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云南軍都督府經營怒俅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曾黎梅
1912年,云南軍都督府以李根源為云南陸軍第二師師長兼國民軍總司令坐鎮迤西。任上,李根源積極開發邊疆,在危急中經營邊地,阻英人止于片馬,為保衛我國邊疆領土的安全做出了重要貢獻,在民國邊疆治理史上寫下了濃重的一筆。組建殖邊隊進駐怒俅,是他經略滇西北邊疆的重要舉措。1912年2月,李根源開始籌組拓邊隊(后更名殖邊隊),并先期派員進入考察。4月,殖邊隊分三路進駐怒江、俅江流域,第一殖邊隊由任宗熙率領,從中路富川進入福貢;第二殖邊隊由景紹武從下路蘭坪兎峨進入老母登;第三殖邊隊由何澤遠率領,從上路維西進入菖蒲桶。隨后又成立怒俅邊務總局,由姚春魁擔任總辦,并組建第四殖邊隊由其統領,負責與進駐怒俅的三支殖邊隊的聯系和協調工作。滇西學者楊瓊作詩道:“怒俅乃是邊要地,前時視等甌脫棄。博望探險久關心,裹糧只身遍砦至。謂是拓邊須屯田,不然徒糜梁械錢。乃選百壯分道入,縋巖鑿壑罙無前。撫民思得良郡縣,鞅掌簿書孰能辦。新嫌激烈舊迂腐,封墨烹阿朗如電。”*楊瓊:《印泉師長解任,幫人乞留不得。為詩寄意》,楊云飛選注:《歷代白族作家叢書·楊瓊卷》,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271頁。總結了經營怒俅的艱難歷程。
對于這一事件,大多數學者是從云南地方政府或國家的邊疆治理角度進行分析,關注的重點也在于國家或云南地方政府自上而下的治理方式、成果的取得或經驗教訓的總結。*相關研究成果參見秦和平:《清末民初對滇西北地區的治理與開發》,《中國邊疆史地研究》1992年第2期;王文成:《近代云南邊疆民族地區改土歸流述論》,《思想戰線》1992年第6期;王文成:《土流并治在近代云南邊疆的全面確立》,《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年第4期;洪崇文:《李根源治邊事跡考》,《云南師范大學學報》1999年第4期;包黎:《怒俅殖邊:近代云南一次意義深遠的邊疆開發》,《民族研究》2002年第5期;潘先林:《北京國民政府時期對邊疆民族地區的穩定和治理》,《民族史視角下的近代中國論稿》,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11年;曾黎梅:《民國初年李根源對滇西北的治理——以〈西事匯略〉相關電文為中心的考察》,羅群主編:《邊疆與中國現代社會研究》(上),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傳統的研究視角忽略了考察殖邊對象及其利益相關者對待“怒俅殖邊”政策的態度和反應。本文以此事件為例,重點考察各階層民眾對待“怒俅殖邊”政策的態度及應對,探討政府行為對邊疆基層社會所產生的影響,以彌補對這一問題研究不足的缺憾。
清末民初,國內政權更替、政局動蕩,英國對滇西北邊境地區虎視眈眈。滇西北土司階層在國家內憂外患交織的局勢下如何對待云南軍都督府的治邊政策,并沒有留下直接的文字記載,我們只能從當時云南軍都督府的政策以及相關的電文、檔案資料中去探尋其蹤跡。
