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南衡陽 421001)
《理論探討》2014年第5期刊載了江蘇師范大學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的《中國新現代性與資本邏輯:中國道路的傳統現代性批判》一文。在這篇論文中,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對資本與中國新現代性之間的關系提出了許多深邃的思想認識和理解,筆者很受啟發。但與此同時,由于作者一方面推論資本運作僅是資本主義社會建設的哲學依據,而社會主義社會的建設則僅是瓦解資本運作,這不僅與現實社會主義的實踐并不吻合,而且現實社會主義的內蘊也并非僅是瓦解資本運作;另一方面既主張資本運作只是現代性的哲學根據,卻又說資本運作是瓦解資本運作的中國新現代性的哲學根據,是以二者之間存在明顯的悖論之處。為表露筆者關于資本運作與中國新現代性之間本質關聯的淺薄之見,故就此請教于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及學界其他方家。
改革開放30多年,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取得巨大發展,雖然有不少國外學者稱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為中國道路、中國模式、北京模式,卻仍在實質上把這種模式歸之于資本主義發展模式的翻版。中國國內也有不少學者開始注意從資本哲學上宏觀審視中國道路,但其中一部分學者依舊按照西方狹隘的經濟視域下的物化資本認識,純粹以數理模型、計量分析方法,單純地從經濟層面看待中國道路發展,甚至鼓吹完全的市場化、私有化;另一些學者則仍舊變相地堅持資本就是資本主義,認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應該是消滅資本的計劃經濟式道路。因而,依據馬克思主義的資本理論,根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的獨特性,探索其與資本運作之間的本質關聯,也是筆者文章關注的主旨。
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論文的第一部分是“資本邏輯:傳統現代性的哲學根據”。他們說:“從世界歷史發展的進展看,與現代性相適應的社會發展道路即為資本主義道路。”[1]73根據在于,“從資本邏輯表征的理論內涵看,資本邏輯是資本主義社會建設的哲學邏輯”;“從資本邏輯的本質特征看,資本邏輯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體現”;“從資本邏輯的社會功用看,資本邏輯具有積極和消極雙重社會建設意蘊”。那么,資本邏輯是否只是傳統現代性的哲學根據,即只是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哲學根據呢?顯然不是。資本邏輯作為世界社會轉向現代化發展的哲學根據,并不是因為它是資本主義這種發展模式的哲學根據,或者說主要的并不在于它是以現實綜合形式呈現的資本主義模式的哲學內在根據,而在于它是支撐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的哲學內在根據,這也就是說,資本邏輯不僅僅只有資本主義,還有其他適宜的、引領現代世界社會發展的社會模式,譬如各種現實社會主義的發展模式。何以這樣呢?從對資本運作表征的理論內涵、本質特征、社會功用的分析即可看出來。
從資本運作表征的理論內涵看,資本運作不僅是資本主義社會建設的哲學邏輯,而且是支撐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各種相宜社會模式發展的哲學邏輯。資本運作所以是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的哲學邏輯,這是因為在這一階段,人類社會的發展目標是形成普遍的物質變換、全面的關系、多方面的要求以及整體的能力體系,途徑則是通過異己的“物”的形式。而資本式的生產,就是為了“社會成員對自然界和社會聯系本身的普遍占有”,即“一方面創造出普遍的產業勞動,即剩余勞動,創造價值的勞動,那么,另一方面也創造出一個普遍利用自然屬性和人的屬性的體系,創造出一個普遍有用的體系,甚至科學也同一切物質的和精神的屬性一樣,表現為這個普遍有用性體系的體現者,而在這個社會生產和交換范圍之外,再也沒有什么東西表現為自在的更高的東西,表現為自為的合理的東西”[2]389-390。換句話,這就是說,只有通過資本運作的充分作用,人類社會才能由“物的依賴性”階段跨入更高的發展階段。那么,如果僅僅把資本運作視為資本主義社會建設的哲學邏輯,第一,它就在實質上成為“資本運作就是資本主義邏輯”說法的變相翻版;第二,它曲解和矮化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相對于古典哲學的創造性[3]1,曲解和矮化了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相對于庸俗政治經濟學的創造性;第三,它嚴重阻塞了現代世界中后發展國家建構適合本國國情的、糅合資本運作的其他非資本主義社會發展模式。
