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笑：進化論與社會互動論的視角

(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南京 210097)

1 引言

笑是人類社會中一種重要的溝通信號。日常生活中,笑無處不在。古往今來雅俗文化中關于笑的表述非常多,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墻里秋千墻外道,墻外行人,墻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誰笑到最后,誰笑得最好”。不同文化對笑有共同的關注傾向。笑徘徊在科學研究的門檻邊,當科學家開始關注笑時,他們通常會關注與之相關的研究主題,比如幽默、機智、荒謬、人格和健康等,而不是笑本身(Provine,2004;弗洛伊德,2010)。由于笑不僅形式多樣,且功能靈活,因而難以展開研究(Mehu&Dunbar,2008)：第一,笑的表達形式具有多樣性。感覺通道上,存在聽覺通道的笑和視覺通道的笑,身體參與程度上,包括整個身體參與的大笑與只有面部參與表達的微笑以及二者之間身體運動參與程度不等的笑;第二,不同語境下,笑有不同的功能,如表達禮貌,對他人的尊重與喜愛,以及個體的情緒狀態等。通過研究愉悅之笑、觸摸之笑(癢笑)、嘲弄之笑和幸災樂禍之笑,發現笑包括不同的情緒內涵,個體可以在不同情緒狀態下發笑,如：快樂、驚訝、緊張、悲傷和羞愧(Szameitat,Darwin,Wildgruber,Alter,Szameitat,2011;Sauter,Eisner,Ekman,&Scott,2010)。笑一直為西方研究者所重視,近100年來,西方學界關于這一主題的實證研究碩果累累。國內學者對笑的研究非常有限,已有研究關注被笑恐懼、被笑愉悅與笑他愉悅等與笑相關的情緒(喻豐,郭永玉,2009a,2009b),以及東西方被試觀察笑表情時的眼動差異(Liu,Ge,Luo,&Luo,2010)。本文主要回顧笑的腦機制研究,梳理笑在進化論和社會互動論視角下的相關研究,揭示不同視角下笑的相關功能,期望激發國內學人對笑的研究興趣。

2 笑的腦機制研究

早期研究者主要采用電刺激法探討笑在大腦中的解剖學定位,通過對患病被試(主要為腦部疾病,包括癲癇和嚴重心理疾病等)的大腦不同區域進行電刺激,觀測刺激哪些腦區能產生笑的反應,以及是否產生愉悅情緒。Wild,Rodden,Grodd和Ruch(2003)等人通過分析以往電刺激法研究,發現笑的表達包括兩個相互獨立的神經通路：一為情緒驅動系統,包括杏仁核、下丘腦、底丘腦以及腦干的背側區和被蓋區;二為自主系統,包括左額下回、運動皮層、錐體束以及腦干腹側。后來的研究則致力于探究更為精確的腦區定位,而由于患者年齡、疾病類型、患病時間以及電刺激參數之間存在較大差異,難以得到統一的結論,如表1所示。

