3.4 肝虛損與風
《素問·至真要大論》說:“諸風掉眩,皆屬于肝。”肝虛損證多見筋攣縮、目視物不明等。巢元方《病源·虛勞筋攣候》說:“肝藏血而候筋,虛勞損血,不能榮養于筋,致使筋氣極虛。”若肝臟虛損則風邪易犯。《千金方·肝臟方》說:“肝有病,從筋生……風在筋,為肝虛風也。”如篇中所載治療肝虛寒勞損的虎骨酒中用虎骨、豬椒根、川芎“內搜筋骨之風”(張璐《千金方衍義》)。治筋虛極的“人參酒”用當歸、黃芪、干地黃、薯蕷、山茱萸、大棗等補氣血、益肝腎,并用麻黃、細辛、防風等風藥以祛風散寒。
基于肝虛損與風相關,即使在肝虛階段孫思邈也非常重視治風。如《千金方·肝臟方》治療肝虛寒的方劑有補肝湯(山茱萸、甘草、桂心、桃仁、柏子仁、細辛、茯苓、防風、大棗)、補肝散(山茱萸、桂心、薯蕷、天雄、茯苓、人參、川芎、白術、獨活、五加皮、大黃、橘皮、防風、干姜、丹參、厚樸、細辛、桔梗、甘草、甘菊花、貫眾、陳麥曲,大麥)。從兩方的組方法度分析,肝為風木之臟,肝虛則治用溫肝補虛,而用防風、細辛、獨活、甘菊花、川芎等風藥,是“化內虛之風”(張璐《千金方衍義》)。
3.5 腎虛損與風
腎主藏精,腎勞則精虛,精虛則見腰痛、泄精、耳鳴等癥。對于腎與風邪的關系,《千金翼方·虛損論》謂:“風入腎,則耳鳴而聾,腰腳疼,腰尻不隨,甚者不能飲食。”《諸病源候論·耳聾候》認為,久聾為“勞傷甚者,血虛氣極,風邪停滯”之故。耳鳴也由“風邪乘虛,隨脈入耳,與氣相擊”所致。
金匱腎氣丸是治療虛勞在腎的代表方劑,主癥為“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后世醫家臨證多加減用之,如孫思邈《千金方·腎臟方》之腎氣丸,治虛勞腎氣不足,腰疼陰寒,小便數,囊冷濕,尿有余瀝,精自出,陽痿不起,取金匱腎氣丸減丹皮、澤瀉,加防風、細辛等風藥以搜風。再如治療虛勞、諸氣不足、夢泄失精的刺棘丸,主用刺棘以搜逐風氣。正如《千金方衍義》所釋:“風客淫氣精乃亡,邪傷肝也。虛勞不足,夢泄失精,多由木菀生風,襲入髓臟之故,故首取刺棘透肝腎之風。”
風邪與腎病的關系為歷代醫家所重視。對于慢性腎小球腎炎、慢性腎衰竭等虛損性腎病,應重視風藥的應用[7]。許多醫家已積累了用風藥治療腎臟病的經驗,如陸乾人基于腎臟病與風邪的病機理論,提出慢性腎小球腎炎“風污腎絡”說,在六味地黃湯的基礎上,伍用接骨木、川芎、僵蠶、蟬蛻等風藥以祛風活血通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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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于惠青,于俊生.對《金匱要略》薯蕷丸方證的理解[J].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2013,19(7):817-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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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魏,劉育軍.黃文政教授論治風勞病經驗[J].天津中醫藥,2005,22(4):323.
[6]趙永華,趙鋒利.陳鏡合從風論治頑固性室性期前收縮經驗[J].中醫雜志,2003,44(1):14.
[7]于俊生.腎臟病經方論治[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7:5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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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22.15
A
1006-3250(2015)01-0010-02
2014-10-15
于惠青(1986-),女,山東惠民人,醫學博士,從事中醫脾腎疾病的理論及臨床研究。
△通訊作者:于俊生,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Tel: 13953218501,E-mail:yujs00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