民國新建,清朝末期遺留的邊疆、社會問題并沒有隨著新政權的建立得到緩解,反而在復雜的國內外政治局勢下愈演愈烈。英國在占領緬甸后,企圖侵占我國滇西北的廣闊區域,達到開拓進藏新路線的目的。片馬事件發生后,英人占領片馬五寨,并在丫口建立了崗哨營房,六庫隨即成為英國進一步侵占的目標。此時,邊地土司的向背關系到國家的邊防、領土安全。在片馬事件發生前,六庫土司段浩已經察覺到英國對片馬一帶的野心,曾建議清政府籌建邊防,但沒有得到清政府的回應。*《忠貞報國的段浩》,趙伯樂主編:《新編怒江風物志》,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278頁。1911年,“六庫段浩、老窩段振興、卯照段承蔭、魯掌茶芳澤、登埂段繪、練地楊耀宗,共舉段浩之弟段濟開辟浪宋”*《致咨議局轉呈督憲書》,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志》,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781頁。,但未經批準。英國占領片馬后,段浩枕戈以待,保衛邊防要塞。宣統三年(1911)李根源進入怒江考察片馬情形時,作為怒江地區勢力較大的土司*李根源在《滇西兵要界務圖注》中描述:“土司段浩知書,精明強悍,上江諸土司領袖也。”見李根云錄:《滇西兵要界務圖注鈔》,第86頁。,段浩給以積極的配合和協助。*李根云錄:《滇西兵要界務圖注鈔》,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文化局編:《片馬歷史資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86頁。民國元年,作為云南陸軍第二師師長的李根源還向段浩贈予“捍衛邊徼”的大字金書。*楊子亮:《李根源、段浩先生與片馬事件》,《怒江文史資料選輯》(第5輯),第37頁。蘭州(今屬蘭坪縣)土舍羅梧秀*羅梧秀:羅炳仁子,光緒二十五年(1899)襲父職。則在片馬事件發生后,自覺“駐居蘭州,跨滄怒兩江舊轄邊地四五站之遙,有時照管不及。以鄰封片馬地方被英人侵占為前車之鑒,恐被外人覬覦及之,且隸屬麗江縣治,相去太遠,鞭長莫及。時見外人來游歷邊境,以區區土舍對待之,有螳臂擋車之虞”*《蘭坪兎峨土舍羅星襲職文牘》,李道生編著:《峽谷深處的土司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46頁。。主動呈請設蘭坪縣治,將蘭州地方改歸縣治直接管理。并于民國元年(1912)主動放棄了對蘭州的治理,將治所遷至瀾滄江西岸的兎峨村,專事兎峨一區包括碧江怒地鄉的土司管理。*李道生編著:《峽谷深處的土司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26頁。
與此同時,云南在1911年重九起義后,建立了以蔡鍔為軍都督的云南軍都督府。隨著新政權的組建,加強對邊疆地區的治理也提上了議程。為阻止英國對滇西及滇西北“甌脫”之地的進一步侵占,李根源上書云南軍都督府,建議在土司地區實行改土歸流,強化對邊疆土司地區的管理。在滇西地區,李根源設立干崖、盞達、隴川、猛卯遮放、芒市猛板五彈壓委員,逐步削弱滇西土司的勢力,“近則為震懾之資,遠則為經營之備”*迤西陸防各軍總司令部編輯:《西事匯略》卷九《殖邊·土司》,1912年編印,第3頁。,改變土司專政的狀況,加強國家權力的管控。即便是漸進式的改土歸流政策,在土司階層中還是引起了震動。而在滇西及滇西北地區,土司之間聯姻又較為普遍,如蘭州白族羅氏土司與麗江納西族木氏土司結親;瀘水的六庫、老窩、登埂、卯照各土司,分別與云龍、保山、騰沖、昆明、蘭坪、劍川的漢族、白族官宦世家聯姻;魯掌的彝族茶氏土司與瀘水、云龍等地的白族土司通婚。