從資本運作的本質特征看,資本運作不僅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體現,更是相宜于“物的依賴性”階段的其他所有社會發展模式生產關系的體現。馬克思對新社會體制(共產主義制度)的構建確實是以深度批判資本主義體制為基礎的,不過馬克思同樣強調了共產主義制度對所有建基于資本運作上的其他社會發展模式的批判,也就是說,馬克思指出了共產主義制度建立的根本前提是充分發揮資本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基礎動力作用,使其通過建基于資本運作上的各種社會發展模式的發展,逐步地創造出“社會成員對自然界和社會聯系本身的普遍占有”,“只有當資本本身成了這種生產力本身發展的限制時,資本才不再是這樣的關系”[1]286。于是在人們認識到資本本身就是生產發展的最大限制時,就“利用資本本身消滅資本”。這也就是說,資本運作秉具的雇傭勞動的現象和關系、資本運作造就的這一階段人與人之間交互關系內蘊的物質利益關系或金錢關系、資本運作致使的公共權力與資本交互作用關系,不只是資本主義體制下存在的現象,而通行于這一階段一切建基于資本運作上的社會發展模式。直接地以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一文中指出的“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實際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作為佐證,講馬克思就是強調“資本邏輯的本質特征應該就是關于資本主義體制下的人的社會關系的理解,或者說,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體現”[1]73-74,是牽強的。無論是在邏輯思維上,還是根據現實實踐發展,都不能直接地或必然地推導出這二者之間的關系。何況既然認為“馬克思使用的‘政治經濟學’不是一個經濟學詞語,而是一個與他的歷史唯物主義哲學相適應的哲學詞語”[1]73,又如何在具體分析馬克思的秉具哲學內蘊的“政治經濟學”——資本運作詞匯時,把它下降為了只是表示支撐資本主義發展的經濟學或政治學詞匯呢?
從資本運作的社會功用看,作為只是存在和支撐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的基礎要素,資本的邏輯作用顯然是一個二重效應:一方面,它肯定性作用的發揮對社會的發展是一個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它否定性的消極影響的存在,則對社會發展是一個阻遏。然而,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不論是對資本運作肯定性作用的闡釋,還是對其否定性作用的闡釋,卻都存在商榷的地方。就其對資本運作的肯定性作用的闡釋而言,第一,只強調資本運作在人類社會由封建主義向資本主義過渡的歷史時期起過革命性的作用,而對資本運作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更大的革命性作用則完全忽視,這是對資本運作歷史本有的全面正向作用的忽視,是對資本運作的只見樹木不見森林,因而沒有真正把握住資本運作的革命性的作用。第二,理性思維、自由追求和平等精神等一些要素是資本運作的內在因素,它們無論是在理論認知層面,還是在現實實踐層面,確實是對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發展具有明顯的推進作用,但是一則它們是資本運作內蘊的因素,并不能就直接地和資本主義的價值理念等同,因為它們也是建基于資本運作上的其他社會發展模式的價值理念。二則不能拿當今時代很少有哲學家在思想深處否定和批判資本的理性思維、自由追求和平等精神,說明資本運作的上述這些要素就沒有對當代世界乃至未來發展造成阻礙。譬如就資本運作內蘊的平等要素而言,由于資本的邏輯本質上是一種對立性發展的邏輯,資本與雇傭勞動之間、資本與資本之間,都并沒有真正的平等關系存在,是以資本運作內蘊的上述因素的肯定性作用只是相對存在,而非絕對存在。就其對資本運作的否定性作用的闡釋而言,第一,資本運作確實不會永遠地起推動社會發展的積極作用,隨著人類社會向新的發展階段的邁進,此前時代的社會動力就會轉變為歷史阻力。不過,一則資本運作發揮肯定性作用的時代并不僅是資本主義時代,二則以資本主義發展的中后期作為資本運作否定性影響時期并不準確,資本運作的否定性影響是始終存在的,影響程度只是各個時期不同罷了。第二,同一性原則即社會建設的“宏大敘事”原則是資本運作的重要特征,現在同一性受到廣泛批判,追求精細化、個體化,但要注意,精細化、個體化同樣也是資本運作的重要特征,因為正是資本運作造就的當代世界社會時空的“碎片化”,才導致精細化、個體化的出現。第三,現在談論資本運作已經開始“退出世界歷史的舞臺”為時尚早,人類社會在自然經濟形態階段經歷數千年的漫長發展,作為支撐人類社會整個“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的元素,資本運作怎么可能僅經歷數十年或者幾百年就完成自身的歷史使命!人類社會在這一階段的發展要達到“一方面整個社會只需要較少的勞動時間就能占有并保持普遍財富,另一方面勞動的社會將科學地對待自己的不斷發展的再生產,對待自己的越累越豐富的再生產過程,從而,人不再從事那種可以讓物來替人從事的勞動”[2]286,還需要很漫長的歷史過程,怎么蘇東社會主義體制探索失利,就歸因到資本運作開始走下坡路了呢?
