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凡菊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圖書館 廣西 桂林 541004)
徐家麟對民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的貢獻*
曾凡菊
(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圖書館 廣西 桂林 541004)
在民國時期的圖書館學學人群體中,徐家麟是為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做出了卓越貢獻的杰出代表。他的貢獻不僅在于將世界最新的圖書館學理論引入中國,而且還充分體現在他積極嘗試將之與中國傳統圖書館學理論相結合。他所提出的要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圖書館學理論體系的構想,以及對圖書館學是一門什么樣科學的思考,是站在世界圖書館學理論發展前沿的突出表現,也反映出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逐漸走向成熟。
徐家麟 民國 圖書館學 學術轉型 學術貢獻
從民國肇始到新中國成立的30多年間,是中國圖書館學從傳統到近代轉型的重要時期。在這一學術轉型的進程中,大批從事圖書館學理論研究的學人,為之進行了艱難的探索,徐家麟便是他們中間最為杰出的一位代表。學術界有關徐家麟的研究成果可以說是相當之少,只有陳光祚在后來的回憶文章中對徐家麟的學術敏銳性給予了很高的評價[1]。范并思在《中國理論圖書館學的先行者徐家麟》一文中著重分析了徐家麟的圖書館學理論特色,并稱之為“我國現代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的重要奠基者之一”[2]。柯愈春的《追求中國圖書館現代化的思想家徐家麟》一文,主要回顧了徐家麟一生的圖書館學學術追求道路,高度評價他是“近百年來圖書館界杰出人物之一”[3]。其他一些論著對徐家麟雖也有所涉及,但大多僅限于簡單的介紹。本文將從徐家麟與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關系的角度,探討他為民國時期的圖書館學學術轉型做出的卓越貢獻。
徐家麟(1904—1975),又名徐行、徐徐行,湖北沙市人,幼年在老家讀過幾年私塾,1914年隨父親來到長沙,進入中華圣公會三一學校初中部就讀。1918年,徐家麟升入武昌文華中學,并于1922年考入武昌文華大學圖書科,開始了他的圖書館學學術追求之路。1926年,徐家麟從文華大學畢業后前往北京,先后擔任中華教育改進社圖書館主任、清華大學圖書館中文編目員與燕京大學圖書館中文編目主任等職務。1929年,近代中國第一所、也是唯一的一所圖書館學專門學校——武昌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成立(以下簡稱“文華圖專”),校長沈祖榮親自邀請徐家麟來校任教,徐家麟欣然接受并于1930年來到文華圖專,先后講授《圖書分類法》、《圖書經營法》與《英文參考書》等課程。
1935年9月,徐家麟獲得韋棣華基金會的資助,遠赴美國留學。1939年回到已遷至重慶的文華圖專繼續任教,兩年后他接受好友汪長炳的邀請,前往位于四川璧山的國立社會教育學院圖書館博物館學系擔任教授。1945年,徐家麟在《圖書館學報》創刊號上發表了《關于圖書館學的認識幾點觀察》一文,全文近2萬字,分上下兩篇,上篇討論何謂圖書館學,下篇則是徐家麟個人對于圖書館學的幾點認識;在上篇中,徐家麟對國外最新圖書館學理論做出了較為詳細的介紹,其中尤以對美國著名的圖書館學家巴特勒(Pierce Butler)于1933年出版的《圖書館學導論》的介紹最為引人注目[9]。
巴特勒是美國著名的圖書館學家,美國圖書館學芝加哥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1928年,美國第一所設有圖書館學博士學位的學院在芝加哥大學(The Graduate Library School at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簡稱GLS)成立。此前美國各大學的圖書館學院,一直奉行的是實用主義教育原則,學院所聘請的教師也大多是來自圖書館一線的管理人員。這些教員甚至大多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大學教育,采用的教學方式也類似于傳統工匠、師傅教授徒弟的形式。芝加哥大學圖書館學院成立之后,“作為一門科學的圖書館學”,開始采用一種新的圖書館學研究規范,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芝加哥學派”,對此后美國乃至于世界圖書館學的發展均產生了深遠影響[10]。