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烈等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與深圳實踐
余文烈等
文章勾勒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過程中的機制要素,包括理論前提、歷史主題、國情條件、實現主體、實踐基礎、深圳試驗等的相互作用與演化進程,試圖通過再現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過程彰顯其中的“機理”。應該把深圳經濟特區在改革開放中的先行先試提升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高度來認識,并初步從五個方面論述“深圳試驗”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中的地位與作用。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過程;機理;深圳經濟特區
本文賦予雙重任務。首先,通過闡述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過程中各種機制要素相互作用的演化進程,展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理論創新和實踐成果是怎樣實現的,為探索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過程與機理這個重大課題作嘗試性的實證研究。第二,通過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從“深圳實驗”到“中國化”的過程與機理的論述,確認“深圳實驗”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過程中的重要地位與作用。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當前學界的熱門話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就是把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和基本原理同中國實際與時代特征結合起來,以正確回答中國革命和建設中的理論問題和實際問題,開辟中國特色的革命和建設道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過程和結果的統一。“結果”是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化”出了什么,“過程”指如何“化”;而對“機理”的探討則進一步以過程和結果為依據,探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創新和實踐成果是怎樣實現的,并且盡可能從中揭示出帶規律性的東西。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由一系列內在機制要素,包括理論前提、實現主體、歷史主題、國情條件、文化環境、實踐基礎等等相互作用的系統工程。揭示這個相互作用的系統工程,也就不難從中看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內在“機理”。顯然,對于“機理”的揭示較之對“過程”和“結果”的論述,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這個學科研究中一個更為重要的課題。然而,對“機理”的深刻揭示絕非易事。鑒于此,本文試圖對該課題做出一些限制性的初步探討:第一,通過一個具體方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進行具體研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大成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文明和黨建等方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其中最基本的組成部分。由于各方面在改革開放發展進程中的不平衡性,經濟方面的改革開放是相對比較成熟的方面,而且形成了具有相對獨立形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因此,這一具體研究應該具有代表性。第二,以作為改革開放“試驗田”和“窗口”的深圳為實證研究對象,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如何從“深圳試驗”到“中國化”的視角,探討這個過程中的主要機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過程,并力圖顯示其中的“機理”。選取這個角度,就是試圖通過用心篩選和論述改革開放過程中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從中探討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過程與機理,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機理”的研究做點嘗試。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伴隨改革開放的深入發展形成的。而改革開放是鄧小平為首的黨中央第二代領導集體面向世界、面對國情所作出的英明決策。
這是一個“和平與發展成為時代主題”的年代,我們應該緊緊抓住這種戰略機遇期發展自己。但是,曾幾何時,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嚴重束縛了生產力的發展,極“左”思潮和十年“文革”的浩劫更把中國經濟社會推向崩潰邊沿。物質的匱乏引發經濟社會的亂象,“逃港風”是其中一種反映。在作為深圳市前身的寶安縣,毗鄰港澳,常常出現“逃港”現象,政府需要動用軍隊加以防守。這種現象早已引起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的深思。1977年11月11日,鄧小平到廣州視察工作,當聽到廣東省委匯報寶安一帶的逃港風時,十分敏銳地指出:“這是我們的政策有問題。此事不是部隊能夠管得了的。”我們的政策有問題,這就迫切需要改變這種政策,改革這種體制。“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歸根到底要體現在它的生產力比資本主義發展得更快一些、更高一些,并且在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不斷改善人民的物質文化生活。如果說我們建國以后有缺點,那就是對發展生產力有某種忽略。”[1]“要得到發展,就必須堅持對外開放、對內改革”。[2]“不開放不改革就沒有出路”。[3]這是小平同志對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中勝利與挫折的歷史反思之后得出的結論。
領導人出國訪問的感觸促進了改革開放決策的形成。1978年,全國掀起了一股出國考察訪問熱潮。據統計,僅1978年1月至11月,經香港出國和去香港考察的人員就達529批共3213人。其中最重要的一次,當屬當時分管經濟工作的谷牧帶領的20余名長期從事經濟工作的經濟代表團(其中包括六位省部級干部),行程36天,考察訪問了法國、西德等西歐五國的25個城市80多家單位。發達國家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觸動了領導人的心扉。出國考察團的訪問收獲,對鄧小平和黨中央決心實行改革開放政策起了重要參考作用。當年10月,鄧小平在訪問日本期間坦率地說:“首先承認我們落后,老老實實承認落后,就有希望,再就是善于學習。本著這樣的態度、政策、方針,我們是大有希望的。”鄧小平的談話被海外媒體解讀為中國“下定了改革開放的決心”。[4]
然而,在那“以階級斗爭為綱”和“兩個凡是”錯誤觀念依然禁錮著人們思想和行為的年代,推行改革開放談何容易。正如鄧小平后來所指出,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既然是革命就必然要觸及傳統觀念和某些人的既得利益。那么,這樣的革命如何破局呢?