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論文的第二部分是“資本邏輯瓦解:中國道路的哲學探索”。他們說,從中國現代發展的歷史看,實際上是先后經歷了以西為師、以俄為師,而當中國真正成功地探索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模式,被西方學者稱之為“北京模式”“中國模式”時,許多中國哲學界學者才開始矚目到中國道路的哲學探究,并在探索資本瓦解方面做出了很多探索,這即表征了“資本邏輯已經不能成為左右中國道路的根本要素”[1]75。根據是資本邏輯“不利于更大意蘊上釋放生產力能量”“不利于和諧社會關系的建立”“不利于建構人自由自在發展的社會體制”。但不論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現實實踐,還是理論探究,都說明了資本運用是中國道路實踐的重要的哲學依據。從現實實踐上而言,新中國自1956年經三大改造建立社會主義制度以來的社會主義發展歷程,就是逐步深化認識和有機運用資本的過程。譬如社會主義的經濟體制逐步地由計劃經濟體制轉向由資本支撐的市場經濟體制,并且作為資本前提的市場由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逐漸變為決定性作用。更直接地說,中國共產黨的最高文獻第一次引入資本范疇是在1993年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中,該決定共3次提及資本;1997年中共十五大報告首次使用了“公有資本”范疇,該報告共14次提及資本;2000年中共十五屆四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國有企業改革和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首次使用了“國有資本”等范疇,該決定共11次提及資本;2002年中共十六大報告首次強調民間資本與公有資本“公平競爭”,該報告共7次提及資本;2003年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首提允許非公有資本進入國法未禁止的基礎設施、公用事業等領域,該決定共22次提及資本;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首提資本等生產要素參與分配,該報告共4次提及資本;2008年中共十七屆三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決定》首提新農村發展要注意運用資本要素,該決定共2次提及資本;在2012年中共十八大報告首提加快多層次資本市場發展,該報告共4次提及資本;2013年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做出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不僅更明確地表示“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國有資本投資項目允許非國有資本參股”,而且強調“推動資本市場雙向開放”,“鼓勵和引導工商資本到農村發展適合企業化經營的現代種養業,向農業輸入現代生產要素和經營模式”,“鼓勵非公有制文化企業發展,降低社會資本進入門檻”等等。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現實實踐充分地表明:社會主義的發展需要資本動力的支撐。
從理論分析上看,資本運作不是不利于更大地釋放生產力能量,而是更大程度上助推著生產力能量的釋放。說“從資本邏輯的經濟運行規則看,逐利是資本最為明確的使命”,因而“資本邏輯沒有宏觀視野,即只有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判斷能力”[1]75,這是典型的對資本運作矮化。資本的本性,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的本性是努力通過工作效率的提升,即借助對勞動者素質提高、生產工具革新、勞動對象拓展的不斷刺激,極大地壓縮生產時間和流通時間,以促使社會只需要較少的勞動時間就能產生并保持普遍財富。如果僅把資本運作的逐利矮化為經濟上的利,或者直接說就是金錢,顯然其視野確實不夠宏觀——不過這時資本運作也就不是可以作為哲學根據的資本運作了,而僅是狹隘的經濟層面的運行規則。中共十八大強調我國仍將長期將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什么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就是特指“我國生產力落后、商品經濟不發達條件下建設社會主義必然要經歷的特定階段”。從時間上來說,至少從1956年三大改造基本完成直到21世紀中葉社會主義現代化基本實現的整個歷史時期,都屬于這一階段。為什么社會主義現代化尚未基本實現,作為支撐其發展的基礎動力要素——資本運作——即不能在中國道路實踐上助推更大意蘊的生產力能量釋放了呢?