1933年,巴特勒出版了他的專著《圖書館學導論》,該著作從學術、社會、科學、心理、歷史5個方面闡述什么是真正的圖書館學[9]。巴特勒認為,圖書是保存人類記憶的一種裝置,圖書館則是在現代人類意識中傳播這種人類記憶的一種社會機構,“為社會組織必要之原素”[9]。在他看來,“圖書館事業之能成為科學,在能適合新思想之慣例,智識學問,無論其類別為何,必以其客觀現象為起點,并以科學謹嚴之態度觀察值”[9];除此之外,“更須繼續不斷,與其他科門類,互通聲氣,交相借鏡”[9];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圖書館事業在發展之途徑,獲得新希望,當致力于功能,而不注重程序”[9]。這是因為科學的圖書館學是要“尋求學問于代表之現象中,而非特殊之事件。研究圖書館事業,并非研究圖書館”[9]。巴特勒對圖書館學的思考,是圖書館學理論發展新時代到來的重要標志。正如他自己所言:這是把圖書館學作為一門學問進行研究的一次綜合嘗試,是舍去技術一面而決心采用圖書館之哲學考察的最初論述[9]。巴特勒所提出的有關圖書館學理論的思考,一直以來成為圖書館學學人們努力追求的目標。
有關芝加哥學派何時進入中國的論述,論者們說法不一。周余姣指出,徐家麟并非第一個將巴特勒的《圖書館學導論》引入中國之人,早在1936年3月,李永安在《文華圖書館學專科學校季刊》第八卷第一期上就發表了《圖書館學問題》一文,該文對巴特勒的《圖書館學導論》進行了全文翻譯介紹[11]。周余姣認為,李永安在翻譯巴特勒的原著時將“巴特勒”翻譯為“卜特勒”,且采用文言文的敘述方式,加之李永安在民國時期圖書館學界的影響力有限,因此在很長一段時期,以巴特勒為代表的芝加哥學派并未引起中國圖書館學界的廣泛關注[12]。周余姣同時指出,李永安對《圖書館學導論》的翻譯,使得芝加哥學派進入中國的時間提早到1936年[12]。不過在筆者看來,以上論點仍然值得商榷。實際上,早在1933年,徐家麟便已關注到了芝加哥學派,并將其理論介紹到國內。他在1933年發表的《論圖書館作業之學術化與事業化》一文,介紹了芝加哥大學圖書館學院所出版的《圖書館季刊》第一卷第一期刊載的兩篇論文,在這兩篇論文中,威廉遜與韋勃爾兩位學者分別就如何處理圖書館的“學”與“術”之間關系問題進行論述,引起了他極大的關注[13]。
與李永安在翻譯巴特勒著作時并未加入任何個人見解不同的是,徐家麟在介紹巴特勒圖書館學理論之后,用了更多的篇幅來闡釋他對世界圖書館學理論發展的深刻思考。他認為,巴特勒最大的貢獻,在于提出了要使圖書館學科學化的命題[9]。這一命題簡單說來,就是“圖書館業務之推進,須與現代的科學精神無違背,須將科學研究方法應用到能如此處理之種種圖書館業務上面去,并向其他學科之研究,互相借鏡,互換研討的結果”[9]。徐家麟進而指出,巴特勒的理論給廣大的圖書館工作者提供了一個全新的空間,“圖書館學如能努力與科學化的圖書館學的創獲,則圖書館員們將有一種新天地:過去只注意到個別零星技術步驟,今則知講求整個效用;過去只知圖書館成績或功勞表現,今則并知留心理解;過去只求了解特殊事物,今則知解索事象的類型;過去信奉若干觀念,當作金科玉律,今則作求實的考慮,實事求是”[9]。
近代中國圖書館學的發展,無疑是深受西方圖書館學理論的影響。但西方理論傳入中國后,如何與傳統的中國圖書館學理論相結合,這是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過程中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早在20世紀20年代,圖書館學學人們就充分認識到,圖書館學的發展固然需要大力引入西方的理論,但這些來自西方的理論如果不經過本土化的改造,則很難為中國所用。正如1921年從菲律賓大學畢業回國的杜定友所言:“沒有一所外國的圖書館學校能夠養成完全的圖書館學者,以應中國圖書之用。”[14]在徐家麟看來,由于中國傳統圖書館學與西方圖書館學的巨大差別,中國圖書館學的近代轉型必須與中國傳統圖書館學理論緊密結合[14]。梁啟超在1925年中華圖書館協會成立大會上,也提出了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的艱巨使命[15]。
如何將西方圖書館學理論與傳統中國圖書館學理論結合起來,從而構建出“中國的圖書館學”,當時圖書館學家們普遍感到困惑。在他們看來,西方圖書館學理論與中國傳統的圖書館學理論有著太多的格格不入之處。其中,最先感到棘手的問題便是圖書的編目與分類。1929年1月,中華圖書館協會第一次年會在南京召開,徐家麟本人并未出席此次年會,但向會議主辦方提交了兩篇論文,即《〈中國編目論略〉之論略》和《關于圖書分類法之圖解與中籍分類法及表之編制的研究發展》,由他的好友毛坤在會上代為宣讀。前者后來被刊載在《圖書館學季刊》第三卷第一、二期合刊上(1929年6月),題目改為《中文編目論略之論略》。徐家麟在文中首先指出,盡管我國圖書館學中文編目已經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重視,“先后曾見到查修、黃維廉、杜定友諸氏之論文或專書,但考其內容,惜多只得其偏而不能得其全。