表1 引發笑產生的電刺激研究

采用電刺激法只能研究笑產生時的大腦解剖學定位,且在這一研究范式下,笑的產生是由于電流的刺激,可能存在生態效度問題。

已有部分研究開始采用fMRI來探討笑的腦機制。不同感覺通道的笑引起的腦區活動存在差異。當被試聽笑聲時,右側腦半球的聽覺區域與軀體感覺區域活動水平顯著提高(Meyer,Zysset,von Cramon,&Alter,2005);而當被試觀察笑面部表情時,海馬、杏仁核以及海馬旁等腦區活動水平顯著提高(Wild,Erb,Eyb,Bartels,&Grodd,2003)。近年來,研究者更加重視對不同類型笑的腦機制研究。對不同類型笑的知覺引起不同的大腦反應。Szameitat等(2010)發現,對癢笑(tickling laughter)與情緒笑(emotional laughter)的知覺在大腦反應中出現了雙重分離(double-dissociation),當個體知覺情緒笑時(包括愉悅笑和嘲笑),前內側額葉皮層(arMFC)活動水平較高;知覺癢笑時,右側顳上回(STG)活動水平較高。在另一項研究中,McGettigan等(2013)讓被試分別聽真誠笑與偽裝笑,發現聽偽裝笑時,被試前內側前額葉皮層(amPFC)活動水平較高;聽真誠笑時,雙側顳上回活動水平較高,研究還發現,當個體知覺到不情愿的笑(involuntary laughter)時,內側前額葉以及與感覺運動區域相關的神經機制都參與了笑的深度加工。即當判斷笑的情緒內涵與主體意向時,額葉的活動會明顯增加。笑的表達與小腦、下丘腦以及中腦等區域緊密聯系。Frank等(2012)選取年齡、性別和教育程度相匹配的23名小腦退化被試和23名健康被試,讓被試觀看幽默刺激,評估被試對刺激的理解程度,記錄被試面部表情,同時進行核磁共振檢測,結果發現,兩組被試在幽默理解上不存在差異,小腦退化組被試面部笑持續時間更短,其小腦蚓部、小腦側葉、小腦后葉和小腦前葉等區域的活動顯著低于健康組被試。Wattendorf等(2013)研究了癢笑的腦神經機制,對被試右腳底撓癢并允許其產生笑,發現同時被激活的區域有下丘腦外側區、頂葉蓋、杏仁核和右小腦,其中,下丘腦對刺激進行內部整合,并將反應指令發給指揮發聲控制的中腦導水管灰質。

關于笑的ERP研究則相對較少。研究者對不同情緒臉的腦電反應進行比較,與憤怒情緒臉、害怕情緒臉和中性情緒面相比,愉悅笑臉誘發出更加正向的腦電成分(Calvo,Marrero,&Beltrán,2013)。Amoss(2013)以聽覺笑為刺激材料,發現聽覺笑在前額部位誘發了潛伏期為200 ms的負成分。

總體看來,研究者對笑進行的fMRI和ERP研究還比較欠缺,亟待更系統的研究進一步揭示笑的腦機制。

3 進化論視角下的笑研究

笑是長期進化的結果。達爾文(2009)認為,人類的笑從靈長類動物的游戲臉孔(the play face)進化而來。游戲臉孔指一種放松張嘴面部表情(relaxed open-mouth display),包括張大嘴巴,不連貫的呼吸,發出“哈哈哈”聲(Provine,2004)。非人類靈長類動物進行社會游戲時,也會發出類似笑的聲音和表情(Ross,Owren,&Zimmermann,2010)。如果笑能夠促進個體的生存,那么笑可以通過進化過程得以保持(Ko&Chang,2011)。研究發現一部分胎兒也有面部笑行為的發生(Kawakami&Yanaihara,2012)。作為一種適應性行為,笑是年幼個體獲得他人照顧和成年個體提升性吸引力的有效策略,同時,笑有效促進個體的身心健康。

3.1 笑提高嬰兒的生存幾率

嬰兒通過笑使他人更關注自己而提高其生存幾率。笑是使父母趨近并照顧自己的基本依戀行為(Riem et al.,2012)。對父母而言,嬰兒的笑本身就是一種獎勵性的經驗,可以激發父母大腦的神經獎勵中心(neural reward centers)(Berridge&Kringelbach,2008;Swain&Ho,2010)。笑提示父母,“你做得很棒”,這種信息增強父母育兒的成就感和效能感,從而進一步增強父母與嬰兒之間的依戀,強化父母的投資行為。有研究發現,當向母親呈現孩子的笑臉時,母親大腦活動中與多巴胺系統相關的黑質紋狀體腦區以及多巴胺神經元的活動非常活躍(Strathearn,Li,Fonagy,&Montague,2008)。Mendes和 Seidl-de-Moura(2014)研究了母親情感行為和嬰兒笑之間的關聯,發現二者之間呈顯著正相關,嬰兒笑顯著延長了母親與他們的互動時間。

3.2 笑增強個體的性吸引力

笑增強個體的性吸引力,使基因順利傳播。根據性廣告假設(sexual advertisement hypothesis),笑是禮貌組成要素之一,笑的產生是為了增強個體的性吸引力(Mehu&Dunbar,2008)。從選擇配偶的角度看,人們不希望配偶整天不茍言笑,板著臉。愛笑的個體表現出高樂觀主義水平、高開放性、高宜人性、高寬容度以及高溫暖度,這些特點能增加其被異性選擇的可能性,從而使其基因得以順利傳播。與其它面部表情和聲音相比,笑更受人歡迎。帶笑的面孔看起來比中性面孔更有吸引力(Kashdan,Yarbro,McKnight,&Nezlek,2014)。一般而言,個體對異性的笑更感興趣,評價更高。通過播放女性笑的錄音,讓男女兩性被試進行評估,發現男性對笑聲性感程度的評價比女性更高(Bachorowski&Owren,2001)。

