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封婷



摘 要:文章基于2011-2012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數據,利用多種方法,探討有照料需求老年人的特征以及老年人照料需求強度問題。研究結果顯示:年齡、居住地等人口社會學特征影響到老年人有無照料需求以及照料需求強度的大小;日常生活自理能力(ADL)受限程度的加深更是老年人需要照料以及照料強度增加的重要原因。此外,一些疾病(如神經系統和心腦血管)會增加照料風險的發生;而另外一些疾病(如眼部疾患、消化系統疾病)則加重照料需求的強度。國家相關政策應依據老年人照料需求和強度的特點進行調整和完善。
關鍵詞:老年人照料需求;照料強度;照料小時數
中圖分類號:C913.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49(2015)01-0001-10
DOI:10.3969/j.issn.1000-4149.2015.01.001
收稿日期:2014-08-16;修訂日期:2014-12-08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國際合作重大項目(71110107025);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71233001);聯合國人口基金2013年度資金資助項目。
作者簡介:周云,社會文化人類學博士,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封婷,經濟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A Study of the Intensity of Care Needs among the Chinese Elderly
ZHOU Yun1, FENG Ting2
(1. Department of Sociology,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China;
2. Institute of Population and Labor Economic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Beijing 100028,China)
Abstract:Using data from the China Longitudinal Healthy Longevity Survey (CLHLS), this study has explored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elderly who need care and the intensity of their care needs. Our study has shown that socio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 such as age and residency, as well as restrictions in activity of daily living (ADL) determine the care needs and their intensity. Certain types of diseases also increase the risk of the needs and intensity, such as nervous system, cardiovascular and cerebrovascular, and eye diseases. Governmental policies should be adjusted to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are needs and the intensity of the needs among the elderly.
Keywords:care needs of the elderly; care intensity; hours of caregiving
一、 研究問題的提出
