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潤
(大理大學民族文化研究院,云南大理671003)
[語言與文學研究]
董永故事形成期的地域性特征
周之潤
(大理大學民族文化研究院,云南大理671003)
董永的故事自形成以來便被不斷完善和豐富,但有關于董永故事的研究卻并不多,特別是有關于董永故事在傳播中所表現出的地域特征。在對董永原型探究以及關于《天仙配》研究基礎上,通過對董永故事產生發展變化的梳理,探究董永故事在形成期所表現出的地域特征。
董永;民間文學;地域特征
董永遇仙故事在形成為系統完整的故事之前經歷了一個相當長的過程,而此過程中體現了諸多地域特征和社會現象。一個傳說產生時必然不自覺地與當時當地的民風民俗緊密聯系,使民間傳說天生帶有了產生地的地域特色,董永遇仙故事正是如此。
“神話”和“傳說”的區別在于--此故事所描述的主角是神還是人化的神,是更注重神的神性還是更注重神的人性。簡單說來,把“神”從“神的位置”上拉下來,并給予他們人的思想情感,就是對神的人性化改造。
(一)初步改造時的地域特征
在民間文學的領域里,內容的世俗化是永恒趨勢。在《中國民間文學》中,李惠芳指出:“民間傳說,是廣大民眾創作的、與一定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和地方古跡、自然風物、社會習俗有關的故事……傳說的最初階段是與神話相交叉的。”故對于神的人性化改造成為“神話”向“傳說”發展必不可少的一步。
而董永遇仙故事在形成過程中明顯體現出這一趨勢。董永故事最早最完整的記載來源于干寶的《搜神記》:
漢董永,千乘人。少偏孤,與父居。肆力田畝,鹿車載自隨。父亡,無以葬,乃自賣為奴,以供喪事。主人知其賢,與錢一萬遣之。永行三年喪畢,欲還主人,供其奴職。道逢一婦人,曰:“愿為子妻。”遂與之俱。
主人謂永曰:“以錢與君矣。”
永曰:“蒙君之惠,父喪收藏,永雖小人,必欲服勤致力,以報厚德。”
主曰:“婦人何能?”
永曰:“能織。”
主曰:“必爾者,但令君婦為我織縑百疋。”于是永妻為主人家織,十日而畢。女出門謂永曰:“我,天之織女也,緣君至孝,天帝令我助君償債爾。”語訖,凌空而去,不知所在。
千乘,即現在的山東博興。從《搜神記》的描述可知,該故事最早產生于兩漢時期,這正是黃河流域最為繁華和先進的時代。從地域上來看,博興(即千乘)地處平原,光照充足,利于桑蠶養殖和麻的生長,為織造手工的興盛提供了客觀條件。所以在董永故事中,仙女就成了善紡織的姑娘。與此同時,發達的經濟帶來了民眾在精神文化上的更高需求,“神話”這一古老的文學形式已不能滿足人們的這種需求,這就為對“神的人性化改造”提供了現實基礎。
由上可知,此階段“董永遇仙”故事中的董永與仙女之間只是“幫助與被幫助”的關系,董永跟主人之間也只是單純的雇傭關系,不存在階級的分化和剝削。此時的仙女雖然也是作為“神”而存在的,但已開始融入人的社會,雖然還不完全有人的情感,但已經成為被人化的神的形象并參與進一個有關于人和人性的故事中。所以,此時的董永故事是對神仙世界人性化改造的一次嘗試。神話是各種樣式敘事文學的源頭。從神到人的“神圣歷史”是神話最重要的敘事主題,也是神話最基本的敘事模式。神話的作者是原始初民,當他們把自然力和社會現象人格化,并且超越人類極限之后,“神”就出現了。而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科技的發展,自然之力實際上被支配,人們不再用這種方式來反應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他們開始用一個新的途徑來宣泄對世界的認知和自己的情感愿望,這便是傳說。人們對于神的敬畏隨著對自然的認識加深而降低,同時,人對自身的關注開始上升,對于自身生活的關注開始上升。
由此可見,對神的人性化改造的初期,也就是神話向傳說過渡的過程。董永傳說最早產生于今博興一帶,與其所處地區自然環境和經濟發展程度有著極大關聯,這就是董永故事在“對神的人性化改造過程”中體現出來的地域文化特征。
(二)進一步改造時體現的地域特征
在后世留下的傳說中得知:董永賣身葬父之后遇到仙女相助,而在仙女升天之際,董永發現仙女身上的衣服竟然沒有絲毫縫隙,這就是“天衣無縫”的來源。
