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勞辨治初探林洪生教授對肺癌術后的中醫治療*

韓睿，林洪生

（1.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腫瘤科，北京100053；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100029）

從虛勞辨治初探林洪生教授對肺癌術后的中醫治療*

韓睿1，2，林洪生1

（1.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腫瘤科，北京100053；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100029）

肺癌作為全身性消耗性疾病，常致患者具有各種正虛表現，接受手術治療的患者往往正傷更甚。針對術后患者，林洪生教授臨證擅以扶正培本兼解毒抗癌為主要治則，收效較佳，然其組方又與汪綺石“清金保肺”之治虛之法有所相合，故從汪氏治虛所論入手，管窺林教授遣方道理。

肺癌術后；虛勞；清金保肺；清熱解毒抗腫瘤；復元活血

肺癌作為多種高發惡性腫瘤中的一員伴有極高的病死率［1］，其亦是在中國發病率上升最快的癌癥，尤其在北京、上海等城市，其發病率和病死率在各類惡性腫瘤中也高居首位［2］。關于本病的治療，無論是小細胞肺癌（SCLC）還是非小細胞肺癌（NSCLC），早期外科切除（肺葉或全肺切除、肺段多楔形切除等）無疑是治療的重要手段［3］，而微創手術，如：胸腔鏡手術（VATS）和開放性手術（如:胸廓切開術）都是現代臨床常用的手術治療技術。VATS因其對正常組織較低的損傷能力，使得其使用率在美國與歐洲近年來都有所提高［4］。雖然現代外科技術有著日新月異的發展，但手術依然不可避免的會造成支氣管和肺組織損傷及炎癥刺激、肋間神經損傷和全身性炎癥發應等不良反應［5］，有研究表明至少有25%的非小細胞肺癌患者在術后會伴發各種并發癥［4］，如：乏力，心肺功能的下降，術后遺留神經痛，感覺異常，焦慮和沮喪等［6-8］，其中以疲乏、疼痛、氣促更為常見［5］，而且其癥狀可長期持續存在，甚至演變為慢性，常影響患者日常活動與生存質量［9-10］。不僅如此，即便是完全性切除術，仍有相當部分患者最終死于腫瘤復發轉移［3］，所以術后聯合輔助化療也被較廣泛運用，但在給肺癌患者帶來更高生存率的同時一樣帶來了更多的并發癥［11-12］。

1　肺癌術后與中醫虛勞

《黃帝內經素問·通評虛實論篇第二十八》有云“精氣奪則虛……氣虛者肺虛也”，提出了虛勞病以虛為本的基本病機，后世醫家進而將中醫虛勞病概括為以臟腑氣血陰陽衰退為主的多種慢性虛弱證候的總稱［13］。同樣的，現代醫學亦將肺癌視為一種慢性消耗性疾病，以長期體質量減輕、乏力少氣、低熱、咳嗽咳血等為常見癥狀，其臨床表現常與古代醫家所述虛勞極為貼切，如《醫學正傳·勞極》中“夫病此者多懈怠，姑息日久，直至發熱不休，形體瘦甚，真元已脫……莫能救其萬一”，又若《素問·玉機真臟論第十九》中“大骨枯槁，大肉下陷，胸中氣滿，喘息不便，其氣動形，期六月死”等等。隨著現代醫學的發展，手術，放、化療等腫瘤治療手段延長了肺癌患者的生存期［14］，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損傷人體陰陽氣血，使患者正氣更衰、氣血津液諸不足更甚，使得虛勞日久難復。另外，因為手術作為早期肺癌患者的主要治療手段，其對患者自身組織器官具有極大傷害［15］，正如《證治準繩·傷損總論》中所述“凡人一身之間，自頂至足，有折傷打傷跌傷及諸刃傷者皆有之……十不治證，顛撲損傷或被傷入肺者，縱未即死，二七難過”，《醫學入門·折傷》亦認為金刃“外損筋骨”、“內損臟腑里膜”，傷脈絡使血溢內外，還可使“津液澀滲，著而不去，而積皆成矣”《靈樞·百病始生第六十六》?？梢姺伟┩饪魄谐g在中醫范疇病因正如《證治準繩》所云，為：“不因氣動而病生于外，外受有形之物所傷”，手術使有形之“血肉筋骨受病”，又損無形之氣精，進一步耗損人體氣血陰陽，實為《醫學入門·破傷》所述“其實乃氣血俱虛也”。