中國自2000年進入老齡化社會以來,老年人口總量及其增長速度世界矚目。人口老齡化給中國社會帶來巨大的挑戰,晚年照料就是其中之一,因此,對于晚年照料的研究意義重大。近年來我國有關老年人照料的研究有所增加,但少見對照料需求強度的研究。在相關研究中人們更多關注失能老年人群的規模、照料需求狀況、照料資源的問題[1-6]。也有學者從照料機會成本的角度進行研究。例如有研究發現,中國成年子女照料家中老人是以自己不工作或減少工作時間來實現的;家中子女少時,子女照料父母的機會成本就會大大增加[7];其中已婚中青年女性更可能因提供照料而使就業機會減少[8]。而曾毅等人則從宏觀角度預測殘障老人家庭照料的現金成本和工作日數總量[9]。另外一項照料成本的研究從醫院護理出發,認為醫院應按照患者的日常生活自理能力(ADL)分級來考慮護理成本[10],ADL受損狀況成為評估照料成本的依據。戰捷曾對中國80歲以上高齡老人臨終前臥床不起的時間分布做過分析:她發現高齡老人臨終前完全需要他人照料的時間均值為92天,其中自認為身體還好的高齡老人平均也需要76.6天,自評健康差且長期有病的高齡老人則平均需要124.5天的照料[11]。顧大男等人研究發現,65歲以上(但非純高齡)老人臨終前平均需要他人完全照料的天數為82天;32%的臨終老人需要他人完全照料的天數不到一周,33%的人需要不到一個月的照料,4%的人則需要一年或以上的照料[12]。我們認為,戰捷與顧大男等人的研究是國內眾多照料相關研究中最能體現個體照料需求強度的研究,也是應該進一步拓展的研究角度。
《人口與經濟》2015年第1期
周 云,等:老年人晚年照料需求強度的實證研究
國外針對照料需求強度的研究更多從照料成本出發。例如一項研究利用美國麻省老年人健康項目(The Massachusetts Elder Health Project)的資料,重點分析了非正式照料和正式照料年費用的高低以及養老院與社區養老費用的差別[13],其比較費用的基礎是不同場景下的照料小時數,而照料小時數可間接體現出照料需求的強度。又如,阿爾諾(Arno)等人[14]根據美國全國非正式照料的小時平均數、照料提供人群的規模以及當時最低工資和家庭醫療助理全國工資水平的平均值計算了1997年社會需要支付這些照料所需的資金
1996年美國全國家庭照料調查(The National Family Caregiving Survey)的研究發現,當時根據電話訪問的1509個家庭平均每周需要提供17.9個小時的照料。。再如,一項針對西班牙55-75歲老年人晚年無酬生產性活動的價值的研究[15]則發現,在多種晚年無酬活動中,照料其他老年人的無酬價值每年高達170.3億歐元
這一研究的作者發現,男性照料老人的日均小時數為4.39小時,而女性多達7個小時。若以每小時6.45歐元計算,則得出照料老年人的價值為170.3億歐元的結論。。最后,賴(Lai)在2012的研究中從家庭成人照料提供者的角度,研究了他們自身認定的照料經濟費用與自己照料負擔之間的關系,在控制了各種因素的作用之后,經濟費用(但非具體的經濟費用數量)是最能預測個體感知的照料負擔輕重的因素[16]。這些照料成本的研究角度不一,但其共同的特點是強調照料的價值和巨大的照料費用總量。然而,如同中國的相關研究,這些研究未能從個體需求和接受照料的強度角度來理解和分析照料需求和負擔,從而難以深入展示照料強度問題。
本文研究的重點是老年人照料需求強度。我們認為,照料需求強度的研究不僅能夠考慮到老年人是否有照料需求,也能深入分析這種需求的深度與廣度。在此,我們以照料狀況持續天數以及照料小時數來衡量需求的強度;這是一個更為具體、生動和形象的表示照料強度的視角。首先,由于這一指標是一個時間概念指標,因而與個體的生活關聯更加緊密。用這一指標討論照料的挑戰,更易使我們將照料強度與個人生活時間的安排甚至矛盾具體化,促使老齡化社會的中國更多地站在個人角度認識或應對照料的挑戰。其次,由于照料的挑戰也可從宏觀照料成本進行估算,照料獲得天數或小時數的計算與分析也為社會評估照料負擔提供最基礎的資料,使社會從宏觀層面掌握照料需求負擔,進而及時并適當儲備、調整各種養老資源。
本文將主要從三方面分析照料需求強度。首先,分析老年人群中有照料需求老年人的數量、人群基本特點,其結果提示我們應在多大范圍內考慮照料強度問題。第二,通過有照料需求老年人活動受限天數及接受照料小時數來評估照料需求強度,從幾個維度說明照料需求強度的現狀。最后,綜合分析有照料需求以及接受更多照料老年人的特征及其影響因素。通過本項研究,我們期待社會更加重視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強度問題,期望個體、家庭及社會認清照料需求的深層問題,調配各種資源滿足老年人群的具體照料需求。
二、 數據與方法
1. 數據來源