*《峽谷深處的土司制》,第55頁。跨地區、跨民族的聯姻,使各土司之間、土司與官宦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軍都督府與李根源的往來電文表明,“土司前得改土消息,即潛相勾結,意圖反抗,雖力無能為,然或鋌而走險,求庇外國,則為淵驅魚,反致釀成交涉”*《為土司事通電、復趙藩李根源電》,謝本書等編:《云南辛亥革命資料》,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01頁。。卯遮彈壓兼交涉委員周謨也曾上書李根源:“盞達、勐卯、隴川、遮放各司,與英界毗連,一旦改流,恐起交涉事件,此人人所慮。”*《西事匯略》卷九《殖邊·土司》,第10頁。李根源在滇西地區進行改土歸流所產生的影響,加之殖邊隊的到來,使滇西北諸土司憂心忡忡。
一些土司或土舍的遠親也利用政權更替的機遇,企圖借助軍都督府經營怒俅之機爭奪土司的統治權。李根源所發電文顯示,有云南陸軍講武堂學生段振基在初入陸軍講武堂時就冒充老窩土舍,經查證后才知“實系老窩土舍疏遠族屬”,“恐其入堂倚勢生端”而拒絕該生入學,后經云南士紳王九齡等“力為懇求”,令他出具“永遠不敢爭襲,違甘正法”的保證書之后才重新入學。1912年,段振基隨同李根源前往大理赴任。李根源出于他熟識邊情的考慮,向云南軍都督府建議任命其為殖邊邊務委員,以協助殖邊工作順利進行。但這一提議為云南軍都督府否決,認為段振基“托人要求代辦老窩土舍,其覬覦土職之心固已自行發露。查老窩故土職身后本有親生之子承襲,且有印婦護印,何須疏族代辦,致起爭端。該生冒充土舍茲復希冀代辦意圖爭襲昭然若揭,如果令其回籍,必肇攘奪之禍,邊事何堪設想”*《西事匯略》卷五《軍政》,第1頁。。故不準其投效,還將他交大理府監禁,以防引致邊亂。
可見,在面對外敵入侵時,大部分滇西北邊地土司希望中央政府重視邊疆危機以抵御英國的侵犯,為民國政府加強對怒俅“甌脫”之地的管控提供了契機。個別土司因勢力衰弱無法維系在該地的有效管轄,主動提出由中央政府設治接管這一區域,防止當地頭人被利用導致邊地落入英國之手。從面對外敵入侵的角度而言,怒江地區的土司階層對于中央政府開始重視邊疆安危,開始經營邊地是持支持態度的。而從云南軍都督府的政策來看,其在滇西地區開展的改土歸流以及派遣殖邊隊進行“怒俅殖邊”的行動,損害了滇西北土司階層的利益,使土司階層對中央政權力量的進入產生排拒心理,尤其是諸如老窩土舍疏遠親屬企圖依靠中央政府的力量,奪取土舍職權事件的發生,直接威脅到滇西北土司在當地的統治。
為了得到怒江地區諸土司對殖邊行動的支持,云南軍都督府將老窩、蘭州、六庫土弁、卯照土弁、維西廳、中甸廳、麗江府、云龍州、麗維統領、維西協阿墩子彈壓委員等任命為邊務委員。但在此后的相關文件中,并未見到更多關于各土司如何支持殖邊的內容。據此推測,對于云南軍都督府的殖邊政策,怒江的土司階層一方面因不愿國土被英國侵占,希望能夠加強對邊疆地區的管理,但另一方面又不希望中央權力的進入以致自身統治權力被削弱,其矛盾而又復雜的心態可想而知。
對此,云南軍都督府也刻意防范,不僅在滇西北土司地區采取較平和方式進行改土歸流,還嚴厲懲辦如段振基等有企圖爭奪老窩土舍職的人員,同時極力避免與各土司發生直接的利益沖突。怒江地區土司階層的排拒心理,在云南軍都督府的一系列處理措施中得到緩解,又在殖邊的具體過程中逐漸被消化。