于是,另一個主題詞浮出:思想解放。人們不會忘記當年出現的三件大事:第一,鄧小平提出《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帶領全黨統一思想。第二,展開思想解放運動與真理標準討論。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了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鄧小平積極支持文章觀點,并在全黨范圍內展開了一場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這是一場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思想解放運動,它告訴人們,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并不是一堆僵死不變的教條,需要在實踐中接受考驗并不斷增加新的內容。這場討論加快了思想解放的步伐,為改革開放鋪墊了輿論準備,小平高度贊揚它“是個關系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和命運的問題”。[5]第三,為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主題。1978年底,鄧小平在為十一屆三中全會作準備的中央工作會議上,作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報告,為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改革開放路線定了調。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一次撥亂反正、開創未來的會議。全會確立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按經濟規律辦事”的宗旨,開啟了改革開放歷史新時期。
改革開放形成了鄧小平理論,鄧小平理論為改革開放提供了指導思想。在鄧小平理論中,可以看到探索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兩個理論前提:第一,解放思想、實事求是。這是改革開放探索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規律的指導思想。實事求是,首先要尊重基本國情條件,由此確認中國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初級階段理論是改革開放和重新探索基本經濟制度的理論基礎,它告誡人們建立社會主義經濟制度不能超越社會歷史發展階段。實事求是,在經濟領域就是“按經濟規律辦事”,就是打破舊的經濟體系,探索具有活水源頭的新經濟體制。第二,社會主義就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這是改革開放探索社會主義經濟建設規律的判斷標準。鄧小平一貫堅持“社會主義的根本任務是發展生產力”的基本觀點,并把它作為社會主義優越性的體現。他在改革開放初期就指明“社會主義首先要發展生產力”,后來又總結出“三個有利于”,即改革開放中“判斷的標準,應該主要看是否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是否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6]符合這個標準的改革開放行為,就可以大膽去闖去干。正是這兩個理論前提,打開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實踐基礎,奠定了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偉大創新的理論根基。
經濟特區作為改革開放的“試驗田”,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歷史過程中留下光亮的篇章。
創辦特區是中央和廣東等省部領導人反復調研、上下互動尋找搞活經濟突破口的重大決策。1980年5月16日,黨中央、國務院批準在深圳、珠海、汕頭、廈門試辦經濟特區。同年8月,全國人大批準了《廣東省經濟特區條例》,確定了我國經濟特區的法律地位、基本原則和基本政策。[7]在此后的實踐中,能夠把創辦經濟特區早期的“優惠政策”不斷轉化為改革開放的創新機制,真正“殺出一條血路”來的典型,當屬深圳經濟特區。[8]因此,本文的實證研究主要以深圳作為考察對象。
簡要地說,深圳經濟特區在1992年之前對社會主義經濟體制的探索和“試驗”大體可以劃分為兩個時期:1985年以前是殺出血路,沖破舊體制轡絆的時期;1985年以后是配套改革,構建新體制的時期。而在1992年春天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以及黨的十四大確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路線以后,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從“試驗田”走向“中國化”,深圳經濟特區在改革開放中也進入新的角色。