本研究數據來自2011-2012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這一調查是自1998年調查首次開展以來的第六輪調查。整體樣本來自中國22個省、直轄市、自治區,對中國城鄉老年人有較好的代表性。2011-2012年的調查跟蹤了2008-2009年調查以來存活的
7375位老年人。問卷涵蓋了老年人生活多方面的內容,例如老年人個人和家庭基本背景、生活習慣、經濟狀況、健康水平等。有學者專門研究不同年份問卷的調查質量,認為整體調查質量良好[17-18]。
2. 測量指標
本研究中所用的測量指標包括三類健康狀況指標和兩項照料需求強度相關指標。
我們選用了日常活動受限情況、日常活動能力(ADL)和老年人患病狀況為健康狀況指標。“日常活動受限情況”來自被調查老年人的主觀判斷,也就是其在最近6個月中的日常生活活動是否因健康方面的問題而受到限制。回答分為三類:沒有、一定程度上活動受限、很大程度上活動受限。“日常活動能力”(ADL)反映出老年人的基本生存能力。當他們的日常活動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受限或受損時,必定產生照料需求。CLHLS調查中詳細詢問每位老年人在日常活動自理能力六大方面的現狀,包括洗澡、穿衣、上廁所、室內活動、自控大小便以及吃飯。老年人可對自身狀況做出三類回答:不需要任何幫助、需要部分幫助、需要較多幫助。我們對這三類回答分別賦值0分、1分和2分,以反映老年人該ADL項目受限的情況。通過對六項ADL活動的得分加總,形成ADL總分,全面代表老年人的日常活動能力受限狀況。“老年人患病狀況”用兩類指標來衡量:老年人自報患病情況以及根據國際疾病分類劃分的7大類疾病的患病狀況。
關于照料需求強度相關問題,我們選用了單項ADL活動受限的照料需求持續時長和近一個星期以來家人提供日常照料總小時數兩個指標,從照料需求和家人投入的角度來反映“照料需求強度”。某項ADL需要幫助的情況下老年人獲得幫助持續的時間是該項照料需求持續長度(年數)的衡量指標,用來表示健康惡化以及照料需求的持續程度或強度。家人提供日常照料總小時數被拆分為兩個指標,分別反映是否有照料需求和需求強度。凡家人投入時間大于0的老年人被視為有照料需求的老年人;而“照料需求強度”則以需要照料的老人所回答的每周獲得照料的小時數為代表。
此外,在分析獲得照料老年人的人口社會特征指標中,我們包括了最為主要的三項內容:性別、年齡和現居住地。這幾項指標是劃分群體特征時最重要且界限最清晰的指標,它們對其他人口、社會、經濟變量起到基礎性的影響作用。
3. 分析方法
本研究應用描述性統計對人群特征、ADL狀況、患病情況、照料需求等進行描述。對主要關注的三個變量,即活動受限、是否需要照料以及日常照料的總小時數,應用兩變量相關或其他比較方法,分析人群特征和患病情況與它們之間的關系。此外,研究還將應用多元Logistic回歸和多元線性回歸方法綜合考慮有照料需求和影響日常照料總小時數的老年人群特征、ADL狀況、患病情況等主要因素。所有分析均使用SPSS 17.0版軟件。
三、主要研究結果
1. 老年人日常活動受限狀況
從老年人自己報告過去半年中日常活動因健康問題的受限狀況來看,接近60%的老年人日常活動沒有受限情況,42%的老年人感到在一定程度上或很大程度上日常活動受到限制(見圖1)。從性別、年齡和居住地考察,男性老人的日常活動狀況好于女性,女性的受限比例高出男性10個百分點。
圖1 按性別、年齡和居住地劃分的老年人過去
6個月內日常活動受限比例
注:n=7351;不同性別、各年齡組、不同居住地之間均
有統計意義上的顯著差異(p<0.01)。
年齡越大活動受限的比例也越高、受限程度也逐步加深。例如,僅有8%的低齡(65-79歲)老年人會因健康問題日常活動受限,但到90多歲之后則將近1/3老年人的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受限,1/5老年人的活動嚴重受限。然而應當看到,活到百歲以上的老年人中仍有35%日常活動并未因健康問題受到限制。居住地對老年人日常活動影響的差異盡管存在,但相比性別和年齡差異,其影響程度較小。城鄉老年人在日常活動沒有受到限制方面的差別不大,但回答說受到很大限制的人群中略有城鄉差異,城市老年人報告說有很大影響的比例高于農村老年人。從人口學特征上看,女性或高齡是日常活動受限的關鍵因素,這類人群是有照料需求的潛在人群。以下將從不同視角進一步分析照料需求強度。
2. 單項日常活動受限與照料強度
日常活動自理能力(ADL)是考察老年人日常活動受限狀況的常用且更為專業的角度。通過老年人對ADL六項活動自如狀況的回答,我們能夠判斷個人日常活動受影響的類別及程度,繼而考察需要照料的強度。表2是老年人針對每項ADL的回答(n=7354),從中可以看出最不需要幫助的活動類別依次為大小便控制、吃飯、室內活動、穿衣、上廁所和洗澡,百分比從93%至74%不等。如果觀察需要“較多幫助”的比例,洗澡和穿衣是老年人需要幫助最多的項目。