大概于西洋編目之義例,或詳或略,均嘗逐類及之,求其能適應中文之一切書之編目需要,則容有未及顧到者”[16]。在他看來,“今欲發達中文編目學,一方面固須破除純粹西洋式編目學之迷信與盲從,一方面亦須得自固有之目錄學版本學之桎梏中求解脫,以見于事之所至,理有固然。學無古今中外,胥擇其善者而從之,倘學不同科,自亦可分道揚鑣,各事所事”[16]。徐家麟此處所指出的“各事所事”,當指在中文編目過程中,不能拘泥于西方編目的傳統,而要“擇其善者而從之”。對于如何“擇其善者而從之”,徐家麟的同窗好友毛坤在1936年發表的《圖書館的中國化問題》一文中,也提出了與徐家麟相類似的觀點。毛坤認為,西方圖書館學理論“因是外國輸入進來的,所以它的意義和方法同我們固有的思想方法和情況都有些不同,其間已經融會貫通的固然也有,生吞活剝的地方不能說全無”[17]。毛坤為此批評了當時圖書館學界存在的“生吞活剝”的態度,認為要“洋為中用”,也就是中國化的問題,他說:“我們所謂化,應該要以適用為原則或以能達到我們的高尚廣在的目的為原則。”[17]
筆者在查閱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圖書館學人對圖書館學本土化的相關論述時,不難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那就是其對諸如編目與分類等圖書館業務操作層面的探討相當之多,而對圖書館學基礎理論本土化的探討則少有人問津,徐家麟早年也是走同樣的道路。不過與其他圖書館學人不同的是,他在探討圖書館學本土化過程中,涉及理論層面的探討更多一些,同時他的困惑也更多一些。正如他在論述編目如何本土化時所言:“圖書館編目原多本諸歐美現代圖書館之學術與事業,以為研討進行之根據。但統觀西方各國現有的編目學書,皆詳辦法而不及理論,詳其然而不詳所以然,是豈此種學術本身之原若何學理的根據耶?抑有之,然以其不關重要,或過于艱深,因而忽略之,避免之耶?”[16]他也曾經試圖對之進行一番探討,但“稍有所玩索,結果似尚不無有若干近是之揣測者”[16]。
在經歷了20世紀30年代美國圖書館學理論的洗禮后,徐家麟對圖書館學本土化的認識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他對圖書館學本土化的最大貢獻是提出了要建構一套符合中國國情的圖書館學術事業體系的夢想。徐家麟認為:“我國圖書館學術落后也是當然的事,也是無可諱言的事。愚以為我圖書館界學人,當急起協力研討圖書館學術。為目前需要說,應盡量創制并實施可以供應我國圖書館界需要的種種制度與技術方法。歐美的圖書館學術事業,可以借鏡,但不可以拘泥。”[9]徐家麟認為:“我們自身問題的解決,全有賴于我們自己的努力。我們并應有創制一種適合我國需要與事實的圖書館學術事業體系的企圖。”[9]他此處所言的“適合我國需要與事實的圖書館學術事業體系”,無疑是指中國圖書館學的學術體系必須要與中國國情相結合。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他并未對此進行深入探討,只是粗略地列出了他對圖書館學學術體系的大致構想:“一本完善的圖書館法規,一種適用的圖書館課程,一本詳實的中國印刷史,以及其他許多研究成果。我們樣樣都需要,我們自身問題的解決,全有賴于我們自己的努力。”[9]應該指出的是,雖然徐家麟并未對中國圖書館學術事業體系做出詳細的闡述,但難能可貴的是,當同時代的其他學人對圖書館學本土化的思考大多局限于編目與分類等具體的業務層面時,徐家麟已經提出了中國圖書館學本土化的理想。與同時代的圖書館學人們相比,他大概是第一位提出應該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圖書館學理論體系之人。因此就這個層面而言,他無疑是那個時代的圖書館學學人中對追求圖書館學本土化看得最為深遠的一位。
中國圖書館學界在引入國外圖書館學理論時,對圖書館學究竟是不是一門科學、究竟是一門什么樣的科學等問題直到20世紀30年代才開始有了一些深入探討。1934年,劉國鈞的《圖書館學要旨》一書出版,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著作。劉國鈞提出了圖書館學的“四要素說”,即圖書、人員、設備與方法,并將其稱之為廣義的圖書館學;而狹義的圖書館學則是“研究圖書館管理方法”,也就是“新圖書館運動”之后圖書館學界共同關注的對象[18]。不過從劉國鈞的論述中可以看出,他對圖書館學的理解更多地還是停留在圖書館自身層面,而對與圖書館有關的其他層面則少有論及。
1935年,李景新發表的《圖書館學能成一門獨立的科學嗎》一文,是圖書館學學人有關圖書館學理論探討的一個新成果。李景新認為:“現在圖書館的任務,日益擴大,圖書館的意義也不僅是一種活的教育機關。所以從今日的立場說圖書館學的意義,是包括人類知識學問的記載關于人類的歷史和精神文化及物質文化兩方面的一切事項。”[19]可以看出,李景新的最大貢獻,是已經看到了圖書館學的社會功能,看到了“圖書館學是人類學問中的一部分”[19]。更加難能可貴的是,李景新已經意識到圖書館學“是以有系統的科學方法,專研究人類知識學問及一切動態的記載產生,保存,與應用;使它成為教育化,學術化,社會化,科學化的一種科學”[19]。
