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河中

劉世強　楊越

摘 要：1141年爆發在撒馬爾罕附近的卡特萬戰役對中亞、西亞乃至歐洲的歷史發展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耶律大石的勝利不僅延續了遼帝國的余暉更奪取了塞爾柱突厥重新崛起的根基。河中地區塞爾柱突厥本部的失利使得地中海東岸面與西方拜占庭帝國和十字軍征戰的諸伊斯蘭國家再無后顧之憂，從而導致了中東地區態勢的改變和歷史上的長久影響。

關鍵詞：卡特萬戰役

“……所過，敵者勝之，降者安之。兵行萬里，歸者數國，獲駝、馬、牛、羊、財物，不可勝計。軍勢日盛，銳氣日倍。至尋思干，西域諸國舉兵十萬，號忽兒珊，來拒戰。兩軍相望二里許。諭將士曰：“彼軍雖多而無謀，攻之，則首尾不救，我師必勝。”遣六院司大王蕭斡里剌、招討副使耶律松山等將兵二千五百攻其右；樞密副使蕭剌阿不、招討使耶律術薛等將兵二千五百攻其左；自以眾攻其中。三軍俱進，忽兒珊大敗，僵尸數十里。駐軍尋思干凡九十日，回回國王來降，貢方物。又西至起兒漫，文武百官冊立大石為帝，以甲辰歲二月五日即位，年三十八，號葛兒罕【1】。”

——《遼史·本紀第三十》

一、卡特萬戰役

在1137年耶律大石統帥流亡的契丹殘部擊敗西哈喇汗國軍隊于忽氈后，馬和木汗“遁歸撒馬爾罕，傳檄全國，舉兵拒敵。又遣使求救于塞爾柱算端【2】桑扎兒，仰其檄告所有回教徒，集合全力，以抗奉異端者。”【3】于是桑扎兒【4】經過充分準備于1141年7月率領由呼羅珊、西吉斯坦、伽茲納、馬贊蘭德和古耳諸國組成的十萬軍隊， 渡過阿姆河進攻西遼。是年9月9日，兩軍在撒馬爾罕以北的卡特萬草原遭遇。

二、卡特萬戰役對于河中、呼羅珊諸地的影響

通過這次會戰，西遷的契丹殘部確立了在中亞的統洽，耶律大石登基為帝并正式建立了西遼帝國。此戰之前， 耶律大石占領了東喀喇汗國及高昌回鵲等地， 只是在中亞有了安身立足之地。戰后，西遼帝國威震河中，菊兒汗耶律大石成為“ 統治突厥斯坦和河中的所有各國和地區， 擁有大量軍隊武裝、人民的偉大君主”。【5】實際控制東突厥斯坦的喀喇契丹領土從哈密一直延伸到咸海和忽氈，其宗主權從葉尼塞河上游地區直達阿姆河，甚至超出了唐代安西都護府實際區域。

三、卡特萬戰役對于近東地區的影響

1. 敘利亞地區

1055年，利用世俗政權和宗教勢力的矛盾并得到阿巴斯哈里發阿爾·阿伊木和哈里發衛隊司令貝撒希瑞的幫助，吐格利爾拜格進入巴格達并推翻了布衛王朝的末代君主拉希姆，并在1058年使得哈里發承認吐格利爾拜格是他在世俗世界的權力代理人，并賜予這位塞爾柱突厥首領以東西方之王的稱號。成功的擊敗并鏟除了諸多來自阿拉伯帝國原有勢力的反叛【6】并不意味著塞爾柱蘇丹國從此建立起了一個疆界從河中一直到蔓延地中海東岸的穩固的帝國。即便是那位吐格利爾拜格的強而有力的繼任者，贏得了1071年8月在亞美尼亞的曼奇克特戰役并俘虜了拜占庭皇帝羅曼努斯的阿爾普·阿爾斯蘭，也需要在他的即位之初去面對來自呼羅珊、起兒漫等地包括諸多親屬的反叛和攻擊，這位于1063-1072年在位的偉大蘇丹最終在一次平叛后傷重不治。【7】

在阿爾普·阿爾斯蘭的兒子馬立克沙赫于1092年去世而停止了終其一生不曾停止的對西部的征服，甚至在他死前，為了戰利品而戰的酋長們就已不斷的挑起各種形式的戰爭，小亞的部落對拜占庭襲擾，敘利亞的貴族們攻擊諸拉丁十字軍國家，最危險的火苗則萌生于呼羅珊和河中地區，目標直指蘇丹御座的叛亂者中甚至包括了蘇丹的兄弟和叔祖【8】。即位之初的蘇丹對于河中哈拉汗朝統治者沙姆斯·烏爾·莫爾克的討伐和事后處置直接引發了后來對于巴爾赫和起兒漫的多次遠征。

馬立克沙赫去世之后，塞爾柱領地以分為三部分的狀況長期存在：波斯的蘇丹國歸巴爾基雅魯克及其兄弟們（其中包括分得呼羅珊的蘇丹桑扎兒）；阿勒頗和大馬士革的王國歸突吐施的兒子們；小亞細亞蘇丹國歸蘇里曼的兒子凱佐爾·阿爾斯蘭。因為馬立克沙赫時期兄弟三人的舊怨【9】，三部之間彼此時有征戰。