表3列出老年人相關活動受限持續狀況,從持續時間上反映了照料需求強度。老年人需要幫助持續天數最長的是室內活動,其后依次為洗澡、自控大小便、穿衣、上廁所和吃飯。為更直觀表示照料的強度,我們將照料需要持續天數轉換為年數列入表中。通過需要照料年數反映出每項ADL活動老年人需要他人幫助的強度。考慮到不同ADL活動的頻繁程度,我們可進一步評估老年人在不同ADL項目上的幫助需求。六項ADL活動中只有洗澡不一定是每天都做的項目,其他則都是每天必不可少的活動。對這五項活動進一步細化,穿衣是每天2次的活動(早上穿、晚上脫),吃飯為每日3次的活動(若按正常吃飯次數),上廁所和自控大小便的次數不定卻有一定規律且不可省略,室內活動次數不定但可適當調整甚至省略。若以此為分析依據,對表3中各項活動對照料需求的強度理解不僅要從年數上考察,也需要從每天這項活動對照料的依賴程度加以評價。例如,吃飯需要照料持續年數雖然最少,但考慮到一日三餐必不可少,因而吃飯的照料需求并不低于室內活動。盡管目前還只能從簡單的照料需求持續天數或年數來考察照料強度問題,然而我們也意識到一些項目看似持續時間短,但其強度有可能更高,表3所顯示的單項照料持續時間只是照料強度的一個下限。
以上是對每項日常活動自理能力(ADL)受限情況與相應照料強度之間關系的分析,展現出老年人單項活動能力的喪失帶來持續的特定照料需求的詳細圖景。
3. ADL總分與照料強度
采用綜合性指標,可以進一步說明活動受限與照料強度之間的關系。本節使用ADL總分來代表老年人日常活動能力受限的整體狀況,同時體現最近一周內(按調查時點計算)家人為老年人所提供的日常照料小時數,從照料提供的角度反映出照料的總體強度。圖2為相對于老年人ADL總分的每周照料時間分布。ADL總分是對6項ADL活動情況得分的加總,我們將“完全不需要幫助”賦值為0分,部分需要幫助賦值為1分,需要較多幫助賦值為2分。按照這樣的計算方法,總分為0代表6項ADL活動都無需幫助,這類老年人占樣本總量的71.8%;有1項ADL活動需要部分幫助的老年人(即總分為1的老人)比例為5.7%;總分為2說明有2項ADL需要部分幫助或1項ADL需要較多幫助,這類老人所占比例為6.7%;總分為12代表6項活動均需要較多幫助,樣本中這類老人占0.9%。相對于單項ADL得分,ADL總分不僅具有綜合性,還因為取值分布在0-12之間,所能反映出的差異更大、層次更多,從而對日常活動受限狀況的刻畫更為精確。
圖2 ADL總分和每周平均照料時間
接受照料的總體趨勢是隨著ADL總分的增加,所需照料時間在加長,強度增大(見圖2)。ADL總分為0(即6項ADL活動都無需幫助)的老年人,近一周內其親屬也提供了平均10.7小時的日常照料幫助。ADL總分為1(即有1項ADL活動需要幫助)的老年人其親屬提供日常照料幫助平均為23.3小時。而對于ADL總分為12分的老年人,每周照料時長高達115.5小時,即一周內有2/3的時間需要親屬照料,相當于全職勞動者每周工作時間的三倍。因此,日常活動自理能力受限是導致家人照料強度增加的重要原因。
為確定日常活動能力受限對照料強度影響的基本模式,我們應用卡方自動交互檢測方法
卡方自動交互檢測(Chisquared Automatic Interaction Detector,CHAID)可以針對某一設定的結果變量,對眾多分類加以比較并找到最佳分類變量和最佳分類結果,從而分析出具有哪些特征的群體更可能發生此結果。進行了深入分析。模型用ADL總分作為分類變量,按不同的照料時長將老年人分為四類(見表4)。第一類是ADL完全不受限(得分為0)的老年人,他們接受家人照料的時長為每周10.7小時;ADL得分為1-2分是輕度喪失自理能力的類別,他們每周需要照料的時間為27.4小時;而ADL中度喪失自理能力的老年人(得3-6分),平均照料時間為48.7小時;ADL得分為7-12分的老年人是嚴重喪失自理能力的一類,他們每周接受家人照料的時長平均達到79.7小時。因此,老年人日常自理活動受限得分越高,每周接受家人照料的時間越長。然而應該注意到的是自理能力完全不受限的老年人每天也會接受一定時間的照料。
4. 患病狀況與照料強度
ADL的受限往往與老年人患病有關,一些慢性或特殊疾病會增加照料的強度,因此,根據老年人患病情況考慮照料需求是本研究的另一個分析角度。表5列出老年人不同疾病的自報患病率(按降序排列)、老年人自報所患疾病對日常生活的影響程度以及患有不同疾病的老年人過去一周其家人提供照料的周小時數。由表5可見,一些疾病雖然患病率高(如高血壓),但對家人的照料依賴程度并不高。家人提供最多周小時照料的前三位疾病是褥瘡、癡呆和癲癇,但這些疾病的患病率卻非常低。