深圳在改革開放戰場上的拼搏始于1979年籌建蛇口出口工業區。最早的較量可以說是蛇口港建設中出現“四分錢獎金”引發的風波。為了提高效率完成合同工期,也為早日搞好基礎建設吸引外商投資辦廠,工地挖運泥土的管理試行勞動定額加獎金的方式,即工人完成定額后每多運1車泥可以多拿4分錢獎金。這種按經濟規律辦事的方式立即收到顯著效果,工地熱火朝天,工人運泥從原來每人每天僅20~30車,到后來最高達到131車,可拿到4.14元獎金。然而,這種“物質刺激”對于傳統體制來說是無法容忍的,獎金很快在有關部委的紅頭文件下被勒令停止。此事直到胡耀邦、谷牧等中央領導人出面才得以解決。“四分錢獎金”風波在全國引起很大反響,它直接沖擊了傳統的大鍋飯分配制度。此后,“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又成為深圳的一張亮麗名片,并出現在1984年國慶閱兵的天安門游行隊伍中。
在深圳改革開放初期,勇敢拼殺的精神成就了其在國人乃至世界的聲名。深圳首先在建筑管理體制上引入競爭等機制,在勞動用工上打破“統包統配”和“鐵飯碗”,讓市場決定分配,在糧食等產品進行價格闖關等等,由此創造了一系列的“全國第一”:第一次沖破統購統銷的傳統流通體制;第一次突破糧食憑證供應制度;第一次引進外資企業;第一次進行用工和工資制度改革;第一次實行工程招標……這一系列的“第一”,個個都是對傳統體制的沖擊,個個都是對傳統觀念的震撼。
深圳的“試驗”搞活了經濟社會,取得了很好的效益。從經濟學不平衡發展原理看,深圳經濟特區最初也是通過新的機制和政策,把國內沒有充分配置和發揮效益的有限資本、人才和技術吸引過來,充分地利用和發揮,實現了高速發展。
但是,深圳經濟特區的發展觸動了全國的神經,各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反對者說“廣東已改變了顏色,走上資本主義復辟的道路”。內地有一位副省長還為此在廣州哭了一場。由此也引發了眾所周知的特區姓“資”還是姓“社”的爭論。
所幸,黨中央鄧小平、胡耀邦、谷牧等領導一直堅定支持特區發展。1984年1月,小平同志到深圳等地巡視,目睹深圳特區的飛速發展和居民的幸福生活,非常高興,并親筆題詞:“深圳的發展和經驗證明,我們建立經濟特區的政策是正確的。”
1985年以前,國家層面上的經濟體制改革主要是擴大國企自主權、利改稅等政策調整,還沒有觸動舊體制的深層。改革首先在“體制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農村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后農產品豐盛起來,農貿市場有了計劃外的高價糧。而生產資料客觀上形成了“雙軌價格”。小平同志巡視深圳等地以后,1984年10月黨的十二屆三中全會頒布了《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第一次提出我國社會主義經濟是公有制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突破了把計劃經濟同商品經濟對立起來的傳統觀念,這是對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的新發展。在策略方針上,中央準備鋪開增強國企活力為中心環節的全面改革。不過,改革還沒有明確的診斷,企業推行的承包和租賃經營這些淺層次的改革雖然取得一些成效,但因向企業作更大幅度的讓利,導致企業行為短期化和機會主義,改革成本很高。尤其是,價格改革這個關系整個經濟體制改革成敗的關鍵要素,多次闖關屢遭挫折,新、舊雙重體制膠著對峙,改革在1989年之后一度中斷,甚至出現計劃經濟回潮。
這期間,深圳的“試驗”沒有停止。1985年以后深圳經濟特區進入配套改革、構建新體制的發展新階段。如果說前期的改革重點是在宏觀管理體制如計劃、價格、管理(如基建)、用工等方面,那么新階段則是在市場微觀主體的塑造和市場體系的培育上面。[9]引進的外資企業(最初是“三來一補”企業)一開始就作為市場主體出現,國有企業的放權讓利、承包制和股份制改革從另一方面塑造了市場主體,它們都要求按照市場經濟和價值規律辦事。這就要求相應的生產資料市場、消費品市場、勞動力市場、土地市場乃至資本市場的配套改革。為此,深圳在1985年11月建立了外匯市場,1987年9月試點土地使用權拍賣,1990年辟建股票市場,并在住宅商品化等方面進行改革。這樣,在服務外向型經濟與配套改革中,深圳實際上培育了市場經濟體制的雛形,為中國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打造了成功的樣板。
20世紀80與90年代之交,世界風云變幻莫測。國際上,蘇東劇變社會主義陷入低谷,有人迷惘有人彷徨。在國內,雙軌制導致“尋租”、“倒爺”和賄賂等腐敗現象,80年代末的“價格闖關”失敗隨之出現嚴重通貨膨脹。此時,有些人把對改革中出現問題的不滿變成對改革本身的全盤否定,更有人祭起階級斗爭的大旗大批“市場化”,1990~1991年間都有人在《紅旗》雜志和《人民日報》撰文認為改革是執行了資本主義路線。[10]
然而,復雜的局勢沒有動搖中央推進改革開放的決心,借鑒其他社會主義國家興衰成敗的歷史經驗反而更加堅定改革開放的大方向。鄧小平等中央領導人在等待新的歷史機遇。借助各種機會,他們多次談論和傳播要運用市場經濟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思想。1991年2月鄧小平在上海過春節,與時任上海市委書記兼市長朱镕基談市場經濟時指出:“市場也可以為社會主義服務。”[11]同年10~12月,江澤民總書記和中央政治局常委召開了11次討論會討論三個主題:資本主義國家為什么沒有滅亡?蘇東劇變的根本原因是什么?最后落腳點是,如何搞好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關于最后這個重要問題,“參加這個討論會的經濟學家里面幾乎一致認為要建立市場經濟”。[12][13]