2. 小亞細亞地區

在分裂之初，凱佐爾·阿爾斯蘭必須要面對從曼奇克特戰役之后逐漸恢復過來的拜占庭帝國的反攻。當十字軍趁著塞爾柱帝國分裂的混亂占據了敘利亞北部之后，經歷了蘇里曼與突吐施戰爭尚未恢復過來的科尼亞蘇丹國甚至無法正面應對來自奧普希金軍區的挑戰【10】，更遑論如同阿爾普·阿爾斯蘭一樣去直面拜占庭帝國的傾力之擊，值得慶幸的是，前后兩任拜占庭皇帝并未對安納托利亞產生濃厚的興趣，艾力克塞一世將40年的精力投擲與對帝國內部的改造和外交關系網的編織，繼任的約尼阿斯二世則在大部分時間里專注于對帕臣納克人和塞爾維亞人的戰爭。

3. 地中海東岸諸十字軍國家

伊斯蘭世界分裂動亂之際，遵從教皇烏爾班二世發出的東征號召，從小亞到敘利亞一路血腥征戰的十字軍貴族們為了守住新征服的領地承受著一波接一波的獨立自塞爾柱帝國的突厥領主們的反擊，而第一次東征時期的輝煌戰果卻導致了十字軍國家之間的分裂【11】，東方的伊斯蘭世界與西方的基督世界之間的猛烈碰撞使得戰爭的殘酷程度到了令人難以猝睹的程度，大量的十字軍領主陣亡在與突厥人征戰的鋒線【12】，新興的諸十字軍國家在面對著日漸統一起來的伊斯蘭世界苦苦支撐，若非曾經的塞爾柱克帝國分崩離析后各部之間彼此也齷齪不斷牽扯了大量的精力，早已敗亡。

四、結語

從世界的歷史進程上看，卡特萬戰役并不僅僅是一場孤立發生于河中地區的契丹與突厥兩個游牧民族之間的地區沖突，這場戰役不但使得契丹殘部得以在女真王朝的打擊下得以延續，也深刻的改變了中亞地區及其周邊的力量對比，并在十字軍東征這個東西方交流的關鍵時刻對地中海東部多方混處的態勢產生了極大的影響，甚至產生了比建立西遼帝國更大更深遠的后果，它的影響甚至超越了時間限制，綿延到了數百年后。 【13】

不能不說，這是世界歷史進程中的一個重要節點。

參考文獻：

[1] Anna Komnene： The Alexiad[M] E. R. A. Sewter T .Penguin Classics 2009. 2.

[2]Steven Runciman： A History of the Crusades： The Kingdom of Jerusalem and the Frankish East 1100-1187[M] Penguin Books Ltd； 2nd Revised edition 1990. 7.

[3] [波斯]拉施特：史集[M] 余大均，周建奇譯. 商務印書館 1983. 9.

注釋：

【1】不同資料、不同文字所載不同，統一稱為菊兒汗。

【2】阿拉伯語：??????，Sul?ān，阿拉伯語發音： /?sul?t?ɑ?n/））在古文翻譯常為“素檀”、“速檀”、“速魯檀”、“鎖魯檀”（見《明史》），文中此后統一為蘇丹

【3】伊本·艾西爾：全史[M]

【4】有桑噶爾、桑伽兒、撒扎爾等多種譯音，此處及以后均做桑扎兒

【5】拉施特主編 《史集》[M] 余大均，周建奇譯. 商務印書館 1983. 9 第一卷，第二分冊

【6】反抗來自試圖重奪權力的原法蒂瑪王朝的舊有部屬，但更多的原因在于最初的幾位塞爾柱蘇丹都是異教葉護家族的后代。

【7】這場意外阻止了迫在眉睫的對為杜卡斯家族所掌控的拜占庭帝國的討伐，諷刺的是，為了阻擋君士坦丁堡淪于塞爾柱突厥而發出的求救，最終導致了君士坦丁堡的首次陷落。

【8】勒內·格魯塞在《草原帝國》里的記載前邊后并不一致，依照最開始的記述，喀烏德是阿爾普·阿爾斯蘭的叔父，馬立克沙赫的叔祖。

【9】突吐施在阿勒頗殺死了蘇里曼，而馬立克沙赫則在突吐施即將大獲全勝之時強迫他回到大馬士革，并通過在阿勒頗覲見禮和封地劃分剝奪了他幾乎全部的戰爭紅利。

【10】1086年蘇里曼·伊本·庫吐米施襲擊敘利亞，1079年在阿勒頗的爭奪戰中被突吐施殺死

【11】耶路撒冷陷落之后，五大十字軍首領即已分道揚鑣，甚至在安條克克復之前，十字軍也已與拜占庭帝國冷眼相對。

【12】因守衛領地而分散了的諾曼騎士很難隨時隨地應對塞爾柱突厥軍隊的人海戰術，羅歇等十字軍國家新生代領主戰死比例極高。

【13】從地緣政治上來說，河中地區更多的扮演著為西方世界抵御蒙古各部西遷這一重要防線的角色，游牧民族遷徙所帶來的文明的災難，雖然在成吉思汗之后才臻致巔峰，但是應當承認，耶律大石所部的西遷，確有有別于其他諸次遷徙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