資本運作不是不利于和諧社會關系的建立,而是辯證地在實質上真正地助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對和諧社會的建構。馬克思主義的辯證法告訴我們,矛盾無時不在、無處不有。就現實社會的和諧目標而言,它只能是一個社會的正向性作用而不是負向性影響對該社會一般運轉的基本支配。資本運作在主觀上是為了不懈地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資本需要借助對雇傭的勞動力的上下對立式役使、剝削,需要與其他不同類別的資本進行程度不同的平行式競爭,而無論是上下對立式關系的資本與勞動,還是平行競爭式的不同類別的資本之間,它們的存在都并非是一種絕對的和諧關系,都不是在直接地助推著和諧社會關系的建構。但資本運作為了能夠不懈地獲得更多的剩余價值,它會在客觀上不斷地沖破各種等級的、封建的、束縛性的社會關系,促進著相對平等的、自由的、民主的社會關系的建構,以利于社會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的順利展開,因而資本運作客觀作用的存在,有助于推進社會和諧關系的發展。而且從總體上來說,資本運作支撐的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社會關系和諧度,明顯高于人類社會在“人身依附”階段的社會關系的和諧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追求的和諧社會及其狀態,無論是在追求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過程及其結果上,還是在追求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過程及其結果上,都在本質上歸屬于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社會關系發展的和諧狀態限度。如果只看到資本運作支撐的當代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出現的支流性的、負面的、不和諧的社會關系境況,而對資本運作支撐的當代中國社會發展的主流性的、肯定的、和諧的社會關系視而不見,或者矮化,則勢必會得出和強調資本運作不利于和諧社會關系的建立的結論。如果全面地、正確地審視資本運作對當代中國和諧社會建設的正反兩方面影響,則就會注意到:資本運作的正向性作用仍占主導。
資本運作不是不利于人自由發展的社會體制建構,而是在客觀上助推著人類社會的社會體制向有利于人的自由方向發展。資本運作內含的人的自由確實是與馬克思預想的共產主義時代的人的自由在內涵上有著重大差別,“差別之大,甚至可以表述為性質不同的兩個事物”[1]76。這是由于資本運作內含的人的自由在本質上歸屬于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發展階段追求和達到的自由境態,而馬克思預想的共產主義時代的人的自由在本質上歸屬于人類社會在“時間經濟形態”發展階段追求和達到的自由境態。但沒有資本運作內含的人的自由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發展,人類社會就根本不會跨越進實現人的自由和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時代。資本運作支撐的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達成的自由狀態不僅是人類社會在“時間經濟形態”階段實現的人的自由狀態的必要的前提,而且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達成的人的自由的最高和最全面狀態,也是源自于資本運作正向性作用的發揮——人的自由狀態不是隨心所欲、不是烏托邦,它的每一步發展和每一階段達成的狀態,都建立在社會一定的政治經濟文化發展程度和人的綜合素質與能力程度的基礎上。資本運作是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充分發展的基礎動力因素,因為人類社會所處的“物的依賴性”階段是商品經濟充分發展的階段,這一階段是“建立在對物與關系二重復合中介依賴關系基礎上(資本由于自身秉具的獨特屬性——同勞動二重性、商品二重性一樣,資本具有物質外觀和關系內核二重性,因而使資本生產過程成為勞動過程和資本社會關系生產過程二重化的辯證統一過程)成為推動這一階段社會發展的具體動力和實現社會普遍聯系的中介媒質”[4]17。因而,資本運作也是決定著人類社會在這一階段的自由狀態能否充分發展的關鍵。換句話,資本運作支撐的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達成的自由狀態,是人類社會在“時間經濟形態”階段實現的人的自由狀態的充分前提。中國道路的終極理想和最高目標確實是為了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社會,但它本身歸屬于資本運作支撐的人類社會發展的“物的依賴性”階段,而不是“時間經濟形態”階段。中國道路只有積極地駕馭式地運用資本,使中國社會充分達成在“物的依賴性”階段人的發展,才能真正推進中國社會跨進到更高的“時間經濟形態”階段的人的自由發展。
曹典順先生、張麗霞女士論文的第三部分是“中國新現代性:傳統現代性創新”。一方面,他們說,引領中國道路發展的資本運作“已經不是傳統資本邏輯,盡管本質上依然是資本運作在起作用的中國新現代性,也已經不是傳統現代性”。另一方面,他們又認為:“中國新現代性只是在內涵上不同于傳統現代性和不同于其他形式的現代性,就中國現代性的本質而言,它依然屬于現代性的范疇。既然中國新現代性根屬于現代性,那么,資本邏輯就依然沒有脫離中國道路,或者說,當下的中國道路還不能與資本邏輯進行切割。一方面是中國道路促進了資本運作瓦解,另一方面是當下中國道路不能與資本邏輯進行切割。”[1]76我對此提出兩點看法。第一,盡管由資本運作支撐的中國新現代性確實不同于傳統的現代性,因為傳統的現代性首先和通常地是以資本主義的資本運作形式推進,而中國的新現代性卻是以社會主義的資本運作形式推進。二者都基于資本運作的背景,使得它們的確同“根屬于現代性”。