這些討論會和談話可以說是經濟體制改革處于十字路口時的對策探尋和“頂層設計”。頂層設計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過程中的關鍵環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說到底是執政的中國共產黨的理論創新和實踐創新,這種創新既要依據實踐基礎,也要最高領導機構的英明決策。發起改革開放熱潮的鄧小平是最大的頂層設計師,有了改革開放才有后來的這一切。建立經濟特區是經濟體制改革的另一項頂層設計,雖然經濟特區最初的改革目標還不能說就是建立市場經濟制度,但它是“摸著石頭過河”的先行者,為全國的經濟體制改革探索方向。另一次有決定意義的經濟體制改革“頂層設計”是1992年江澤民等領導人的杰作,那是在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之后。
在改革開放生死攸關的關鍵時刻,1992年初春,小平同志到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巡視并發表了著名的“南方談話”。1992年1月19日至23日,小平同志在深圳參觀城市建設和先科激光等高科技企業。他登上國貿中心大廈53層的旋轉餐廳俯瞰市容,看到高樓林立,鱗次櫛比,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很是高興。他在座談中指出:深圳的建設成就,明確回答了那些有這樣那樣擔心的人。特區姓“社”不姓“資”。亞洲“四小龍”發展很快,你們(深圳)發展也很快。的確,當時深圳的人均收入2000元,是八年前小平初次考察深圳時人均收入600元的三倍多。小平在“南方談話”中用通俗的語言表述了一個深刻的經濟學原理,指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于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于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社會主義的本質,是解放生產力,發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14]
1992年3月26日,《深圳特區報》發表了《東方風來滿眼春》,真實記錄了小平同志在深圳視察時所做的重要談話。很快,這篇通訊在國內外引起了轟動效應,小平的“南方談話”精神通過這篇報道向世人傳達了一個重要信息:中國要推進改革開放。
“南方談話”吹響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雄偉號角。以江澤民為首的第三代領導集體審時度勢,立即進行戰略部署。在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報告中,江澤民明確指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利于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15]不久,十四屆三中全會頒布了《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全面而深刻地闡述了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總體目標、基本要求、基本特征和基本框架,勾畫了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總體藍圖和具體方案。從此,中國邁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步伐,中國共產黨在理論上成功地實現了從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到充滿活力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偉大歷史轉折,同時標示著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偉大成果。
2003年,十六屆三中全會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確立了科學發展觀,堅持以人為本,要求經濟、政治、文化的全面發展,城鄉、區域、經濟與社會的協調發展,不同區域的均衡發展,資源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
2013年,十八屆三中全會頒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以經濟體制改革為重點全面深化改革,“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在這里,進一步提升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本質內涵,展示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又一次歷史性飛躍,標示著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又一次本質性升華。[16]
社會主義經濟學隨著實踐上和理論上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作用認識深化的發展而發展。期間,經濟制度中的所有制、分配等方面也隨之發生相應的變化。在基本經濟制度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公有制的實現形式在市場經濟中可以而且應當多樣化。在分配方面,堅持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勞動、資本、技術和管理等生產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持對外開放并積極參與經濟全球化進程。