手術傷不僅對機體正氣有損，從某種程度加劇了肺癌所致的虛勞病候，使術后患者常長期處于相對虛弱的狀態。所以，針對腫瘤術后患者的特殊病生理條件，林洪生教授將其作為肺癌治療的一個特殊階段進行論治。林教授深諳“王道無近功，多服自有益”之道理，立足治“久病正衰”之角度，喜用緩補扶正之“王道”之法［16］，常藥至而癥瘥或甚有效控制病情，收效甚佳，與古時治虛醫家以“補”為重的治則頗有似處，其中與汪琦石先生治虛遣藥頗有似處，再汪氏所論治虛，?！耙苑螢橐?，與所論肺癌術后論治十分貼切［17］，故本篇從《理虛元鑒》所載入手試從虛勞辨治角度試讀林教授遣方規矩道理，以期可俯拾仰取。

2　“扶正”與“解毒”

林洪生教授結合數十年豐富臨床與科研經驗，認為大部分腫瘤患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正虛，需長期中藥治療，更提出了腫瘤中醫藥治療的分階段規范化治療，并將肺癌術后專作一個階段進行論治。林教授將扶正培本、解毒作為該階段治療總則，以期提高患者免疫功能，減少復發轉移。林教授用藥忌攻伐太過，講究平調陰陽、緩和致遠，認為中醫在該階段不僅可促進患者術后恢復，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腫瘤術后的轉移、復發［16］。

2.1從汪氏“清金保肺”試讀林氏“扶正”扶正培本作為理虛之法，以復陰陽氣血為主。而自《素問》、《靈樞》以來，古時專論虛勞之醫家眾多，而汪氏談虛勞辨治，尤其注重與肺臟的關系，認為“肺為五臟之天”主一身之氣化，又是水之上源。肺臟若損，氣不得生、水不得散，繼則氣傷津耗，以陰虛為著，出現勞嗽、咳血骨蒸等，形成勞證。遂認為虛勞“悉宰于肺治”，提出“清金保肺法”。同時，汪氏一樣將虛勞視為痼疾，認為虛勞患者“終生不忘護肺”，其理念同樣適用于肺癌及術后患者的治療指導。

汪氏認為“虛勞施治，曰清金，曰安神，曰培土，曰調肝，曰益腎，而惟補之一字扯乎始終”，創有清金養榮丸、清金甘桔湯、清金百部湯等多部“虛勞本治方”，皆是以“清金保肺”為首，其中主要藥物若：人參、黃芪、白術、桔梗、天門冬、麥門冬等，亦是林洪生教授臨床常用。治虛既是以“補”扯乎始終，善用清潤藥物，避滋膩而順肺之性［18］，扶正固本則是主導思想。汪氏以甘溫黃芪建中補氣，曰其可“主宰中州”使“五方失位之師各就其列”，可“返本還元，統氣攝血，實表充里”還可扶正兼以“御邪”，作“種種固本收功之用”以治勞倦；然“補虛以黃芪為墻垣，白術作基址”，輔以“土部專經之劑”白術，達培土生金之功效；再用茯苓加強培土益金，兼能利水，“調三部之虛”，再能祛“虛熱、虛火、濕氣生痰”，為“精純之品，無以過之”；人參，則可“大補元氣，沖和粹美，不偏不倚”、“在陰補陰，在陽補陽，能溫能清，可升可降，三焦并治，無所不可”，潤養一身受虛之陰陽氣血，“久病、病后、一經虛字，則無不宜”。除了汪氏，古代多有醫家提出人參、黃芪、白術治勞證的重要性，如鄭欽安在《醫法圓通》中所述：“困倦嗜臥，少氣懶言……種種病情，不可枚舉，惟有甘溫固元一法，實治虛勞靈丹”，故以干溫之人參、黃芪、白術生“人身之元陽真氣”，使“真氣聚而得安”，元神收攝，則勞病可復；所以此3味亦是林洪生教授組方常用的中將之材。

