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糾紛解決的傳統策略分析

吳良良

（浙江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農村糾紛解決的傳統策略分析

吳良良

（浙江師范大學 法政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隨著農村經濟的發展和現代化的推進，農村中越來越分化為獨立的個體，農民之間的經濟相關度降低，導致了農村社會的糾紛增多。傳統策略所依據的鄉村共識出現解體，而這種解體又帶來了暴力解決糾紛事件的增多。相對于暴力手段，理應引入法律的因素，使法律成為糾紛解決的最終方式，同時構建傳統習慣與法律相結合的糾紛解決體系。

農村糾紛；傳統策略；法律

一、引言

中國傳統的鄉土社會，實際上是由王法和家法（主要是家法）組成的“二元結構”的法律體系。費孝通認為，鄉土社會的權力結構中，雖則有著不民主的橫暴權力，也有著民主的同意權力，但是在這兩者之外，還有著教化權力，費孝通稱之為長老統治［1］。在傳統鄉土社會，一旦村民們發生了糾紛與沖突，首先想到的解決方法不是法律，而是請社區中聲譽較高的長老、族長出面，以家族和鄉鄰為基礎的人情、禮俗和習慣規矩來進行調解和緩和，經常使用的就是所謂的“都是一個姓一個祖宗一家人”、“看在鄉里鄉親的情分上”、“早不見晚見”等一類具有濃厚血緣家族和鄉土意識的民間法進行指導，在這里，國家法是很少派上用場的［2］。同時，禮俗作為一種社會秩序最適合于血緣社會。反過來，任何血緣社會只能以禮俗來維持。

隨著社會主義制度的建立，經過村民選舉或者國家指定的基層政府組織形式成立，對鄉土氣息濃厚的農村來說是一次劃時代的變革。由于長老制的解體，在面對農村糾紛問題時，民間法的地位就開始下降，而國家法的地位逐步上升，二者從傳統社會到現代社會走的是一條此消彼長的路線。國家法進入農村，對于農村傳統習慣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因此，在處理鄉村糾紛時，地方性文化共識中的調解規范開始讓位于現代法律，地方小傳統的魅力逐漸被國家大傳統的侵蝕力所消磨［3］。

雖然說國家在農村建立起全能型政府，但是，民間自生的調解力量并沒有就此消失，相反，它還以一種別樣形態出現在糾紛事件中。如果只關注村委對于鄉村糾紛解決的重要性而忽視農村自生調節力量，必然會出現片面的情況。因此，在面對糾紛解決事件時，有必要從鄉村自生的調節力量和鄉村外部調節力量兩方面來加以考慮。

在面對糾紛時，傳統策略雖越來越不能有效解決矛盾，但是在糾紛發生的初期，其擁有的安全閥作用在防止糾紛激烈化方面有著一定的作用，也成為農村糾紛發生初期的解決之道。這一方面有利于發現傳統策略中存在的問題，進而為農村糾紛的解決提供借鑒；另一方面，通過對傳統策略的分析，探索農村糾紛傳統與法治相結合的解決路徑。

二、農村糾紛解決的傳統習慣

進入現代社會，隨著人們活動范圍的增加和交往活動的加深，人與人之間已經擺脫了過去那種鄉土觀念和親情觀念的束縛，變得相互間越來越隔閡。這一變化導致的后果就是每個人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任何損害自身利益的行為都被視為一種威脅。在農村，每個人的生活空間就是這么多，因此，為了占用更多的資源，勢必會與別人產生糾紛。面對糾紛，農村中內生的一套調解體系首先發揮作用。

（一）村莊內生的糾紛調解系統

1.通過和事佬解決

在民間的生活世界中，習俗慣例起著與國家法律一樣的社會控制和約束人的行為的作用。在中國社會中，一起糾紛往往不會首先訴諸法庭，大多要經過民間依據習俗慣例的調解，即使糾紛上了法庭，習俗慣例對于糾紛的順利解決也仍然具有促進作用。正如費孝通所言，傳統的鄉土社會是由長老進行統治的［4］。長老手握最終裁決權，其具有的權威讓糾紛雙方心服口服。隨著傳統社會的解體，長老統治退出了歷史舞臺。但是農村中有了糾紛后又不能直接面對國家權力，因此和事佬就在這種情況下產生了。和事佬是農村糾紛的第一道調解力量，其主要是由農村中樂于做這種調解工作或者與糾紛雙方關系較好的人來擔任，并且和事佬是一個不固定的人，其調解原則是以和為貴和倫理道德等鄉村共識。這與費孝通和王同惠早年在廣西花籃瑤調查時有所不同，其調查表明，一個村子里的糾紛解決往往是通過一個所謂“明白人”來實現的，這個人實際上就是村里的能人，他不僅清楚的記得過去在村里發生事情的解決辦法，而且還要懂得當時村里人一般認可的行為原則，另外他要樂于幫助別人解決糾紛。隨著他所處理的糾紛逐漸增多，當村里人出現糾紛時都會主動找這個人幫忙協調，他就成為了村里的和事佬。若是村里人覺得這個人不再能在糾紛中說公道話，或者說村里人不再去請他出面調解糾紛時，他的頭目地位也就失去了［5］。和事佬在矛盾的初級階段，對于化解糾紛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2.通過路邊社來解決