進一步考察老年人患病和需要照料的情況,我們參照國際疾病分類(ICD10)將疾病歸為7大類,分析自報患有該類疾病老年人的照料需求。表6列出不同類型疾病需要照料的比例與周照料小時數。顯然,患有神經系統疾病的老年人需要照料的比例最高,需要的照料時間也最長;其次是患眼疾的老年人。
5. 照料需求及強度相關因素的綜合分析
為了綜合考察具有不同人口學特征的老年人在不同ADL受限和患病狀況下的照料需求強度,以下將性別、年齡分組、現居住地、ADL總分、是否患有7大類疾病作為自變量(分別代表人口特征、ADL受限情況以及患病狀況),對近一個星期以來家人提供日常照料總小時數進行多元分析。樣本中40.3%的老年人回答日常照料小時數為0,這就使原始變量的分布不滿足正態分布假設,無法直接進行多元線性分析。因此,我們將這一問題拆分為兩個分析變量:其一為“是否有照料需要”,按照家人提供的照料小時數為0(定義為不需要照料,變量取值為0)或者不為0(定義為需要照料,變量取值為1)分為兩類,成為0-1分布的變量,在此使用多元Logistic回歸來判斷哪類群體更有可能需要照料,所代表的是老年人產生照料需求的“門檻”特征;其二是對家人提供的照料小時數大于0的老年人子樣本,使用多元線性回歸來分析需要照料時間較長的老年群體特征。分析模型中影響因素較多,因素間可能存有相關性從而影響模型的穩定性和解釋力,因此,兩種多元回歸都使用逐步回歸法,篩選出對目標變量有顯著作用的自變量。
應用多元Logistic回歸分析對“是否需要照料”的分析結果顯示,ADL總分、年齡、居住地以及患有心腦血管和神經系統疾病是影響照料需求的相關因素,進入了回歸方程,詳見表7。相比65-79歲的老年人,80-89歲老年人需要照料的可能性增加了71%,90-99歲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可能性增加了181%,而百歲老人該指標則提高到4倍以上。由此可見,是否需要照料與年齡分組有顯著的關系,高齡老年人更需要照料。居住地類型的作用緊隨其后,相比城市老年人,鎮老年人需要照料的相對風險下降到66%,而農村老年人需要照料的相對風險為71%。控制了年齡和居住地的影響之后,ADL總分對老年人照料需求的影響最大。ADL每增加1分,老年人需要照料的可能性增加53%。患有心腦血管疾病或者神經系統疾病也會將需要照料的風險分別提高21%和79%。總的來說,ADL總分高(即ADL能力受限較多)、年齡大、居住在城市、罹患心腦血管疾病和神經系統疾病的老年人,更可能有照料的需求。
為進一步分析老年人照料需求強度的影響因素,我們又僅對需要照料(即照料的小時數大于0)的老年人的家人照料投入時長進行多元線性回歸分析。表8分析結果顯示,ADL總分、居住地、年齡和患有消化系統疾病作為照料小時數的顯著影響因素進入了最終的回歸方程。年齡和居住地不僅與是否需要照料有關,也和照料強度相關,表現為高齡組老年人接受家人更長時間的照料。相對65-79歲的年輕老年人來說,80-99歲的高齡老年人每周需要照料的時長會增加0.3個小時,90-99歲老年人增加2.4個小時,而百歲以上老年人平均增加7小時。現居住地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城市老年人相對鎮和農村的老年人需要更多的照料時間。如果以城市老年人為參照組,居住在鎮上的老年人每周照料時長減少12小時,而居住在農村的老年人平均減少10個小時。這可能是城市老年人在自理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仍可能存活的時間長,從而增加了自理能力差老年人總量的結果,進而實質性增加了城市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強度。比如從年齡來說,調查中城市樣本平均為86.14歲,高于鄉(85.88歲)和鎮(85.63歲)的老年人,而從自理能力來看,現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ADL總分平均為1.68,也高于鎮(1.22)和鄉(1.10)的老年人。也可能是隨著鄉城遷移,能夠照料自己的老年人更多地留在鄉鎮生活,而有較高照料需求的老年人被遷移至城市的子女接到身邊生活;也就是鄉鎮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強度確實不高。再有一種可能則是城鄉老年人面對照料需求的應對策略不同,城市老年人更有可能調動家庭、社區以及市場的各種資源滿足其照料需求,從而顯現出照料需求強度的城鄉差異。從調查數據中可以看出選擇無人幫助的城市老年人比例(9.0%)略低于鄉(9.6%)和鎮(10.3%)老年人的比例。