就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圖書館學界對圖書館學究竟是一門什么樣的科學進行艱難探索時,美國圖書館學芝加哥學派的出現,給中國圖書館學理論發展帶來了新的方向。從上文徐家麟對巴特勒理論的介紹中可以看出,芝加哥學派所思考的問題,也是近代以來中國圖書館學人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命題,即如何將圖書館學作為一門科學的理論來加以研究,從而更加有力地推動圖書館事業的發展。徐家麟在1933年發表的《論圖書館作業之學術化與事業化》一文中,著重談到了他對圖書館學科學化路徑的思考[13]。他說:“竊以為若即美國如火如荼之圖書館事業,及在彼已經著手研究之圖書館學術,吾人對之,似仍未能遂認為滿足,更未可以自綏、自限、自暴、自棄。不盡其在我,就我中國之圖書館作業,對此學術事業不謀有所貢獻;意以為對圖書館本身求進益,即對我國圖書館學術事業求改進,一舉固可以兩得也。”[13]至于如何使圖書館作業學術化,徐家麟提出了兩條途徑:“一則曰,自圖書館自身已有之學術予以整理、累積、實驗、發揮之工作;一則曰,自圖書館學術以外相關之學術,予以溝通、印證、引用之工作。”[13]徐家麟還提出,在研究方法上除了應用圖書館治學方法外,更須盡量應用科學方法及各科獨具有效的方法,通過相互借鑒,來推動圖書館事業的發展[13]。
頗具意味的是,在20世紀20—40年代,中國圖書館學人前往美國留學主要是進入紐約州立圖書館學校與哥倫比亞大學等美國東部地區的學校。在以哥倫比亞大學為代表的圖書館學理論占據主流的時代,中國的圖書館學人很少有人關注芝加哥學派。與中國其他圖書館學人一樣,徐家麟前往美國留學的也是哥倫比亞大學,但為何他對芝加哥學派產生了如此濃厚的興趣?筆者在追溯徐家麟學術思想的源流時,會發現一個非常有趣的現象,那就是他在前往美國之前,也就是巴特勒的理論尚在醞釀之時,就已經隱約地提出了與之相類似的構想。正如范并思所言,從一開始他就與芝加哥學派有著天然的相似性[2]。
徐家麟于1945年發表的宏文距巴特勒的著作出版已經過去了十多年,而他在該文開篇就表達了對圖書館學理論研究進展不暢的憂慮。他說:“此書(指巴特勒的《圖書館學導論》一書)的出版,足足十年有余,雖說圖書館專題研究的著作,已有好些種類,似白氏的書,卻仍無之。圖書館學研究的進步,誠然并算不得很快。”[9]正如他所言:“在本年上月,文華圖書館學專校,承美國圖書館協會贈送幾冊新出版的圖書館學書刊,托由華萊士副總統攜帶來華。其中一冊,是該協會在去年刊行圖書館學之辭書,筆者有機會得快先睹,自感到欣慰。因個人向來對于圖書館學問題考慮的興趣,仍不時有之,所以檢閱這書的時候,首先便是看它對于圖書館學有何定義,可是結果是難令我滿意的。”[9]徐家麟只看到了“圖書館業”與“圖書館學”兩條,而如“圖書館服務”與“圖書館工作”等字樣,大概是因為美國圖書館界認為其并無任何特殊專門的意義,所以均未收入。徐家麟認為,美國最新出版的《圖書館學辭書》將圖書館業定義為“適用書的知識及某一些原則、理論、技術,于圖書館中書籍及其他資料收藏,設置,保藏,組織,與運用各方面,暨圖書館服務之推廣”[9];而對圖書館學的定義,則僅僅描述為“辨識,收集,組織,應用,印刷的或乎手寫的文件之知識與技能”[9]。在徐家麟看來,圖書館學的定義決不當平庸至此,但美國圖書館學界對之的定義,也決不會是胡亂寫下來的。從這短短的詞句中,徐家麟看到的是美國圖書館界全體,特別那占絕大多數的普通圖書館員們,對圖書館學并未深入接受與研討,這也是他對圖書館學理論研究進展不暢表示憂慮的一大主因。
從以上論述可知,與同時代的中國圖書館學家相比,徐家麟可謂是站在世界圖書館學理論最前沿的一位代表。他看到了美國圖書館學界與圖書館從事具體業務的人們之間的矛盾。在美國一般的圖書館從業者看來,圖書館學研究是圖書館學者的事情,而且也還算不上是什么博大精深的學問;大多數從事具體業務的普通圖書館員們對圖書館學理論相當陌生,因此距離二者打成一片的程度還相距甚遠。美國圖書館學界的情況如此,中國的情況更是如此。面對中外圖書館學界共同的局面,徐家麟在對中國圖書館學界的期許中說:“設若在圖書館學研究方面,能迎頭趕上外人。我們同時卻也需承認,能從(中)學習的也盡多。這也是我們應努力的事。”[9]徐家麟隨后指出,中國圖書館學界當前最根本的任務,是在自尊本業與業界中人的圖書館精神影響下,去做好圖書館服務之事,他說:“愚以為我圖書館界人士,當勿忘所經營的是圖書館,當以圖書館本行的種種專為急務,當有圖書館精神,自尊本業與本界中人;凡圖書館界能將自身業務辦好,是為解決本界困難,并取得外界信任的最好辦法。此業務為何?不用說,最根本的仍是圖書館服務一事。”[9]