男女兩性通過笑策略提升性吸引力的途徑存在性別差異。第一,女性通過主動笑提升吸引力,而男性通過使他人笑提升吸引力。大量研究發現女性笑的頻率和程度遠高于男性,更擅長用主動發笑提高自己對男性的性吸引力,同時,女性的笑更多指向男性。因為男權社會環境下,男性占有更豐富的資源,女性可以用笑策略來“取悅”男性,從而獲得與男性共享資源的機會。一項研究在自然情境下觀察1200次自發笑,對每一次笑的情境記錄言談者和聽眾的性別,誰笑了,笑之前言談者說了什么,發現女性笑的頻率比男性多出126%(Provine,1993)。當有男性聽眾在場時,女性演講者笑的頻率更高(Smoski&Bachorowski,2003;Provine,2004)。男性提升性吸引力的方法則是使他人笑(特別是使女性發笑),能夠使他人笑意味著幽默且機智,也意味自身攜帶的基因更為優越。在不同文化條件下,男性更容易引起他人笑,男性是笑料的提供者,而女性則是笑料的接受者(Provine,2004)。日常經驗告訴人們,男性的行為和語言總是更容易讓人感覺好笑。在各種文化下,小丑和相聲演員等逗人發笑的角色大多為男性。第二,男女兩性對有聲笑和無聲笑的偏好存在性別差異。男性對女性的有聲笑更為偏好,與此相匹配,女性通過有聲笑吸引男性的注意力。Grammer(1990)發現一群陌生人見面并交往10分鐘后,男性更多轉向那些發出有聲笑的女性。研究表明,隨著年齡的增長,女性無聲笑的頻率呈上升趨勢,有聲笑呈下降趨勢(Hudenko,Stone,&Bachorowski,2009)。即當女性生殖和性需求動機較高時,她們會用悅耳的有聲笑作為一個有效的策略來增加自己的性吸引力,隨著個體年齡的增長,動機水平變低,女性則會自動淘汰這一策略。與男性相反,女性更喜歡發出無聲笑的男性。男性發出有聲笑容易使女性覺得他不夠成熟,不夠聰明,甚至有點愚笨(Provine,2004),過分嚴肅的面部表情則容易讓女性將其判斷為一種拒絕且難以接近的信號,因而,男性的無聲笑則避免了以上兩種情形的局限性。

3.3 笑有效促進個體的身心健康

在進化的作用機制下,笑有益于個體身心健康的保持與促進。“笑口常開,無病無災”,“若要身體好,一日笑三笑”之類的俗語表明笑對人的身心健康有著很好的療效。筆者對《中國諺語大全》(溫端政,2004)中與笑相關的諺語進行統計,表達笑促進身心健康的諺語占12.8%。研究表明愛笑的個體壽命更長,且生活質量更高(Abel&Kruger,2010)。通過以往實證研究與干預研究,發現笑通過四個層面的機制對個體身心健康產生積極效應,如表2。

這4種機制分別從生化、身體、心理和社會四個層面解釋笑對個體身心狀態產生的積極影響。不同層面的機制仍然存在繼續深入研究的空間。在生化層面,笑通過何種微觀機制產生抗病物質,增強免疫細胞的活性,促進多巴胺和內啡肽的釋放與合成,仍然需要深入的理論探討與進一步的實驗研究。另外,以上四個層面的機制并不相互獨立地作用于個體,那么,這些不同的機制之間如何相互影響、相互作用,進而影響個體的身心健康,目前還缺乏相關的實證研究。

表2 笑影響身心健康的四種機制

4 社會互動視角下的笑研究

社會互動視角將笑視為一種典型的社會信號。與獨處相比,社交活動中笑的發生頻率高得多。除去電視、廣播和書籍等間接社會刺激引發的笑,社交情境中笑的頻率是獨處時的30倍(Provine,2004)。笑并不意味著存在有趣的事情發生,它是人們相遇時的互動方式和手段(Roth,Ritchie,Hudson,&Mergard,2011),“你從哪兒來”和“見到你很高興”這樣平淡而簡短的日常言語都能引人發笑,表達本身并不可笑,重要性在于雙方用笑創設出一種良好的互動狀態。笑能有效控制攻擊行為,增進合作行為,促進良好人際關系的形成。