值得一提的是,“天衣無縫”的故事雖然也是董永故事的一個情節,但這一情節的發生地卻搬到了丹陽(今鎮江丹陽)。丹陽是江蘇省的歷史文化名城,地處長江中下游平原,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有利于各種作物的生長,手工業和農耕技術也就更發達一些,人們對于衣物的要求也從“遮羞保暖”上升為向往精美的“天衣無縫”,在一個農業和手工業都相對發達的地方,產生一段有關于對精美衣物崇拜的故事是不足為奇的。
在兩漢時期,經濟重心在黃河流域,此地流行“深衣制”,這種服飾將上下衣連為一體,制作工藝簡單、便于行動,在褲子產生之前起到良好的遮羞功能。但到了南北朝時期,經濟重心隨著“北人南遷”而逐漸轉移到長江流域。長江流域的貴族女性開始流行的“雜裾”。雜裾的審美價值遠大于實用價值,它的制作在歷代傳統服飾中最為繁瑣。在這一轉變中不難發現,當經濟重心南移時,由于技術的發展,人們對于衣物的要求也更高了。
由此可見,當“天衣無縫”的故事產生時,經濟重心已逐漸開始從黃河流域(博興)轉向長江流域(丹陽),而董永故事也從單純的“神仙獎勵孝行”發展成有關于制造技術崇拜的故事。
“董永遇仙”與“牛郎織女”之間有著眾多的相似點:
首先,都是人間貧苦男子遇到天帝之女的故事。在董永故事中,仙女奉命下凡與董永結為夫妻;而在牛郎織女里,織女被牛郎用計困在人間作為夫妻。
其次,仙女都是通過織布來幫助人間男子脫離困境。在董永故事中,仙女十日織縑百疋使董永提早結束了奴役生涯;而在牛郎織女的故事里,織女通過織布與牛郎過上富足生活。
再次,人仙之間的戀情都不被神仙世界所接受。在早期的董永故事中,在做了夫妻之后仙女主動回到天界;而牛郎織女的故事則增加了夫妻二人與天界的對抗,最終分隔兩地的情節。
鄭振鐸先生曾在《中國俗文學史》里考證,董永的故事和牛郎織女的故事其實擁有著共同的來源,只不過董永的故事更多是通過文人創作和再加工,而牛郎織女的故事則從它脫離了“神性”就一直被底層民眾所豐富和流傳。即董永故事和牛郎織女的故事只是“人仙戀”這一源頭故事向兩個不同方向發展而形成的不同故事,前者是上層知識分子的理想——高中秀才、孝感動天、嬌妻相伴;后者是底層民眾的愿望——家底豐厚、妻兒滿堂。
在這一層面來說,牛郎織女的故事其實是更加世俗了的董永遇仙故事,人間男子從秀才變成農民、仙女從被迫下凡到主動思凡,而且,牛郎織女的故事豐富了董永遇仙故事的內容,所以,牛郎織女的故事可以看作是對董永故事的繼承和發展。
從“天衣無縫”到“男耕女織”是把神人化的最終過程,是生產力水平提高的側面反應。在這個轉變中可以得到如下結論:在早期的董永遇仙故事里,仙女還是與人的社會有些格格不入的,如她服飾的特別,和對人類社會沒有眷戀的感情。而到了南朝時代的牛郎織女故事中,織女變成了甘心與牛郎同甘共苦的人間婦女形象。這就是從“天衣無縫”到“男耕女織”的重大轉變。這一轉變體現了底層民眾對于人仙相戀更深層次的理解,使人仙戀逐漸變成人和人之間的生活,這是一種基于現實的理想化結局。
由此可見,牛郎織女故事雖然在后期與董永遇仙故事完全地分離開來,但在早期,牛郎織女的故事是作為董永故事形成的一個階段來呈現的,只不過牛郎織女的故事更加世俗化。從“天衣無縫”到“男耕女織”的變化是農耕社會中原地區人們生活最常態的現實反應。因為不管是在黃河流域還是在長江流域,都是以農耕文明為主的地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種植和采桑不斷被文人墨客書寫,也不斷被體現在“董永遇仙”故事的形成過程中。
[1]李惠芳.中國民間文學[M].武昌: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104.
[2][東晉]干寶.搜神記[M].北京:中華書局,1979:14.
[3]祁連休,程薔,呂薇.中國民間文學史[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8:25.
[4]鄭振鐸.中國俗文學史[M].北京:北京工業大學出版社,2009.
I206
A
1673-0046(2015)9-018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