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醫話醫案探析*

吳新明，賓 煒，古求知，老膺榮△

(1．廣東省中醫藥科學院，廣州 510120;2．廣東省中醫院，廣州 510120)

甲午年醫話醫案探析*

吳新明1，2，賓 煒1，2，古求知1，2，老膺榮1，2△

(1．廣東省中醫藥科學院，廣州 510120;2．廣東省中醫院，廣州 510120)

根據中醫古籍所記載的若干甲午年醫案，結合史料佐證，利用五運六氣理論和六氣大司天理論，初步分析王肯堂和高鼓峰的痢疾案、王孟英治療瘧疾和梁龍章治療溫疫4個醫案，基本揭示運氣和大司天理論對一般內科雜癥和疫病的理論指導意義，應該考慮大司天的常見證候，結合當年運氣和實際氣象特點綜合判斷，才能更加精準。

五運六氣;六氣大司天;甲午;醫案

《黃帝內經》五運六氣理論認為，甲午之年，少陰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中見太宮土運。歲土太過，氣化運行先天，火克金，所以天氣盈，土運在中，天氣生運，運生地氣，三氣相得，是所謂的順化之年。

而據宋·陳無擇《三因司天方》所論六甲年為敦阜之紀，歲土太過，雨濕流行，腎水受邪，腹痛清厥，意不樂，體重煩冤。治之以附子山萸湯，苦熱為主，酸辛為輔。另對甲子、甲午年，土運太過之年，民病寒厥，四肢重怠，陰痿少力，寒郁濕阻，則脾腎受邪。若剛柔失守則會導致三年化疫。當用正陽湯辛溫散寒、酸苦泄熱，歲內六氣隨步加減變化。

清·王樸莊、陸懋修的六氣大司天理論認為，六氣循環司天在泉，各統攝一花甲，而以360年為一大周期。故而同為甲子年，歷代醫家所在大司天不同，而疾疫之作、對治之法、醫家思想必有差異。

筆者因而選擇歷代有關甲午年的醫話和醫案若干，結合疫病的歷史事實進行核對，考察有關甲午之年疾病的臨床治療方法，以供臨證參考借鑒前人思路。

1 王肯堂治瘧疾醫案

明·王肯堂在《證治準繩·雜病·寒熱門》中記載瘧疾病案一則:“甲午以多飲茶過醉，且感時事憤懣于中，飲大積腹中，常轆轆有聲。夏秋之交，病大發，始作寒熱，寒熱已而病不衰。予見其嘔惡，用瓜蒂散、人參蘆煎湯導吐之，不得吐，因念積飲非十棗湯不能取，乃用三藥以黑豆煮制，曬干研為末，棗肉和丸如芥子大，而以棗湯下之，初服五分后，見其不動，復加五分，無何腹痛甚，以棗湯飲之，大便五六行，皆溏糞無水，時蓋晡時也，夜半乃大下積水數斗而疾平。然當其下時，瞑眩特甚，手足厥冷，絕而復蘇，舉家號泣，咸咎予之孟浪，嗟乎!藥可輕試哉?［1］”

根據五運六氣理論分析，甲年土運太過，午年君火司天，陽明燥金在泉。夏秋之際，為三之氣和四之氣值時，濕熱為重。患者素有痰飲，現發寒熱往來，嘔惡，當為瘧疾。藥不可輕試，而臨證思路可參上文史載之論痢。寒濕與火熱交爭，終現于水飲而寒熱瘧疾暴發，當以常法去其寒濕。而此案例中，王肯堂屢以攻下為用，幾乎喪命，僥幸得脫，當為慎用下法之佐鑒。

又根據歷史記載，明神宗隆慶二十八年(1594)為甲午年，是年秋冬，《福建通志》記載痘疹流行于福寧。王肯堂所在江蘇等地，史料未見有大疫流行。但是時運所致，對于體質欠佳的患者，運氣的影響也不可輕視。

另據六氣大司天理論，王肯堂所謂甲午年在第72甲子，寒水司天，濕土在泉。而內傷之病也受到當時大司天運氣的作用。濕重熱少，病瘧不從濕熱，當重寒濕。文中所論十棗湯攻逐之里過猛，可考慮辛溫開散之法。