4.1 有效控制攻擊行為

社會發展過程中,高人口密度意味著更擁擠的生存空間、更多的資源爭奪行為和更頻繁的互動,容易導致更多的攻擊行為。競爭假設理論(the competition hypothesis)主要解釋受支配個體為什么笑,該理論認為,競爭環境下,笑意味著受支配地位個體向支配地位個體示弱與討好,明晰二者之間的層級關系,從而有效控制對方的攻擊行為(Mehu&Dunbar,2008)。人們不太可能去攻擊正在笑的個體(Bryant&Aktipis,2014),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Schneider和Josephs(1991)研究兒童競爭活動時發現,與勝利者相比,失敗者笑的頻率更高,強度更大。在企業中,那些甘于身處低職位的女性比希望獲得更高職位的女性笑得更多(Schmid&Hall,2004)。Ketelaar等(2012)發現,支配性水平低的足球運動員與支配性水平高的球員相比,代言不知名品牌的模特與代言知名品牌的模特相比,前者臉上會出現更為典型的笑。笑是評價個體攻擊性水平的一項外部指標。與中性面部表情相比,被試認為露出面部笑的運動員攻擊性水平更低(Kraus&Che,2013)。

笑也是支配地位個體對受支配地位個體的一種綏靖策略(Caron,2002)。雖然笑是受支配個體的典型行為,但當受支配個體發現自己一味討好并不能取得相應的好處時,他們會轉而選擇奮起抗爭,因而,攻擊依然不可避免,這就要求支配地位個體權衡利弊,與受支配個體達成共識。當受支配個體向支配地位個體發出笑的信號,意即：“我承認我比你低,我們不打,行嗎？”后者報之一笑,意即：“好的,我們當然可以不打,友好相處最好不過了。”因此雙方成功用笑避免了斗爭行為。

4.2 增進合作行為

合作假設理論(the cooperation hypothesis)認為笑是建立和促進合作聯盟的良好策略之一(Mehu&Dunbar,2008)。隨著分工的細化與人際之間的頻繁互動,合作顯得特別重要。人們需要通過相關線索來甄別真正的合作者,對笑的識別是其中一種關鍵線索。作為信號表達方式,笑促進人們對合作伙伴的識別。

第一,與其它面部表情相比,人們認為面部帶笑的個體更誠實,更愿意與他們進行合作。Krys等(2015)讓中國、德國、墨西哥、挪威、波蘭和美國等不同文化下的被試評價帶笑面孔圖片和中性面孔圖片的誠實程度,與中性面孔相比,男女被試對帶笑面孔圖片誠實程度的評價顯著高于中性面孔圖片。在最后通牒游戲研究中,主試告訴被試A,B將和A共同分享12美分,然后,隨機向A呈現帶笑面孔、中性面孔或憤怒面孔后,B給出不同的分配情況(分別給A 1美分,2美分,3美分,4美分,5美分,6美分,7美分,B自己分別得到剩下的錢),考察A對分配的接受程度,發現不論何種分配情況,呈現笑面孔條件下A對分配的接受程度最高(Mussel,G?rit,&Hewig,2013)。研究發現,商家服務過程的電子微笑(e-smile)會使買家覺知到網絡購買的真實性和賣家的友好程度,進而加強買家的持續購買意愿(Turel,Connelly,&Fisk,2013)。