怒俅之地向來只是中央政府“聲威”所及的地區,復雜的地理環境、“鳥道羊腸”的交通使這一地區長期處于與內地隔絕的狀態。李根源出任云南陸軍第二師師長時,曾跟隨他考察怒江地區的任宗熙、景紹武等人也一同赴任。在高黎貢山區域成長的李根源,深知“籌辦邊務,非得附近地方文武官吏援助及土司土目向導,斷難迅赴事機”*《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19頁。,因此在殖邊隊進駐怒江前的準備工作中,李根源不僅派遣官兵率先前往考察,還委任怒江一些勢力較大的土司為邊務委員,積極拉攏民族頭人,希望殖邊隊進入怒俅后能夠得到邊地民眾的支持。
第一殖邊隊進駐福貢前,麗江府對福貢少數民族頭人墨阿奪“曉以大義”,動員他作殖邊隊向導,經開導后他本人表示擁護政府派兵開辟怒江。麗江府讓他先行回到福貢做群眾的宣傳工作,同時發給他各類針線和委任保甲長時使用的小瓜皮帽。隨后,墨阿奪先行回到福貢,并沿途對各族群眾做說服教育宣傳工作,并向各村寨頭人發了從麗江帶來的帽子,將他們委任為保甲長,積極動員群眾歡迎殖邊隊的到來。由于墨阿奪做了大量安撫宣傳工作,消除了當地群眾的疑慮,殖邊隊抵達祿馬登(今作“鹿馬登”)村時,墨阿奪和當地民族頭人李阿所及群眾還組織了歡迎儀式,熱情接待了殖邊隊長任宗熙,村里還給殖邊隊安排了食宿。任宗熙日記載,其“率隊進入怒地招撫祿馬登,江東西一帶均愿歸順”*《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26頁。。何澤遠所帶第三殖邊隊,每到一處“均宣講中國獨立大概情形,表揚師長、都督維持邊防之盛意”*《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32頁。。“何澤遠帶兵進住俅江(恩梅開江)闊勞鋪區附近,另行發給頭目執照,該地人民極表歡迎、愛戴”*麗江邊防區工作團搜集整理,中共怒江區邊疆工委會秘書科印:《滇緬北段未定界三年來各種情況綜合材料》,1954年9月17日,藏怒江州檔案館,檔案號:0001-1-46。。景紹武所率第二殖邊隊,也一路招撫各村寨,取得了較好的成效。
然而,并非所有村寨民眾都以配合的態度迎接殖邊隊。事實上,三支殖邊隊在進駐途中,被部分民族頭人及村寨民眾仇視,遭到了頑強抵抗。第一殖邊隊到達祿馬登時,以古泉的普阿正、娜扒即、封阿燦為首,聯合上帕、喇烏、喃竹地的民族頭人,聽說漢人軍隊要進駐,組織各村寨四五百人偷襲殖邊隊,“相持六七夜”。由于第一殖邊隊人員僅官兵及工匠等30余人,大部分又為新軍,且三支殖邊隊之間相距遙遠,無法呼應救援,“各軍尚未會合,有攻無守,有守無攻”,“外有向導李云芬逃回窩怒造謠,德慶保長抗不聽調”,使任宗熙所率第一殖邊隊一度陷于絕險之境。*相關內容參見《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26頁)及木林森搜集整理:《記第一殖邊隊向導——墨阿奪》,見福貢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編《福貢縣文史資料選輯》(第1輯),第82頁。殖邊隊攜帶現代武器,而反抗者的武器僅僅是弓弩毒箭,自然無法與其對抗。經過殖邊隊的武力征服,“怒地最野蠻之地,雖經我軍破壞,然建設亦非常困難,未歸化者尚居多數,即畏威向順之人,亦仍有欺我軍少,口是心非者”*《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40頁。。任宗熙在日記中提到,當地夷民“言漢人無有信實,如前年夏師爺(筆者按:即夏瑚)來,起先呵哄,后來燒殺夷民,要求不要進兵情愿歸順”*《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35頁。,反映出當地民眾對漢人官兵不歡迎,但又無法抵抗的排拒心理。