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包括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理論、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社會主義收入分配理論、經濟全球化與對外開放理論等方面,這些方面是一個整體,統稱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是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最高成果。這個成果的根本特征是實現了從計劃經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轉變,從而引發了一系列基本理論的創新。
初級階段理論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理論根基。中國屬于社會主義何種發展階段問題,在改革開放初期(甚至更早)曾有過激烈爭論。馬克思原先設想的共產主義社會,與中國的基本國情條件不相符合。列寧討論過社會主義發展階段問題,但蘇聯過渡拔高自認為是發達社會主義,并設立了蘇聯模式。中國雖然與蘇聯模式有所區別但也深受其影響。小平同志正確地確立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并堅定地捍衛“社會主義就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這個馬克思主義最最根本的原理,這就為改革舊的經濟制度和創立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奠定了理論基礎。
初級階段理論是實事求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成果。實事求是是毛澤東用中國語言高度概括的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思想路線。改革開放初期小平同志大力倡導實事求是、解放思想,引導全黨全國人民直面“和平與發展”時代主題,摒棄階級斗爭觀念,立足基本國情,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一切從實際出發而不是依賴“本本”和“原則”,創立了初級階段理論,開創了改革開放新局面。
改革開放以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實事求是為指導,并把改革開放的實踐經驗上升為理論,形成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推動了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改革開放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現實基礎。
從過程的演進機理來說,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演進路徑可以區分為黨的政治化路徑和學術化路徑。政治化路徑就是上面討論的以鄧小平為代表的中國共產黨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研究中國的現狀和歷史,形成指導中國經濟建設(經濟體制改革)的理論、路線、方針和政策,解決經濟建設中的實踐問題和理論問題,進而總結、概括、提煉實踐經驗將其提升為普遍性的理論從而豐富和發展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過程。學術化路徑則是指黨的理論工作者、廣大經濟學工作者對中國經濟建設實踐的總結、概括和理論提升,其中包括吸取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最新成果以及中國傳統經濟思想精華,在科學體系、結構內容和概念范疇等理論研究方面對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中國化。[17][18]
實際上,政治化路徑和學術化路徑既融匯一體又相互區分并且相互作用。從思想解放運動和改革開放初期直到改革遇阻時刻,都有一批批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的鼓與吁,有效地支持擁護和促成了黨中央統一全黨全國人民思想推進改革開放的路線方針。在中央對改革開放的“頂層設計”過程中,同樣是在不斷地傾聽和吸取理論工作者和經濟學家的出謀獻策的過程。十四屆三中全會和十六屆三中全會頒布的關于建設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決定,以及十八屆三中全會頒布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成果的集中體現,是黨的政治化路徑和學術化路徑有機結合的集中體現。當然,這三大文獻更加體現其政治化路徑的成果,而其學術化路徑的成果則更多體現在學術界對其科學體系、內容結構和概念范疇的研究文獻和教科書上面。然而,學術化路徑成果的繁榮并不表示政治化路徑上經濟理論基礎的弱勢或缺失。人們可以看到,早在1979年鄧小平就有關于“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的論述。他指出:“說市場經濟只存在于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為什么不可以搞市場經濟,這個不能說是資本主義。”[19]這個論斷就是放在世界社會主義思想史上也是具有歷史地位的,它與西方左翼思想家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提出的“市場中性論”[20]幾乎同時產生,對于國內理論界有關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探索顯然具有方向性的指導作用。