第二,中國道路的積極實踐,的確推進了資本運作的逐漸瓦解,但這種瓦解資本運作的方式卻是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唯物主義式的,而非機械教條式的。也就是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真正堅持了馬克思指出的揚棄資本運作,不是只憑主觀、外在去消滅資本運作,而是堅持資本運作的自我瓦解和瓦解資本的邏輯的有機統一,在占有資本文明中消滅資本。因為不僅資本運作的否定性因素存在是促使其自身滅亡的原因,而且同時資本運作的肯定性因素也是促使其滅亡的因素?!皬倪^往我們對馬克思的資本的歷史極限理論的片面理解的情況來看,……對于資本的歷史極限的肯定性內容、對于資本的偉大文明作用的理解遠遠沒有達到馬克思理論應有的境界,從而在實踐中帶來嚴重的損害。”[5]41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開拓的新現代性的根本特色之處在于,它不是單向度的瓦解資本運作,而是積極駕馭式地運用資本,既積極確保資本運作的正向肯定作用充分發揮,也辯證地追求對資本運作負向性消極影響的有效抑制。
具體而言,現代化是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必然追求和達到的一種發展狀態,現代性是對現代化具體導向、特征導向和實踐導向的根本支撐。新現代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根本指針,它雖然與經典現代性、后現代性、第二次現代性有重大的不同,譬如不是由代表資產階級利益的政黨,而是由代表無產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利益的共產黨引領前進;不是使社會的發展呈現兩極分化,而是為了追求社會成員的共同富裕;不是使社會自身和人與自然異化式發展,而是追求社會自身和人與自然的秉價值性與生態性發展,但它本質上仍歸屬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追求和達成的現代性界限內,而并非是歸屬或代表本屬更高的時間經濟形態階段的共產主義現代性。指引中國道路前進的新現代性是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發展追求和達成的其中一種現代性,資本又在現代性的存在上具有基礎性支撐的影響,這就根本地決定了中國新現代性的建構必須要展開對資本的駕馭式運用:第一,積極、駕馭式地運用資本,中國的新現代性建設才會實現現代社會的物質內容目標?,F代性支撐的現代社會對其物質層面發展的基本目標是形成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體系。普遍的社會物質變換體系就是社會形成普遍的勞動體系和造就普遍有用性的體系。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才能造就普遍的勞動體系——資本對剩余價值的不竭追逐,會促使社會各個層面形成勞動創造價值的動態運演;才能造就一個普遍有用性的體系,即資本會充分利用人的屬性和自然的屬性,以全方位地滿足人類諸種需要。中國的新現代性建構必須形成和達到現代社會對其物質層面形成普遍的物質變換體系的目標,因而它須要資本的積極參與。第二,積極、駕馭式地運用資本,中國的新現代性建設才會實現現代社會的精神內容目標?,F代性支撐的現代社會對其精神層面發展的基本目標是形成普遍的社會聯系體系。普遍的社會聯系體系就是表現為人的全面的聯系和普遍的交往的體系。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由于它本質上是一種商品經濟的生產,它對社會空間全方位、立體式的不竭拓展,促使毫不相干的社會成員之間基于可衡量的交換價值而互相、全面、立體地聯系起來。中國的新現代性建構必須形成和達到現代社會對其精神層面形成普遍的社會聯系體系的目標,因而它須要資本的積極參與。第三,積極、駕馭式地運用資本,中國的新現代性建設才會真正實現人化自然與自在自然的良性互動。資本式的社會生產,就其存在的消極影響而言,確實是造成人化自然與自在自然關系動態失衡的重要因素,并且只有真正地瓦解、消滅了資本邏輯的存在,才能真正地實現人化自然與自在自然的平衡關系,但其積極作用的存在,尤其是具體的社會形式使資本存在由生態資本化轉為資本生態化——資本從視生態環境為無需成本的無盡禮物轉為遵照合乎生態規律下的生產,譬如通過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建立健全,資本式生產被納入到資源有償使用、生態補償的動態運轉中,同樣是中國新現代性建構的必備環節。
現當代世界社會發展所處的人類歷史長河中的“物的依賴性”階段的時代背景,決定了資本運作不僅是傳統現代性的哲學根據,也是中國道路探索的新現代性的哲學根據。新世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實踐要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時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百周年時基本實現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乃至達成更高更遠的目標,都需要借助對資本的駕馭式運用。所謂駕馭式運用資本,即不應只是單向度的對其主觀瓦解,而是在綜合把握資本雙重屬性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其積極性,盡可能地限制其消極影響,以資本自我瓦解與對資本的瓦解有機結合即占有資本文明的方式逐步地消滅資本。中國新現代性的發展所以需要有機駕馭資本這個環節的參與,根本上在于,中國新現代性的發展本質歸屬于人類社會在“物的依賴性”階段的發展,資本又是“物的依賴性”階段任何社會形式所必備的一種動力元素。因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具體社會形式對資本的駕馭式運用,是中國新現代性建構的重要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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