第二,笑越真誠,越具有自發性,就越容易激發合作行為。笑使雙方分享積極情緒,進而解決承諾問題,形成聯盟,促進雙方共享物質資源。通過偵查笑的真誠程度,個體可以有效選擇可信度更高的合作者,并決定自己的投資行為。一項信任游戲表明受托人笑的真誠程度越高,越能得到請托人的信任(Centorrino,Djemai,Hopfensitz,Milinsk,&Seabright,2015)。有研究發現服務人員的真誠笑能夠直接影響顧客付小費的意愿,當雙方比較熟悉時,顧客付小費的愿意更加強烈(Bujisic,Wu,Mattila,&Bilgihan,2014)。研究者讓被試對2000年日本眾議院672位候選人和2004年澳大利亞眾議院286位候選人面部笑指數(smile index)進行評估,在控制年齡、性別和以往競選成績等變量之后,回歸分析表明候選人笑指數大小能夠顯著影響投票率,指數越大,投票率越高(Horiuchi,Komatsu,&Nakaya,2012)。在競選條件下,通過使聽眾發笑,政治家與支持者之間建立起感情上的聯系,并拉大了聽眾與潛在競爭者之間的距離(Stewart,2012)。

4.3 促進形成良好人際關系

笑傳達“我很喜歡你”這樣一種信息。笑提示個體,人際世界是安全的,自己是有價值的、被理解的、被關懷的,可以得到更多的幫助(Panksepp,2007),這種積極提示有助于良好人際關系形成。

首先,笑增進人際關系滿意感。課堂中的笑行為可以使老師和學生之間的關系變得更親密團結(Roth et al.,2011)。Bazzini,Stack,Martincin 和Davis(2007)將52對情侶隨機分配到以下四種回憶情境：①回憶最近三個月引起情侶共同發笑的事件,②回憶最近三個月單獨與親人或朋友互動時發笑的事件,③回憶最近三個月情侶共同經歷的積極事件,④回憶與親人或朋友互動時感覺愉快的事件,研究表明,第一種回憶情境的個體報告最高的關系滿意感。第二,笑預測未來的人際關系滿意感。對面對面交流、電話交流、短信交流和郵件交流等不同模式的溝通方式進行研究,發現不同模式下的笑都可以預測未來交流雙方的關系質量(Vlahovic,Roberts,&Dunbar,2012)。一項研究對162位被試兩周日志進行分析,收集了5510次日常面對面社會互動資料,結果發現,帶笑的表情可以預測未來更高程度的親密感、積極情緒和愉悅感(Kashda et al.,2014)。研究者對個體照片中笑的強度與其婚姻狀態進行了一項追蹤研究,發現個體在照片中笑的強度越高,其婚姻關系更持久、穩定且幸福(Hertenstein,Hansel,Butts,&Hile,2009)。第三,笑化解人際互動中的緊張狀態,詩云“相逢一笑泯恩仇”。Maemura(2014)模擬談判情境,研究表明笑有效緩解由于爭奪資源等沖突引起的不適感,幫助談判雙方營造良好的氣氛。另外,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人們以網絡為互動平臺的行為越來越頻繁。網絡溝通行為中,人們缺少真實情境中與笑相關的面部線索和聲音線索,因而,不同形式的笑臉(包括)以及“呵呵”、“哈哈”等相關聲學符號出現頻率都很高。電子微笑同樣能夠促進情感的表達,使信息得到通暢的傳遞(Huang,Yen,&Zhang,2008),進而促進良好人際關系的形成。

5 未來研究展望

總體看來,與笑相關的心理學研究在中文語境下是缺席的,一方面可能是由于人們“日用而不自知”,另一方面則可能是沒有厘清幽默與笑之間的本質差異。未來研究需要有效區分笑與幽默,加強笑的腦機制研究,探討笑的跨文化一致性與差異性,開展笑的應用研究與科際合作。

5.1 有效區別笑與幽默

研究者經常犯一個常見的錯誤,或者把幽默和笑當成一回事,或者認為幽默與笑之間存在因果性關聯,研究時對幽默與笑并不加區別(Veselka,Schermer,Martin,&Vernon,2010;Scott,Hyer,&McKenzie,2015)。大多數情況下,笑與幽默是相互獨立的,像“神經質性的笑”和“邪惡的笑”等表明笑不只是對幽默刺激的簡單反應(Clift,2012)。笑與幽默的區別如下：第一,笑比幽默更容易發生。笑處處存在,幽默卻比較少見。幽默的產生需要借助語境的理解,如果對話雙方不能及時理解當時的語境,就很難發揮幽默的作用,也不能有效引起笑的產生。第二,笑的產生原因是多維度的,幽默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在撓癢、游戲、經歷創傷、極度喜悅、遭遇攻擊、表達優越感和荒誕感、以及顛覆權力結構等過程中,人們都會發笑(Keltner&Bonanno,1997)。Provine(1993)的研究表明只有不到20%的笑是由幽默產生的。根據筆者不完全統計,《紅樓夢》文本中笑的出現頻數至少為3801次,由幽默引起的笑不超過214次,占所有笑的5.63%。未來研究需要重新厘定笑與幽默之間的區別與聯系,將笑視為一個獨立的研究主題,有效推進笑的相關研究。