在景紹武所帶第二殖邊隊進入里吾底村時,拉谷村的臘石及江西臘母甲、恰打、架科、嘎打、勒墨然卡等寨的頭人和部分青壯年男子,聚集在里吾底開會,共同商議如何對待和處置殖邊隊的問題,多數人贊同殺害殖邊隊官兵。殖邊隊在進駐福貢后,“只圖自己方便,不顧群眾的安危就把半個村子人家的門板都拆走做睡鋪,群眾住房無門擋風,火燒不燃,飯煮不熟,一到夜晚一股股寒風吹進屋來使人不能入睡,更可惡的是拿群眾吃飯的木碗去洗腳,更不能容忍的是,有些兵士一見女人,就到處亂抓,婦女害怕,小孩受驚,引起了公憤”*曲扒叫講述、史富相整理:《我知道的里吾底事件及前后情況》,碧江縣委會文史資料編寫組編:《碧江文史資料選集》,第13頁。,這些行為引起了當地群眾對殖邊隊的反感。在處理各寨糾紛時,景紹武的審理方式,使里吾底民眾對殖邊隊產生了“有你無我”的心理隔閡。以上種種,最終導致第二殖邊隊官兵在里吾底被村民殺害。里吾底事件發生后,云南軍都督府派遣大批官兵進入里吾底“報復”殺害“恒梅”的村民,留下了景紹武等人的“漢人墓”。事后,官兵還放火焚毀了里吾底大部分村民的房屋,使當地村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生活更加艱難。*《我知道的里吾底事件及前后情況》,《碧江文史資料選集》,第16-20頁。在21世紀的今天,里吾底村民對政府出資將“漢人墓”修整為“英雄墳”依然十分抗拒。*曹月如:《云南怒江傈僳族基督教文化研究——以福貢縣架科鄉里吾底村為例》,中央民族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9年,第120-121頁。
殖邊隊進駐怒江,以經營開發邊地為目標,以修路、發展經濟、宣傳政府殖邊意圖,考察、統計各村寨為主要措施。然而,怒、俅江流域屬三江并流地帶,交通阻滯,人民生活貧苦,殖邊隊的“一切軍需食品概取于漢地”*《景紹武致函蔡鍔呈殖邊事宜八條》,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碧江縣志》,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4年,第470頁。。在殖邊隊的行軍途中,不僅沿途征用民伕背運大量糧食、武器等物資,也隨時征調村民修筑道路。據碧江縣的一位老人回憶,“她在姑娘時見過‘大人梅’(傈僳語,指進駐怒江的殖邊隊)由蘭坪兎峨方向來路經本村。那些軍隊一路上搶殺老百姓的雞豬,抓人當背夫,很多人不敢在家而逃跑到山上。她自己被抓去當夫,走了三天,腳腫了走不動才放她回家”*《訪百歲老人紀實》,《碧江縣志》,第471頁。。蘭州土舍羅梧秀,“隨同景隊長紹武,招撫怒俅,前后應去夫役一千余名,運糧餉器械”*《蘭坪兎峨土舍羅星襲職文牘》,李道生編著:《峽谷深處的土司制》,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第146頁。。不僅如此,殖邊隊每到一村就調查統計村寨人口數,填發門牌,并向各村寨派糧,征收門戶錢。在阿墩子(今德欽),何澤遠封閉沿江渡口,僅保留羊咱、巖咓、富川三渡口并征稅收,名為“保商抽稅”,在沿途緊要地點又設警戒兵征稅,稱為“警務籌餉”。這些做法,增加了當地民眾的負擔,引發了他們對國民政府殖邊工作的不滿。一些村民甚至在殖邊隊飲用的水源中投放毒藥,使殖邊隊不得不遷移到其他村寨駐扎。