2 高鼓峰記載痢疾醫案

清·高鼓峰《醫宗己任編·四明心法·痢疾》記載:“甲午九月，仲弟丹山年甫十七，怒后縱啖生菱，逾日腹痛不食，大便膿血。迎村醫治之，不知其為生冷所傷也，雜用痢門套藥十有余劑，病勢垂劇。時予館安邑，家君走人召予急歸。時則循衣摸床，撮空見鬼，虛癥具見。視所用藥，猶然檳樸芩連之輩也，更醫回挽，卒不能起。［2］”

根據患者發病過程分析，少年秋季大怒之后，多食生菱。《本草衍義》云:“有入食生菱多則痢及難化，是亦性冷。”大怒傷肝，生冷傷脾，痢疾隨作。治法用套藥10多天，檳樸芩連居多，導致正氣被伐，寒證又加寒藥，遂為不治之癥。考之臨床，痢疾分多種治法，此病據證候分析當為寒痢。

根據五運六氣理論分析，從甲午年運氣特點分析，君火司天，燥金在泉，土運太過。郁火寒濕交加而僅治之以痢門套藥，檳樸芩連之類，雖非全錯，恐有不足。

又據史料記載，高鼓峰所在時代為清初，《福建通志》記載1654年為順治十一年，是歲甲午冬，福建建寧大疫流行。

又據六氣大司天理論，時值第73甲子，厥陰風木司天，少陽相火在泉。高鼓峰所在浙江地區，甲午歲未見有大疫流行的文字記載。運氣不單單影響疫病，于內傷雜病也有作用。高氏仲弟初意不樂，后怒火傷肝，又因寒涼傷脾發為痢疾，未曾考慮運氣因素，雖用套藥終于誤治。

3 王孟英治療瘧疾醫案

清·王孟英在《重訂王孟英醫案·瘧疾案》記載了多個簡短醫案:“海陽趙子升，辛卯夏病瘧，急延孟英診之。曰:暑熱為患耳，不可膠守于小柴胡也。與白虎湯，一啜而瘥。甲午秋，范麗門患溫瘧，孟英用白虎加桂枝以痊之。［3］”

根據五運六氣理論分析，辛卯之夏季發瘧為燥火，故而白虎治之。而甲午秋發瘧，當為火濕為病，又有脾腎寒濕，初看用白虎加桂似乎不妥。又據六氣大司天理論，孟英所在第76甲子，少陽相火司天，厥陰風木在泉。而是年甲午，即為清道光十四年。

根據《清史稿》記載，當年6月浙江宣平、高淳、寧波等地出現大疫。根據運氣理論推演，甲午之秋當為在泉燥金用事。溫瘧其實是內有伏邪，至夏季感受暑熱而發的一種瘧疾。臨床表現有先熱后寒、熱重寒輕、汗或多或少、口渴喜涼飲、舌紅、脈輕按浮數重按無力等癥。

結合本案發病時間，范麗門癥狀記載不全，秋時發病，必定三之氣后，時行瘧疾必有受在泉燥金影響。王孟英用白虎加桂治療瘧疾，是為借鑒《金匱》治瘧方法，也暗合天數。王氏原文之本意為強調治療瘧疾不必拘泥于暑熱，其實考察癥狀表現與時消息才是金針。

4 梁龍章治療溫疫案

清末梁龍章在《辨證求真》一書中記載了甲午年溫疫流行的一則方論:“蓋考大易，甲午年屬震卦，參而成艮，伍而成坎，錯為巽，綜為艮。象曰:震來厲。變生溫疫。雖有疫厲而行，猶可補偏救弊也。考之《內經》運氣，甲午年少陰君火司天，歲氣熱化之候，陽明燥金在泉，金火合德，上應熒惑太白星，而溫厲流行矣。［4］”

根據生平考察，可知梁龍章云甲午年為1894年，時為光緒二十年，粵省大疫流行，死傷甚重。梁龍章文中根據易理推年卦輪值，甲午年卦為純震卦。他引用象，辭震有“溫厲”之意。而當年溫疫流行的實際病象則如下:“細察時癥之原，原甲午年屬正化，生數主熱化二，在泉主燥化四，其病由五臟穢濁毒氣而起，初起微寒微熱，咳嗽痰喘疴嘔，耳前后腫，喉痛，四肢骨節痛，或出丹疹，形如痰核，類似顆瘡，其喪亡之人，遍身皆黑，其穢濁可知。倘毒盛一發，暴病倉卒，每有一二日不覺而失治，此證乃內閉外脫也。［9］”

