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曉飛



楊恒清出身于木雕世家,又受過美術專業教育,在他的身上既流淌著傳統工藝的血脈,又涌動著學院派藝術的自由因子。
楊恒清30歲這年,真可謂春風得意。先是被評上了重慶市工藝美術大師,緊接著又迎來了自己的寶貝女兒,然后又在第四屆“藝鼎杯”中國木雕現場創作大賽上榮獲金獎,為自己贏得了“中國木雕狀元”的稱號。
作為中國木雕界的一顆新星,楊恒清身上既流淌著傳統工藝的血脈,又涌動著學院派藝術的自由因子,他在創作上所經歷的迷茫,最終做出的選擇或許可以帶給更多工藝新生代共鳴或啟發。
學藝:從湖南到重慶
1982年,楊恒清出身于湖南衡陽一個木雕世家,家庭氛圍的熏陶讓他從小就拿起刻刀動手雕木頭。15歲那年,他考入湖南衡陽第三師范學院學習美術,后師從著名雕塑家譚彝倫先生。21歲他來到重慶,在四川美術學院進修雕塑。楊恒清的學藝過程,是一條從傳統民間木藝漸進到學院派雕塑藝術的路徑,其世界觀正發生著從藝術自發到藝術自覺的質變。
你什么時候開始接觸木雕的?
楊恒清:我太公還有我父親都是木匠,我從小就在木雕作坊里玩刨木花、木雕邊角料,父親說我五六歲的時候就動他的刀自己做木偶玩具。他們也沒空正兒八經地教我,任我在旁邊搗騰,見我真有興趣,他就買了一本《芥子園畫譜》,讓我自己看。10歲的時候,我做的一個小獅子就有人拿錢要買走。
除了木雕世家的從小熏陶,你還有哪些學習木雕的經歷?
楊恒清:1997年,我考上了湖南三師得以系統學習美術。在雕塑課上,我得知雕塑老師的父親是著名的雕塑家譚彝倫先生,就請求老師帶我去譚老的工作室看看。
第一次看到譚老的木雕作品,便被震撼了。之前在家里看到的都是傳統木雕,主要是一種圖案式雕刻,但在譚老工作室突然看到原來木雕還可以這樣做,立體、真實、現代,充滿雕塑的美感。后來,一有空我就跑去譚老工作室為他磨刀,他也默許了我呆在他身邊跟著學習。
跟譚老學了兩年多,畢業后我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去了湖南南岳大廟,當時大廟正在維修,我應聘了繪圖員一職,然后跟著幾位東陽木雕師傅學習東陽木雕的技法。2003年,我來到重慶,在四川美術學院進修學習雕塑。
雕塑家譚彝倫對你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楊恒清:應該說譚老是我木雕生涯里真正的啟蒙老師,首先,他讓我對木雕有了藝術上的認識,這之前,木雕在我的認識里只是一門修廟造房做家具的手工技藝。觀念上的轉變讓我對木雕的興趣更加濃厚。其次是具體的木雕技法上的指導,傳統木雕是一種長線條的雕刻,一刀下去就出來一個基本的輪廓,講究一氣呵成、行云流水的感覺。而譚老讓我領會到一種塑造法的雕刻方式,就是一刀一刀雕得很少,慢慢地塑造出形態來。再者就是譚老正直、寬厚的個性以及他對待名利的淡泊態度也給了我很多觸動。
在四川美術學院進修讓你收獲了什么?