綜觀徐家麟民國時期圖書館學學術追求之路,筆者發現,他對圖書館學學術轉型所做出的貢獻,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他一直以來對世界最新圖書館學理論的高度關注,他最早將美國芝加哥學派的圖書館學理論介紹到中國,并一直是芝加哥學派的追隨者;二是他提出了建設符合中國國情的圖書館學理論體系的構想,盡管這一構想在當時沒有完全展開,但其對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的意義不容忽視;三是他對圖書館學究竟是不是一門科學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并就如何建設一門“科學的圖書館學”提出了一些思考。從徐家麟為近代中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所做出的三大貢獻可以看出:盡管中國近代意義上的圖書館學理論研究起步較晚,中國圖書館學界與國外相比固然有一些差距,但就20世紀20—40年代的中國圖書館學發展情形而言,中西之間的差距并沒有學界過去所想象的那么大。中國圖書館學界在借鑒國外先進理論的同時,也在努力找出一條符合中國基本國情的圖書館學理論發展道路。在民國時期圖書館學學人群體中,徐家麟對圖書館學基礎理論的探討及中國圖書館學界的期許,不僅表明了他是當時站在圖書館學基礎理論前沿的一位杰出代表,同時也充分反映出在20世紀20—40年代,中國圖書館學理論取得了非常豐富的成果。雖然徐家麟本人在很多方面未能展開深入的闡述,但他以敏銳的學術視角所提出的一些思考,正是新中國成立之后中國圖書館學發展的方向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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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tribution of Xu Jialin to the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of the Library Science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Xu Jialin was a prominent representative who made the outstanding contribution to the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hinese library science among library scholars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He had not only introduced the latest theory of the library science in the world into China, but also tried to combine it with the traditional theory of Chinese library science actively. His idea of establishing the theory system of the library science which accorded with the condition in China, and his thinking about what kind of science is the library science, was the outstanding performance of standing in the forefront of the theory development of the library science of the world, and reflected that the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hinese library science was moving into a mature stage gradually.
Xu Jialin; Republic of China; Library science; Academic transformation; Academic contribution
G250.9
B
曾凡菊 女,1969年生,土家族,現工作于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圖書館,副研究館員。
2014-09-09 ]
* 本文系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民國圖書館學學術轉型研究(1912-1937)”的成果之一,項目編號:12YJA87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