以上分析還可以清晰看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實現主體。提到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實現主體,最直接的答案當然是中國共產黨,因為黨是領導我們事業的核心力量,而馬克思主義是我黨的根本指導思想和引領事業發展的理論基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首先必然與中國共產黨聯系在一起。從深入的層面分析,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實現主體由領袖群體、理論群體和人民群眾共同組成。領袖群體是國情與時代特征的把握者、歷史主題與任務的確立者、路線方針的制定者、理論體系的建構與詮釋者、出現偏差的糾正者。理論群體(包括理論工作者、經濟學家等知識分子)參與了重大理論與實踐問題的探索和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文本建構,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傳播者與運用者。人民群眾的合理訴求是基本動力,人民群眾的社會實踐(包括深圳等經濟特區的“先試先行”)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現實基礎又是其檢驗尺度。[21][22]
以上論述展現了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過程中各機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的演化過程與結果,從中或許可以尋覓到某種“機理”的軌跡,進而去探尋和比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國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大成果——形成過程的“機理”。
事實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國經濟模式,經濟路徑)從其探索、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始終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旗幟、理論體系、中國模式)聯系在一起,其自身就蘊含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精神實質。[23[24]
因此,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機制要素及其相互作用的機理,可以看到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偉大成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形成機理。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形成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項偉大成果,那么,如何確定“深圳試驗”在其中的地位與作用,這無疑是中國經濟特區研究中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重要課題。
(一)改革開放最初是以鄧小平為首的黨中央確立的強國興邦偉大戰略,“深圳實驗”是這個興邦戰略的探測器
局部試驗是我黨重大決策的一種先行試探方式,“深圳試驗”首先是作為改革開放路線的探測器。試驗成功,面向全國推廣;試驗失敗,吸取教訓就是了。在人多地廣的我國,執政黨的這種做法可以防止決策失誤造成的災難性后果。其次,改革開放路線是對閉關自守和計劃經濟體制的顛覆性變革,只有通過成功的范例才能吸引廣大民群,教育掉隊落伍者,瓦解“舊制度的近衛軍”,統一全黨全國人民認識,把局部試驗的成功經驗上升為全黨全國的路線方針。深圳經濟特區作為改革開放的試驗田有其獨特的歷史和地緣因素。深圳是原寶安縣的一個圩鎮,貧窮而又毗鄰香港,改革開放前兩地農民收入相差30多倍,由此又成為廣東乃至全國“逃港”的前沿渡口。此外,深圳相對于諸如東北老工業基地來說是一塊“計劃外”區域,改革猶如從白紙繪畫,開放容易吸引港澳等地外資。
(二)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中國化是一場重大革命,“深圳實驗”是浴血奮戰的先行者