“清金”則以“麥冬之清心保肺，玄參之甘寒清火，為虛勞所必須”，以兩者主清上焦；桑皮不僅“上部得之清火而滋陰”，而“中部得之利濕而益土，下部得之逐水而散腫”。又因可治“凡虛勞癥中，最忌喘、腫二候”，故見此癥當以桑皮治“上喘下腫”。

“調肝”喻意調達樞機以復升降。汪氏巧用“治節君主之劑”桔梗，在復肺之升降治節的同時調暢胸脅諸絡、通腸腑、“補氣血”［19］，治“胸脅痛如刺刀，腹滿腸鳴幽幽”［19］，實為肺癌術后調氣扶正佳品。偶配陳皮、蘇子之類加強調暢之功；時加用澤瀉，導水治水，令“補而不滯”。而林洪生教授較汪氏更注重氣機的條暢，常加施預知子、香附、佛手等順氣開滯。

汪氏認為虛勞初起，多因心腎不交，“一念之煩，其火翕然上逆……心火炎而乘金”，故提出治虛強調“安神”；而如今肺癌及其術后患者其心理多具一定壓力［20］，所以合歡皮、柏子仁、夜交藤等平和安神之品亦常被林洪生教授用以安定患者神志。

2.2承前出新，重視抗癌，專注抗癌，復元續傷由于癌癥屬于現代醫學的范疇，系正常細胞由于各種原因獲得過度惡性增殖的能力的結果。而經過近代醫家的研究與實踐，具有抗癌功效的中草藥被不斷發現并用于腫瘤治療。林教授遣方在扶正之外亦專施抗癌解毒之品，如白花蛇舌草、白英、土茯苓、半枝蓮、龍葵、預知子等［21-24］，另外，在順肺扶正之品中，多有藥物具有抗癌活性，如桔梗除可止咳、化痰抗炎等，也有抗癌之功［25］。該幾味力專而效宏，直搗病所，林洪生教授常據癥而用；同時十分注意解毒抗癌藥的規律使用，避免腫瘤組織的耐藥［17］。據其功效，隨證配伍。

另外，作為肺癌術后階段的中醫治療，在扶正抗癌之余，還需注意針對術后組織損傷的調養，以香附、雞血藤等行氣活血之品，促進術后組織損傷的修復［26］，方中其他藥物則隨癥加減。

3　驗案舉隅

患者男性，66歲，吸煙史4年，已戒。2013年5月，因摔傷入院查胸部平片示：左側第9、10、11肋骨骨折，胸部計算機斷層掃描（CT）發現右肺上葉前段1個2.2 cm×2.6 cm結節影，縱隔淋巴結增多增大，較大者直徑1.3 cm；CA125：53.8 U/mL；于2013年6月1日行右上肺切除術，術后病理示：（右上肺）中-低分化腺癌，斷端未見腫瘤侵及，淋巴結轉移（12/14）；未行基因檢測。患者拒絕行術后輔助放、化療，并于6月18日求診于林洪生教授，首診癥見：乏力、汗多、胸悶憋氣、咳嗽、納眠可、二便調，舌紅苔白，脈沉細弱，KPS評分：80分。生黃芪20 g，焦白術10 g，防風12 g，黨參12 g，桑白皮12 g，雞血藤20 g，白芍10 g，續斷10 g，莪術10 g，補骨脂12 g，阿膠珠12 g，紅景天12 g，金蕎麥15 g，白英15 g，預知子15 g，土茯苓15 g；共服14劑。2診述乏力汗多等癥狀緩解，隨癥加減繼復14服。2013年11月7日復診，患者自述一般情況可，體力較前恢復，偶見咳嗽氣短，寐差，納可，二便調，脈沉細，舌紅苔白，KPS評分：90分。方藥：生黃芪20g，黨參12g，天門冬、麥門冬各12 g，沙參10 g，桔梗10 g，雞血藤20 g，白芍10 g，莪術10 g，柏子仁12 g，合歡皮10 g，懷牛膝10 g，紅景天12 g，預知子15 g，白英15 g，龍葵15 g，白花蛇舌草15 g，14劑。至2013年12月28日復查胸CT示：右肺癌術后及右肺下葉纖維灶，腫瘤標記物未見異常?；颊咂浜罄^門診服藥，隨診至今，情況良好。