國民政府實行的經營邊疆的行動,打破了怒俅地區長期以來形成的較穩定的政治生態。為了使國家權力能夠順利延伸至這一區域,云南軍都督府積極在這些地區尋找代理人,即拉攏當地土司、少數民族頭人為其服務。這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各寨民眾對殖邊隊的疑慮,減少了經營邊地的阻力。但是,殖邊隊的進入也損害了部分土司、頭人的權益,加之殖邊隊員的一些不當行為及政策,引起邊疆民眾對殖邊隊的仇視和不滿,因此招致強烈的抵抗。殖邊隊的進入代表著國家權力的下移,以強者的姿態,用武力的形式進行征服,使邊疆民眾更多地表現出“畏威向順”“口是心非”的態度。
滇西北的怒江、俅江流域,內地對其所知寥寥。對于怒俅江外的世界,當地民眾也十分陌生。英國的入侵使這一地區原本穩定、封閉的環境被打破,中國政府為保衛邊疆領土,開始對這一區域加強管理。“瘴癘”,加之被形容為“鳥道羊腸”的交通以及艱苦的生存條件,使內地官員將為官怒俅視為畏途。雖然條件惡劣,但作為國家權力的觸角,殖邊隊肩負著經營邊疆、保衛國土的使命。第一殖邊隊長任宗熙在福貢上帕所立的碑銘中寫道:“古宗傈僳”“其人之性質亦較悍,而上帕、喇烏,南竹地各寨囿怒子中之佼佼者,時出擾害滄江一帶,邊民幾不聊生……吾華辛亥反正,破除數千年專制政體,設共和國,于是奮發有為之士,動作無牽掣之憂……自五戰而后,夷漸畏服,陸續歸誠。后委之副委員長何澤遠君率兵到,景君在下節,亦招安數十寨,由是怒地粗定。于以見天下無大難事,難得者時耳,籍使我國光復無期,尚不知開辟何年?”*《民國初年殖邊隊進駐怒江碑文三篇》,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怒江傈僳族自治州志》,北京:民族出版社,2006年,第764頁。在殖邊隊員看來,在推翻了數千年的封建專制體制之后,在新的國家制度下,“固邊撫民”是奮發有為之士的共同目標。在實際的邊地開發過程中,殖邊隊雖然飽受瘴癘、雨雪冰凍、糧食匱乏、“蚊聚成雷”、生命被威脅之苦,但也收到了“固邊撫民”的實際效果。
然而,在他們身后,部分官員之間的矛盾以及對權力的爭奪,使殖邊隊以及經營邊疆的事業遭受慘痛的打擊。景紹武的一紙呈文將殖邊隊內部存在的矛盾暴露無遺。1913年2月10日,景紹武越級向云南軍都督蔡鍔呈上“殖邊事宜八條”。呈文寫道:殖邊隊經過努力經營,使人民“歸心向化”,“但革創之初百事待舉,已再三報告請乞轉為上達。奈總辦茍安是圖,竟至留中不報,使學員無措手之種種困難,直接破壞總辦之主權,間接則恐受無辜之捏報,茲怒夷雖已招撫,俅夷尚待緩圖,凡一切善后事宜。總辦竟置之不問,學員恐虛摩軍餉,有誤邊務之大計,不能不逐條呈報……當此創設伊始,軍餉則萬分支絀,設一員即多一員之耗費,如邊務總辦誠為應設之專員。但自七月到差,以至于今尚屬半年有余,并未親臨怒地面為指揮,實不過坐享厚糈,自利其身而已,推而至于局中人員分科任事即有如許之冗員,又加以目兵五棚保護其出入,每年不知耗用幾多冗項,約計其數不下萬余,兼之大雪封山,總辦遠隔漢地,跡其所在或麗或維或富川,靡有定處,何處適從。”*《景紹武致函蔡鍔呈殖邊事宜八條》,《碧江縣志》,第470-471頁。他指責怒俅殖邊總辦姚春魁失職,以致貽誤邊情,而其行為也是“坐享厚糈”“自利其身”,沒有起到在軍都督府與殖邊隊中間的協調、聯通作用。