5.2 加強笑的腦機制研究

在電刺激法研究范式下,進行了諸多個案研究,但基于腦疾病患者的研究結論不一定能夠推測到常態群體。近年來,已有研究開始關注癢笑以及笑表達的相關腦機制(Szameitat et al.,2010;Wattendorf et al.,2013;Frank et al.,2012)以及知覺真誠笑與偽裝笑時大腦不同區域的活動反應(McGettigan et al.,2013),但遠沒有達到系統化的水平。未來研究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第一,探討不同情緒內涵之笑和不同意識控制程度之笑的腦機制。笑的情緒內涵有多種,包括愉悅、輕蔑、悲傷和羞愧等,以往諸多研究主要關注正性情緒笑的腦機制,忽視了對負性情緒笑的腦機制研究。笑的運動表達可分為隨意控制(如偽裝笑)和非隨意控制(如癢笑),那么,意識控制程度不同的笑是否會在腦機制上出現分離效應呢？第二,從信息處理的角度看,大腦對笑信息的處理可能存在相應的知覺—理解二階段模型,隨著時間的推移,大腦對不同笑刺激的知覺與理解是如何在腦機制層面表征出來的,未來需來結合ERP與fMRI等認知神經科學的方法來進行研究。

5.3 探討笑的跨文化一致性與差異性

國外關于笑的研究已經取得相當豐富的結論,這些結論具有文化普適性嗎？作為一種適應行為和社會溝通信號,笑同時受進化和文化的雙重影響,因此,有必要在不同文化背景下考察笑的一致性與差異性。一方面,一致性研究可更好地揭示笑的普適性與進化意義。對來自10個國家的互聯網使用者照片表情的跨文化研究表明,女性顯著比男性笑得更頻繁(Szarota,2010)。在不同文化條件下,男性是笑料的提供者,女性是笑料的接受者,這種性別差異模式在5到6歲時就開始形成了(Provine,2004)。未來研究需要進一步探討笑在不同文化下的共同特征、表現及功能。另一方面,差異性研究則可以揭示文化對笑的具體影響與制約。有研究發現西方被試在知覺笑這一面部表情時,第一個注視點集中在口部,口部在判斷中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Calvo,Gutiérrez-García,Avero,&Lundqvist,2013)。通過對中國和日本兩國被試的研究表明,眼部在東方人知覺與解釋笑的過程中起著更為重要的作用(Liu et al.,2010),一個合理的解釋是東方人更重視情緒覺察與溝通,而人的眼部能對笑的知覺與理解提供更全面的線索,因而眼部成為東方人關注的焦點。東方文化權力距離更大,上級對下級的支配意識更強,那么,在東方文化中,下級對上級笑的頻率是否更高呢？中國文化強調情境和關系,重視和諧,因而中國人的笑更多參照情境框架,而西方文化強調個體,西方人的笑則可能更多參照自己的內心體驗,那么,中國人是否較西方人更擅長采用“偽裝笑”策略來營造和諧的人際關系呢？亟待相關研究來揭示笑的文化特異性表現。

5.4 開展笑的臨床研究與科際合作

國內現代醫學對疾病的治療更關注疾病的生物學基礎,不太關注其它層面要素對身心健康的影響。世界其它地區已經開始將笑納入到生理疾病治療和心理健康維持等領域中(張鈺等,2010;Ko&Chang,2011;Kimata,2007)。國內研究還未重視笑的臨床價值,未來有必要進一步加強笑的臨床應用研究。另外,作為典型的科際主題,笑在生化層面上如何促進抗病物質的產生,笑的遺傳與基因機制在哪里,展開不同學科之間的合作研究將會更好地回答并解決這些問題。

致謝：感謝審稿專家和編委睿智而富有建設性的評審意見,并感謝河北師范大學閻書昌老師在本文寫作過程中提供的無私幫助與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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