除年齡和居住地外,ADL得分和消化系統患病對照料時長有顯著的增加需求作用。對需要照料的老年人來說,ADL總分每增加1分,照料時長增加約6小時。我們注意到ADL總分在0-12范圍內變化,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條件下,由ADL總分增減帶來的變化達到72個小時,而一周的總時間為168小時,因此,ADL受限加深是照料強度增加的重要影響變量。患有消化系統疾病的老年人相對于未患該類疾病者,來自家人的照料時間要多出5.1個小時。根據以上的分析我們得出,ADL能力受限較多、高齡特別是90歲以上、居住在城市、患有消化系統疾病的老年人需要家人投入更長時間的照料,他們是照料需求強度較高的群體。
將以上兩種多元分析結合來看,在人口社會特征中,老年人隨著年齡的增大,不僅更有可能需要家人的照料,并且照料需求的強度也會增強。相對于居住在鄉鎮的老年人,城市老年人需要家人照料的可能性更高并且強度更大。ADL受限程度加深是老年人需要照料以及照料強度增加的重要原因。患病情況對照料需求和強度也有影響,表現為一些疾病(如神經系統和心腦血管疾病)是照料發生的風險因素,而另外一些疾病(如消化系統疾病,要注意到構成此類疾病的病種主要是退行性疾病)會增加照料強度。
四、結語
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尤其出現在身體健康狀況衰退之后,這是一個公認的事實。一旦出現照料需求,照料強度問題凸顯。本文利用2011-2012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數據進行的分析顯示,調查樣本中近60%的老年人沒有日常活動受限的問題,大多數老年人可自如活動。然而40%的老年人因健康問題日常活動受到限制。為評估生活受限老年人的照料負擔問題,本文從老年人照料時間需求與家人投入照料時間的分析角度引入了照料需求強度,而未沿用以往更多偏重照料成本的宏觀經濟總量考察視角。我們認為,照料需求強度的分析角度可更為具體和生動地說明照料的強度,也便于不同地區和不同群體間照料需求強度的直接比較。
從照料需求和需求強度現實來看,本文的綜合分析都顯示ADL受限產生的影響最大,在六項ADL活動中,洗澡受限老年人的比例最高,但室內活動受限的年數最長。家人投入照料的周小時數因老年人ADL受限程度不同而有所差異。盡管老年人每周接受照料的平均小時數為23.1小時,但ADL最差老年人需要家人每周投入115.5個照料小時,占周168小時的69%,照料負擔或強度大。患病類別也會影響到照料需求強度,我們發現一些致命性低的疾病卻對照料小時數的要求高,例如褥瘡、癡呆和癲癇。這類老年人,外加年齡大、居住在城市的老年人,是家人或社會需要特別對待、需投入更多照料時間的老年人群。
調查問卷的問題中沒有涉及非家人提供的照料時長,因此,本文只考慮家人提供的照料部分,關注的重點是老年人的照料需求對其家人的影響。老年人家人以外的照料,可能是出于照料專業性的需要,也可能是家人在提供勞務和人力費用兩者之間替代性的取舍,作用機制比較復雜,如有資料則是值得進一步討論的問題。
本文的研究結論為照料服務提供方向提出一些思考。例如,城市在基礎設施、醫療機構、社區為老服務和照料資源的配置方面要有更好的規劃與考慮;同時也應顧及農村老年人照料需求的特點。城市老年人的需求也許就是未來農村老人的需求。社會老齡政策和公共衛生政策則應重點考慮以下幾點:第一,加強對失能老年人特征和需求的連續性監測和分析研究,及時跟蹤老年人的需求變化;第二,更多開發輔助性工具,幫助老年人盡可能長時間地獨立和自由生活;第三,有目的地針對老年人常見疾病進行重點研究,利用衛生干預手段預防或延遲一些疾病(例如神經系統疾病)的出現;第四,出臺利于家人照料老年人的社會政策,如帶薪或不帶薪的雙親照料假,使家人在老年人有需要時能得到單位一些時間上的支持。只有了解并從降低或減少照料需求和調整及充實照料資源入手,中國才能更好地應對未來更為嚴峻的老齡化社會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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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馮 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