可見，當年大疫初起寒熱繼而咳喘，其后渾身惡核，或發丹疹，色黑而死，其為穢濁毒熱之感，治法當用芳香驅穢解毒之方。梁龍章自擬“避穢驅毒飲”公之于世:“西牛黃八分研沖，人中黃三錢，九節石菖蒲三分米泔泡，靛葉一錢五分，忍冬蕊五錢，野屈金一錢。［10］”

現考其文中所云“靛葉”當為大青葉，而“野屈金”當為“野郁金”(屈、郁二字粵語音同)。該方確有清熱解毒、芳香化濕避穢之功。除此方之外，梁龍章又根據實際病情，擬清肺解毒飲和化氣消毒飲兩方，立方大旨也在清熱解毒、化濕除穢。

根據五運六氣理論，甲午年之午火合少陰君火，故而稱為正化，火勢必然猛烈。根據史料記載可知，當年廣州大疫出現于初之氣，而爆發于二之氣，其火毒非同小可。當時廣州傷寒名家如譚星緣、黎庇留、易巨蓀等曾合議本病，認為其大疫證候表現與《金匱要略》中的“陰陽毒”有相似之處，主張以升麻鱉甲湯治療。經后世學人考證，此文提到大疫正是鼠疫的第三次大流行［5］。

根據六氣大司天理論，時值77甲子，陽明燥金司天，少陰君火在泉。少陰君火主管甲午至癸亥三十年，與本來甲午運氣火氣重疊，故而其火熱最盛。梁龍章上述多方充分體現了火毒致病的重要性，還根據實際濕濁增加避穢之品。

另外據今人常秉義解讀《皇極經世書》，細推甲午當年年卦為“明夷”［6］。梁云震卦，所據未詳待考。而明夷卦象外坤內離，互解錯訟綜晉，可見當年天地之間濕熱之氣大化流行，導致溫疫穢濁毒邪流行。

通過以上各案分析不難發現，甲午年所發生的疾病及其治療方法，除本年年內運氣情況之外，確與大司天有一定關系。考大司天情況有三，厥陰少陽為風火，太陰太陽為寒濕，少陰陽明為燥火。甲午本身運氣為土運太過，火燥分別司天在泉。在大司天影響之下，太陰太陽期間濕氣主導，而其他二者則表現出顯著的火熱乃至熱毒。

根據運氣理論，甲午年疾病特點雖然有一致性，但由于每個醫家所處的大司天不同，其表現仍有差異。結合當年寒濕之氣與火熱之氣的力量對比，痢疾、瘧疾乃至疫病發生具有規律可循，臨床進行綜合考察，可提供重要的治療思路。

當然，根據歷史文獻記載醫案分析當年的運氣特點和治療，畢竟會受到很多條件的限制，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上述醫案醫論的理論分析中，可見甲午之年的時病與溫疫是與運氣和大司天理論有關聯的。現今的2014年也是個甲午之年，處于第79輪甲子當中，大司天厥陰風木，在泉為少陽相火。處理當前問題，應該考慮大司天的常見證候，結合甲午運氣和實際證候特點綜合判斷，才能更加全面準確。特別是對某些爆發性群體疫情的診治，傳統的中醫運氣理論具有特別重要的指導意義，結合經典理論和實際病情的現代性闡發，正是在繼承中的發揚與創造。

［1］ 明·王肯堂．證治準繩［M］．吳唯，等，校注．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1997:50．

［2］ 清·高鼓峰，等．醫宗己任編［M］．王汝謙，注．上海:上海衛生出版社，1958:60．

［3］ 盛增秀．重訂王孟英醫案［M］．北京:中國中醫藥出版社，2011:80．

［4］ 清·梁龍章．辨證求真［M］．廣州:廣東科技出版社，2009: 11-13．

［5］ 蘇新華．清末穗港鼠疫與社會應對措施(1894-1911)［D］．廣州:暨南大學，2006．

［6］ 宋·邵雍．《皇極經世》導讀［M］．常秉義，注．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11: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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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5)10-1205-02

2015-02-11

國家科技重大專項“十二五”課題-新發突發傳染病中西醫結合臨床救治研究平臺建設·中醫疫病預測預警的理論、方法和應用研究課題(2012ZX10004-301-609);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龍砂醫學流派傳承基地建設項目

吳新明(1974-)，男，河南信陽人，助理研究員，醫學博士，從事《黃帝內經》與中醫基礎理論研究。

老膺榮(1971-)，男，廣州人，主任醫師，醫學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從事中醫名醫及流派傳承研究，E-mail:laoyingrong@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