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根本點就是從社會主義計劃經濟最終轉化為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首先要對舊的經濟制度進行改革。然而改革舊制度必然要觸動某些既得利益者,原有的意識形態也禁錮著許許多多干部群眾的思想觀念。這種背景下的“深圳實驗”必然是一場嚴酷的斗爭,一個新舊體制生死較量的戰場,如同小平同志所說,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正因為如此,具有先知先覺的小平同志在確定建立經濟特區時才滿懷深情地發出了“殺出一條血路來”的指令。事實也正是這樣,后來深圳的每一項重大改革都遭受舊勢力舊觀念的責難和非議,“資本主義復辟”的攻擊在很長時期內不絕于耳,深圳的干部和走在前列的同志們都冒著丟掉烏紗帽甚至掉腦袋的危險。只是在鄧小平為首的黨中央的堅決支持下,在廣東和深圳領導干部充分發揮“政治勇氣、創新精神、務實作風和知識眼界”,尤其是充分發揮了這些領導人特有的“變通智慧”,才化解了一次又一次危機。
(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的重大成果,“深圳實驗”是卓有成效的試驗田
在深圳這塊試驗田中,舊有的經濟制度率先被突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所必須具備的各種要素被源源不斷地培育出來。深圳實驗先于全國沖破統購統銷的傳統流通體制,打開糧食憑證供應制度,引入競爭機制和工程招標,進行用工和工資制度等一系列改革,引進外資企業,出口創匯支援了國家層面的改革需求……更重要的是,深圳實驗率先進行市場主體的塑造和市場要素的培育——率先發展生產資料市場、消費品市場、勞動力市場、土地市場乃至資本市場等等市場經濟必備的配套改革,實際上培育了市場經濟體系的雛形,為我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打造了成功的樣板。
(四)在改革開放的關鍵時刻,“深圳實驗”的重大成果鼓舞全國人民走上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康莊大道
20世紀80與90年代之交,蘇東劇變社會主義陷入低谷,國內改革在關鍵時刻困難重重,嚴重的通貨膨脹以及雙軌制導致“尋租”與賄賂等腐敗現象引發了群眾不滿情緒,有人趁機祭起階級斗爭的大旗攻擊改革是執行資本主義路線。在此關鍵時刻,1992年初春小平同志視察深圳并發表具有重要歷史意義的“南方談話”,在神州大地刮起了一股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東風,為第三代領導集體做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英明決策掃除了陰風霾霧。然而僅僅一年之前,1991年春節期間小平同志在上海也談論深化改革開放和發展市場經濟話題,當時上海的理論精英按照小平談話精神,以“皇甫平”為名在《解放日報》頭版發表題為《做改革開放的“帶頭羊”》等系列文章,卻連連遭到“大批判”,北京的重要刊物又祭出改革姓“資”姓“社”的大旗,改革陷入萬馬齊喑狀態。那么,人們不禁要問,為什么深圳與上海兩個“事件”產生的后果如此截然不同呢?按照我們的理解,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小平的深圳視察和談話以及深圳的報道是以“深圳實驗”的成就和事實為依據說話的。深圳經濟特區的改革開放展現出科技進步經濟社會繁榮和人們物質生活迅速提高的繁榮景象,顯示了社會主義新的經濟制度的優越性和吸引力,極大地鼓舞了全黨和全國人民,而人民群眾的主體性要求與向往的力量,是任何反動勢力都無法阻擋的。從這里可以看出“深圳實驗”的重大成果所起到的歷史作用,也可以看到當年鄧小平、習仲勛等老一輩革命家開辟經濟特區決策的深謀遠略。
(五)在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立與發展進程中,深圳經濟特區以不斷創新的精神和機制貢獻力量
1993年,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被寫進國家憲法,全國層面的改革出現了跨越式發展,深圳經濟特區的改革也進入整體性制度建設新階段,并在經濟、社會、政治領域進行全方位的改革推進。深圳開始致力于發展產權主體多元化,建設現代企業制度,建立現代市場體系,從價格機制、市場管理、中介組織等方面形成市場規則,在轉變政府職能、改革審批、財稅、采購、公共品投融資和社會保障等方面修正公共政策,在全國率先形成了市場經濟體制框架,并“以一種示范效應將制度信息‘外溢'至國內的改革領域和各個地區”。[25]實際上,在深圳這片土地上,歷任的領導干部和在這里創業的廣大民眾,已經把那種不斷創新的精神轉化為一種無形的機制,不斷地為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中國化先行先試,貢獻一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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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 彥
F092.7
A
1673-5706(2015)04-0033-08
2015-06-10
本文課題組總顧問:陳圖深、袁曉江,課題負責人和成員:余文烈、吳海山等。余文烈,原深圳市委黨校教授、中華外國經濟學說研究會副會長;陳圖深,深圳市委黨校原常務副校長;袁曉江,深圳市委黨校校委委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