該例患者因為右肺腺癌，又經右肺上葉摘除術之金刃破傷，又因“精氣奪則虛……氣虛者肺虛也”，故病位主在肺在氣血。肺主治節主氣化、為水之上源；患者肺臟受癌毒與手術破傷而難全其職，難主氣司呼吸，氣機順逆不調，津液亦不得散，停而成滯，加之金刃傷損內生瘀血不得散，肺中伏火由生，其壯火灼津食氣，更致病家氣血津液虧損，虛勞百態應生，病見“肺病者，喘咳逆氣……汗出，尻陰股膝髀腨胻足皆痛，虛則少氣不能報息”，皆是以虛為主，故診為虛勞，氣津不足證。故治以“清金保肺”為首，以“補”為要。方中以桑皮清金兼以培土，用黃芪主宰中州，輔以黨參、紅景天復氣回元，輔防風益氣固表止汗；白術、金蕎麥護中培土；續斷、補骨脂、阿膠珠、雞血藤以益腎強筋、復血續傷；預知子、白芍調肝柔肝；又添莪術、白英等清熱解毒之品專治癌毒；復診患者氣力得復，見咳嗽眠差、舌紅脈沉細，陰傷較重，故易桑白皮為天門冬、麥門冬與沙參，再輔“治節君主”桔梗以共清金滋陰肅肺；施合歡皮調肝解郁安神，同時易清熱解毒之品以防腫瘤細胞耐。方中組藥，以“清金、安神、培土、調肝、益腎”種種固本收功之法共奏“清金保肺”之功，治為“補肺以滋其源”，填陰抑陽，以達陰平陽秘，補復虛勞?；颊呓浿尾∏榉€定未復發，各項生命體征平穩，癥狀改善明顯。

林洪生教授經歷長年中醫藥抗腫瘤臨床與實驗研究，認為大部分腫瘤患者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正虛，并將肺癌術后專作一個階段進行論治，其在深入認識、結合現在醫學的基礎上，充分繼承前人扶正要義，由扶正培本為主、并將活筋續傷與解毒抗癌有機結合，用藥忌攻伐、滋膩太過，講究緩和致遠，重視情志調攝，以期平調陰陽，提高患者免疫功能、減少腫瘤復發轉移幾率、改善生存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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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馬英，于春泉）

Primary analysis of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treatment for postoperative lung cancer patients by Professor LIN Hongsheng from the angel of consumptive disease's differentiation and treatment

HAN Rui1，2，LIN Hong-sheng1
（1.Oncology Department，Guang'anmen Hospital Affiliated to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Beijing 100053，China；2.Beijing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Beijing 100029，China）

Lung cancer，as a systemic consumption disease，can always make Qi deficient with patients，and those who suffer the operation will get more severe injury of Qi.For postoperative patients with lung cancer，Professor LIN Hong-sheng prefers the therapeutic principle of reinforcing vital Qi and resolving toxin as the main therapeutic principle，and the clinical effect is good.Meanwhile，the formula prescribed by Professor Lin Hong-sheng is approximately fit to the therapeutic principle of“clearing the gold to save lung”which proposed by WANG Qi-shi，in Qing dynasty.Here we try to study and expound the therapeutic principles used by Professor LIN Hong-sheng though aspect of WANG Qi-shi's theory.

lung cancer after surgery；consumptive disease；clearing the gold to save lung；clearing heat，removing toxicity and anti-tumor；invigorating the circulation of blood and recovery

R743.2

A

1672-1519（2015）12-0705-04

10.11656/j.issn.1672-1519.2015.12.01

中醫藥行業科研專項（201307006）。

韓睿（1988-）男，北京中醫藥大學2012級中西醫結合專業腫瘤方向研究生。

林洪生，E-mail:drlinhongsheng@163.com。

（2015-0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