更為嚴重的是,殖邊隊內部的權力爭奪直接導致了何澤遠所率的第三殖邊支隊葬身俅江。在殖邊隊才分入怒俅江流域時,姚春魁就上書李根源批評何澤遠“逗留維城,距富川僅一站,置任委員怒匪不顧,欲趨避五險之地,其心難測,行近欺飾”*《西事匯略》卷九《殖邊·怒俅》,第24頁。。盡管何澤遠對逗留的原因作出解釋,但事后仍然被免職。隨后,姚春魁向李根源推薦趙瀚為第三殖邊隊長。趙瀚為奪得第三殖邊隊長職務,誣陷何澤遠持械遁逃投奔英國,并發出木刻,唆使夷民將何澤遠及官兵在俅江流域殺害。*相關審訊及判決材料,見迪慶藏族自治州檔案館館藏檔案。1912年12月,云南省的一份報紙將何澤遠的被害稱為“民國冤案”進行了報道。*《民國奇冤實錄》,《天南新報》,1912年12月23日。此事歷經4年的時間,最終才得以見真相。*關于該事件的調查資料被匯集成冊藏于迪慶藏族自治州維西縣地方志辦公室。據1954年中共怒江州工委的調查資料,“何氏帶兵進住俅江(恩梅開江)闊勞鋪區附近,另行發給頭目執照,該地人民極表歡迎、愛戴,不過正進行拓殖事宜時,麗江縣長姚春魁新兼怒俅殖邊總辦,后來他受趙漢(按:應為趙翰)賄其卅兩黃金,即委其接何澤遠之職,何不服,拒抗移交,后被趙漢用人將他們盡殺于俅江,據七十六歲的劉占春等許多人所說,何澤遠今天的墓可查(埋在俅江的赤土扒)。”*麗江邊防區工作團搜集整理,中共怒江區邊疆工委會秘書科印,《滇緬北段未定界三年來各種情況綜合材料》,1954年9月17日,藏怒江州檔案館,檔案號:0001-1-46。
在中央政府進行邊疆開發的過程中,邊官邊吏借機爭奪利益、排斥異己的事情時有發生。一些史料表明,“趙瀚與已死何澤遠之父爭中甸土把總。因是,何趙兩姓早有嫌隙”*劉茂棣:《云南殖邊隊第三分隊在俅江地面被害始末》,《維西文史資料選輯》(第5輯),2000年,第62頁。。還有如前所述陸軍講武堂學員段振基曾企圖借“怒俅殖邊”之機爭奪老窩土舍的職務。而清末時期經營俅江地區的夏瑚也有同樣的遭遇。夏瑚前往坎底彈壓時,一路安撫俅民,由貢山菖蒲桶翻越高黎貢山,經龍門黨到達坎底,沿途召集各地頭目,經宣誓,賜牛酒,發給執照,委任俅官,他對俅江地區的經營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在經過考察后,他向清政府上陳《怒俅邊隘詳請》,提出經營俅地的實施方案。然而,夏瑚返回怒江后,被誣告濫用公款,結果夏氏棄職,再未返坎底,經營俅地的計劃成為泡影。
清末民初,邊疆危機的爆發使滇西北邊疆地區成為中央政府和侵略者關注的中心和產生矛盾沖突的前沿,原本封閉的社會環境被驟然打破。云南軍都督府以邊疆危機為契機,派出殖邊隊進入怒、俅江流域,加強對這些原本僅為聲威所及區域的管理,成功阻擋了英國對滇西北廣大地區的進一步侵占。對于“怒俅殖邊”,邊疆社會各階層態度不一。首先,對于這些原本只知有土司而不知有中央的邊疆民眾而言,這些來到大門口的“陌生人”帶來的是新的威脅:額外的錢糧稅賦,以及歧視和欺壓。其次,對于邊地土司而言,他們所處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是英國侵略的步步進逼,邊疆危機四伏;二是統治了幾個世紀的清王朝覆亡,土司對維護自身統治權力的惴惴不安。再次,殖邊領導機關以及各殖邊隊內部的權力爭奪給殖邊工作帶來了極大的損失。可以說“怒俅殖邊”只是中央政府經營邊疆的一個小事件,但卻充分反映出國民政府在開發和經營邊疆過程中面臨的問題和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