楊恒清:系統地學習西方雕塑對我的創作幫助很大,特別是跟著年輕老師張朤學習人體雕塑,讓我對人體結構、肌肉肌理等有了認識和了解,為后來創作上傾向于人體木雕奠定了理論基礎。
在川美,我結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還認識了我的妻子,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尋找自己:從木匠到木藝家
從川美畢業,楊恒清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選擇了從事城市雕塑設計與制作,主要是用鐵、銅、石材、玻璃鋼等材質做一些廣場、酒店等公共空間里的浮雕壁畫、造型雕塑。做了幾年,他突然感覺做城市雕塑特別沒意思,“設計稿經常被甲方改來改去,最后改得面目全非,都不是自己的東西了,完全找不到做藝術的感覺。”
于是,他尋思著做點能夠表達自我的東西,“雖然很喜歡做木雕,但兩三個月做一件作品出來,還不一定能賣得出去。”楊恒清清楚搞藝術也得先解決吃飯問題,所以他最后決定用木頭制作首飾放在網上賣。先是雕了一些木發簪,接著設計制作了一些木銀結合的項鏈、戒指和手鐲。S型純銀戒圈嵌著一顆紫檀木雕的豆瓣,婀娜之中流露出一種即將迸發舒展之情態;木荷葉包裹著銀蓮花的項鏈既閃現著設計之美,又綻放著工藝之美……
因為款式新穎,又凝聚著獨特工藝,楊恒清的首飾產品在網上賣得不錯。很快,訂單就多了起來。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他就在老家請了兩個木雕師傅,成立了工作室,并注冊了商標“楊的木木”。
品牌漸有名氣,楊恒清卻再次陷入了倦怠與迷茫之中。“我喜歡創作,而不是去做重復的款式,但原創需要較長的周期,而顧客根本等不了,并且很多顧客就喜歡一模一樣的東西。最后我的狀態就變成了每天都在趕訂單,沒日沒夜的。”
這時,川美一個老師給楊恒清送來一份“第三屆重慶市工藝美術大師申報表”,鼓勵他去申報。楊恒清挑了兩件以前的作品,一個竹筆筒、一個木雕茶盤,然后又精心創作了一件木雕純銀手鐲《龍鳳呈祥》,一共3件作品送去參評。
“沒想到竟然就評上了!”這突如其來的榮譽讓楊恒清一下子找到了信心和動力,他決定放下對生活的顧慮,去做真正的木雕藝術。
楊恒清的木雕創作過程,是一個不斷追求藝術,尋找自我的過程,讓他開始從一個“木匠”向“木雕藝術家”慢慢蛻變。
評上重慶市工藝美術大師后,你的創作發生了什么變化?
楊恒清:評上大師對于我來說,是一個意外之喜。這個榮譽肯定了我在木雕上的天賦,讓我終于有勇氣走向一條真正的工藝之路。所以我放棄了已經經營得比較成熟的“楊的木木”,轉為創作真正的木雕作品。
《方向》這件作品就是那個時候創作的,我雕了一個年輕人,望向前方,我有意沒有雕眼睛,因為我想借這個作品表達那時我自己內心的迷茫和渴望。
在第四屆“藝鼎杯”中國木雕現場創作大賽,你一鳴驚人地獲得了“中國木雕狀元”的稱號,能具體說說那次比賽嗎?
楊恒清:“藝鼎杯”是現場木雕創作比賽,木材是由組辦方提供。在去之前,我就一直在思考創作一個什么作品。那時,我的妻子正懷著孕,喜歡坐在椅子上撫摸著肚子,我覺得那個畫面很美,所以就決定創作一個孕婦的形象。
比賽給我們的創作時間是10天,對于雕人物來說,時間太緊,所以我選擇了粗細結合的創作方式。在頭發、衣服、凳子等部分以粗獷的刀法勾勒大致形式,面部、手部、腿部則精雕細磨,表達出人物幸福的神態以及身體的美感,并給作品取名《幸福》。
與其他參賽選手的作品相比,我想《幸福》能獲得評委青睞是因為它是一件有所表達的作品吧。
你的木雕作品在創作技法和題材上有什么個人特色?
楊恒清:目前,我多偏重于創作人體木雕,《自我審視》、《最后的堅守》、《山鬼》、《無畏》都是雕的人物形象。在創作技巧上我受學院派雕塑的影響,喜歡用刀一點一點地去塑造作品,也偏愛粗細、虛實等形式的結合,在細部處理上我非常強調對人體肌肉結構的表現。
創作主題既圍繞“自我”去做文章,又有對社會現實的關注和表達。比如:《最后的堅守》是創作的一個鋤地的農民形象。最新創作的《無畏》,是《方向》的續篇,年輕人身體雖有些疲累,但他睜開了雙眼,目光堅定,肩上還扛著一只可愛的兔子,那是他的人生伴侶。
采訪后記:
楊恒清的工作室在重慶巴濱路旁,由一間廢棄的村委會辦公室改建而成。面朝長江,后依一個小院子,院子里養著兩只鸚鵡,工作室里堆著很多木料,陳列著幾件還未完成的作品,已經完成的作品都被博物館收藏了或被人買走了。
他每天有8個小時呆在工作室里,雕一會兒木頭,會去撫琴片刻、寫字片刻,有時候妻子會帶女兒來工作室陪他,一家三口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