在農村中，總有那么幾個固定的地點，會產生固定的人來聚集。這就類似于在集中結社，因此稱為路邊社，其實就是一種路邊聚集起閑聊的一個場所。每個農村的聚集地點無外乎村的兩頭，再就是村中央，這三個點會出現幾個路邊社，并且社員還會相互之間進行流動，以此來交流最近得到的消息，閑話家長里短。可以說，路邊社是農村八卦的出版地，也是各種消息的集散地。

路邊社在面對村民糾紛時也會發生作用，對于糾紛的解決會產生一種促進作用。在路邊社里，任何事情都可以拿出來說和評論，并且哪家出了解決不了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幫忙出主意解決。因此，農村糾紛也可以在路邊社里解決。在路邊社里，大家的地位是平等的，一般是有人找出來話題，大家一起討論，并發表各自的看法。在面對村民糾紛時，路邊社更容易發動群眾的力量，而人數上的優勢，往往會令糾紛得到解決。在和事佬不能幫助解決糾紛時，路邊社也是糾紛解決的較好選擇。村民在路邊社中直接面對村莊輿論，這對間接獲得村莊輿論的效果要好一些。村民在路邊社解決糾紛的過程是這樣的：在一次聚集中，糾紛一方會將問題拋出，并且詳述糾紛的起因，讓村民分析錯究竟是在哪一方。在經過討論后，大家會給出標準，這個標準是鄉村傳統習慣或者共識，也可以是道德倫理。在聽取了大家的意見后，糾紛一方會回去考慮。路邊社的解決糾紛效果一般，糾紛雙方一方面是為了尋求心理安慰感，并且尋求路邊社對自己的支持，以顯示出另一方的過錯，因此其有時能夠幫助解決糾紛。但是如果路邊社中村民的話語不當或者出現過激的言辭，就會導致相反的結果，即矛盾激化。因此在路邊社中，村民的言行和評判的標準就是一個難以把握的問題。但這是農村糾紛解決的一條比較有效的路徑，路邊社依然是農村糾紛調解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3.尋求村委解決矛盾

村民委員會代表國家對農村進行管理，同時也是農村糾紛調解的主體。農村的大情小事，幾乎都是由其管理。村委成員是由在村民委員會所推選出的村民代表公開民主選舉產生。村委利用國家賦予的法律權利，為村民解決他們之間的糾紛，是農村糾紛的初始仲裁者。村委調解在農村的糾紛解決中，尤其是沖突不大的矛盾中發揮了積極的作用，但是，如果矛盾沖突比較激烈，借助于村委調解是無法達到矛盾雙方滿意的結果，因此，需要借助于其他村莊外部的途徑來解決。

（二）村莊外部解決糾紛的力量

1.派出所解決

在與村民的交談中可知，在問到如果村里不給解決問題時怎么辦，村民的回答是“那就找派出所調解”，這說明鎮派出所在農村糾紛的調解中也是占據一個重要位置。這是一種有效的解決農村糾紛的方法，但是一般情況下，村民不會去找派出所要求解決糾紛。只有面對特別劇烈的糾紛時，才會打電話叫派出所來解決。派出所調解糾紛時依據國家有關法律耐心說服和協調，以達成糾紛的解決。面對農村的暴力解決糾紛的方式，往往只是進行制止和批評教育，比較嚴重的要采取拘留和其他管制措施，因此，派出所來解決糾紛也是一種糾紛解決的良好途徑。

2.鄉村混混解決

鄉村混混是鄉村黑惡勢力的一種形式，是威脅農村安全穩定的因素之一。村民稱鄉村混混為“小痞子”，并且對于其父母親戚施加強大的輿論壓力，迫使鄉村混混遠離農村，留在了城市。因此在面對糾紛時，特別是糾紛通過傳統手段無法解決時，鄉村混混就會出面協調，但是，他們往往采取一種極端的手段，這種解決糾紛的方法往往使矛盾更加激化，不能有效解決糾紛。

3.暴力解決

鄉村暴力在農村時有發生，其可分為顯性暴力和隱性暴力。顯性暴力即平時的語言暴力和身體暴力這些看得見的暴力實施方式，其主要是發生在鄰里糾紛和土地糾紛中。語言暴力在農村糾紛中出現的次數相當頻繁，對于農村糾紛的解決有很大的阻礙作用，甚至能加劇糾紛矛盾的激化。一時的呈口舌之爭只能阻礙糾紛的解決。相對于顯性暴力，隱性暴力就更容易激發矛盾，隱性暴力更多地體現于報復手段。因此，有矛盾的雙方很容易會以破壞對方的財產為目的，藉此施加壓力迫使其屈服。表面上，暴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糾紛，但是，它能破壞農村鄰里之間的和諧穩定，對人民的財產安全和生命安全產生了極大的威脅，這種解決糾紛的方法是不可取的。

