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倩赟 (浙江師范大學 321000)
筆者有一個疑惑:到底是什么在促使著我們那么費力地尋找關于“趣味的標準”。我們一直在不斷地尋找,說明現行的“標準”不令人滿意,依然不是公義的。休謨將“趣味的標準”問題,轉化為鑒賞力和敏感力的問題,轉化成了一個實際、可操作性的問題,這樣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種對立:懂得鑒賞與不懂鑒賞的兩種“對立”。他認為這種鑒賞力是天賦的,但他同時又認為鑒賞力是后天培養的,這本身產生了一種矛盾,這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這種“天賦”是“假裝天賦”——就好像人們常常處于一種“自由”狀態”,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人們被“大機器”啟蒙了,標準問題的核心權杖被進一步交到也剛剛被“啟蒙”的人類手里。康德的隊伍越來越大,“普遍判斷力”將大眾“管理”地很好——長時間活在一種本身由偶然性作為根本屬性的歷史之下的人們,能夠在這種顫顫巍巍中找到一種“人所共識”、并且是心甘情愿的“共識”也的確讓人佩服。《馬太福音》十五章十四節:任憑他們吧,他們是瞎子的瞎子領路者;若是瞎子領瞎子,兩個都要掉在坑里。這里把狂熱的宗教徒比喻成瞎子。那么趣味標準的領路人又是誰呢?從休謨看來先天擁有這種鑒別力的只有少數人,那么趣味的標準當然需要少數有鑒別力的人來廣而告之,于是審美趣味就越過最初的個人審美心理層面,具有了社會性的維度,形成了支配型的審美權力層次。
尼采曾說:“我們所有的有意識的動機都是表面現象;背后隱藏著我們本能和狀態的斗爭,爭奪強力的斗爭。”1現在的社會分工越來越明確,人們的自覺度(這種“自覺度”也遵循著一種現行的“標準”)也越來越高,這樣的鑒賞對立狀態也越來越牢不可破(或者說是“岌岌可危”)。布爾迪厄在其《區隔:趣味判斷的社會批判》中指出:“趣味進行區分的同時也區分了區分者。社會主體根據其類別而被區分,因自己制造的美與丑、雅與俗的區隔而區分了自身。在這些區隔中,他們在客觀區分中所處的位置被顯性表達或隱性泄露出來。”2這就是為什么,關于趣味標準的問題,似乎和市場經濟一樣,有“兩只手”——一只是看的見的手,另一只是看不見的手。但在這里,兩只手的自身生態狀況和市場經濟中兩只手的位置剛好相反——“看的見的手”是本以為應該隱藏在深處的趣味標準;“看不見的手”則是由少數人(包括政府、精英階層等)擬定的趣味典章和條例。布爾迪厄認為的作為隱性影響力的審美趣味和作為顯性支配力的審美權利,在少數看來似乎將審美趣味放置在顯性位置、將顯性支配力隱匿起來更為合理。
以最普通的生活經驗來講——從“參觀美術館”就可以看出來。似乎“進博物館”這一舉動就可以宣稱我“懂不懂藝術”,我“會不會看”。
彭峰主張趣味是有高下之分的。“相對來說,能同時欣賞古典音樂與流行音樂的趣味是高級趣味,只能單獨欣賞古典音樂或流行音樂的趣味是低級趣味,這種區別就是所謂的量的區別。”“這里的高級、低級趣味與現代美學中的區別完全不同。前者是從量上做比較,后者是從質上做比較。”3所以說,無論是對所謂的“高級趣味”還是“低級趣味”,首先得都有涉略才行。但是在井然有序的社會里,因為太井然,以至于“安分守己”的文明病似乎侵入得更徹底了,少數人執守著的“文化特權”讓人望而生畏卻同時那么心甘情愿的誠服。美術館在這樣的狀態之下似乎是文化素養的專屬領地。審美趣味的層次一旦形成,很少會拓展出革命性的新層次,而從這種層次中生發的所謂審美趣味的標準,則為這種穩定性提供了某種保障。
布爾迪厄將之稱之為“區隔”。“康德用普遍性所揭示的東西,基本上是文化特權機構所享有的趣味。”布爾迪厄質疑了康德的純粹美的普遍性——掀去純粹美的面具,向我們揭示藝術的感知能力是教育培養的方向。而這種教育培養方向,實則體現了少數人的趣味意志。“康德美學中關于審美非功利性的觀點受到布爾迪厄的批判,他指出這種自洽的、無功利的審美趣味“代表了特殊階層的利益,所以并不具有超越的價值。”精英階層掌控著大量的文化、審美話語權,同時也無形中框定了審美標準,而審美趣味就在這種看似隨意,實則提前附加了許多規定性的審美活動中逐漸地成型。
很多時候關于“趣味標準”的問題,即使我們以為已經比較自如地站在了環境、社會、歷史等角度靜觀審美趣味問題,但始終被“個人趣味”牽引著、拉扯著,無論是單獨的個人還是多數的個人,以至于將趣味鎖進“趣味無爭辯”的牢籠。這種獨白式的理想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對話交流的必須性,以至于都無法找到趣味權利游戲的起點,更不用說找到終點、找到真相了(如果有真實的真相的話)。所以說,實際上在權力模式的牽扯下,審美趣味不可能獨立,不可能在“無功利”的真空狀態下纖塵不染。
博物館、美術館則是這種“真空”的主要空間,藝術品被供奉在博物館、藝術館里,以此來展示高級趣味的榮耀以及審美趣味特權的合法性,如果從歷史的偶然屬性出發,那么這些經典則更多帶著一種“任意性”的“被標榜”,實際上是權力運作的過程,是特權、不平等的標牌。
后現代主義們早就提出了兼容性和折衷主義的說法,如果說現代主義藝術是以高雅之名隔絕大眾,后現代主義藝術則是以俗的名義將藝術日常化,將藝術生活化,將藝術大眾化。然而這留下了一個問題是,在放棄了一個先前的、暫時性的權利的同時,下一種暫時性權利正在蘊育形成。
我們最終要塑造什么樣的趣味標準?這種趣味價值觀又代表了誰的利益?當下的趣味標準有“一半”是不在場的,“一半”永恒不變,還有“一半”盡情發揮。
注釋:
1.[德]尼采,孫周興譯.《權力意志》.商務印書館,2007:10.
2.黃仲山.權利視野下的審美趣味研究[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系,2013:39.
3.彭鋒.《回歸——當代美學的11個問題》.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215.
[1][美]彼得·維基主編,彭鋒等譯.美學指南[M[.南京大學出版社,2008.
[2]鄧曉芒.西方美學史講演錄[M].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
[3][美]布萊恩 沃利斯主編,宋曉霞等譯.現代主義之后的藝術——對表現的反思[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4]彭鋒.回歸——當代美學的11個問題[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
[5]黃仲山.權利視野下的審美趣味研究[D].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系,2013.
[6]戴陸.區隔:布爾迪厄對趣味的社會學批判[D].北京:中央美術學院人文學院,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