三、糾紛解決的體系建構

經濟的迅速發展沖擊了村民內心的道德體系，造成了傳統道德的進一步解體，這也直接促使了糾紛解決的傳統策略的衰落。沒有了鄉村共識的約束，在面對糾紛時，即使有人從中調解，也不會有太大的發展。農民沒有了鄉村共識的約束，在家族觀念慢慢淡化的影響下，很容易在暴力解決糾紛的道路上前行。因此，應該采取有效措施化解糾紛。

1.進一步強化基層政府解決糾紛的能力。要將村委解決糾紛當成是一項考核村委政績的標準，促使其在村民糾紛的解決中擺正心態，發揮村委的糾紛仲裁主體的作用。從基層政府的角度來說，增加考核內容，不單純以經濟指標為主，而應該以農民利益為主，將糾紛解決納入村委政績考核的一個重要方面，以加深村委對于農村糾紛的重視。

2.建立和完善人民調解制度。人民調解是在人民調解委員會主持下，規勸引導糾紛當事人互諒互讓、平等協商，依照法律、政策和社會道德自愿達成協議，從而消除爭執的一種群眾性自治的糾紛解決方式。這為糾紛解決提供了法律上的支持，并且規定了調解的原則、方式等，使得民間糾紛調解有法可依。在執行過程中，擴大調解委員會的糾紛調解范圍，降低姿態，將工作領域深入到群眾的方方面面，做到方便群眾；要加強調解隊伍的選拔和建設工作，選取農村中具有調解經驗的群眾擔任調解委員。和事佬因為有著豐富的農村調解經驗，因此很適合農村調解員的工作。人民調解還必須與基層法院、信訪部門相銜接，做基層法院在農村的代理人，以幫助農民解決糾紛。

3.從國家的角度來說，在依法治國理念的指導下，繼續推行送法下鄉，在下鄉法律的選擇上要符合農村的具體情況，做到與農民的具體實際生活相聯系。擴大鄉鎮法庭的活動范圍，使其能夠深入農村，真正為農民服務，再者發揮法律的約束作用，對有用暴力解決糾紛的情況予以制止和懲罰。最后，轉變糾紛不出村莊的觀念，在糾紛村內不能協調解決的時候，要向農民宣傳主動拿起法律的武器來化解糾紛，這能有效地防止暴力解決糾紛事件的發生，有利于農村的穩定和發展。

四、結論

農村在中國經濟發展過程中一直扮演著重要角色，為城市經濟的騰飛注入了強大動力，促進了中國現代化的飛速發展。農村的穩定直接關系著全社會的穩定，而農村糾紛的解決效果對于農村社會的穩定具有重要作用，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相互促進的關系。在面對糾紛時，和事佬、村委會、派出所都是解決糾紛問題的行之有效的途徑，如果上述途徑不能解決糾紛時，人們就要想到拿起法律的武器來保護自己的合法權益，達到解決糾紛的目的。另外，國家的相關部門一定要加強法制宣傳，讓法律深入到千家萬戶，讓人們學會知法、懂法、遵法、用法，面對糾紛不能解決時，首先考慮通過法律途徑。在我們國家依法治國的今天，讓法律逐步成為農村解決糾紛的重要途徑。

［1］費孝通.鄉土中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83－85.

［2］田成友.法律社會學的學理與運用［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02：91.

［3］趙曉力.基層司法的反司法理論——評蘇力〈送法下鄉〉［J］.社會學研究，2005，（2）.

［4］趙旭東.權利與公正——鄉土社會的糾紛解決與權威多元［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8.

［5］王同惠.廣西省象縣東南鄉花籃瑤社會組織［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39.

（責任編輯 梅煥鈞）

The Traditional Strategy Analysis of Rural Dispute Resolution

WU Liang－liang
（School of Law and Political Science，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Zhejiang，321004）

With the developmentof rural economy and the advance ofmodernization，more andmore rural areas are separated as independent individuals which caused the less economic connections between farmers.Thus the number of disputes in the rural society is increasing.The collapse of rural consensus，which is the basis of the traditional strategy，is appeared，and the disintegration increases violence to solve disputes.Compared to the violence，the legal factors are supposed to be introduced，and makes the law be the final way to resolve disputes.Meanwhile，the dispute resolution system that the traditional habits combined with law should also be built.

Law；The rural disputes；Traditional strategy

D668

A

1672－2590（2015）02－0133－04

2015－01－17

吳良良（1985－），男，山東萊西人，浙江師范大學法政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