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土資源是自然的產物,并隨著自然的演替不斷地變化。分布在地球表面水土資源的結構不同、性質不同是一個客觀事實,而不同性質的水土資源在演替的過程中其結構和性質會發生變化。就純自然的角度看,不同性質的水土資源并存,其間并不存在好壞優劣上下之分。只是由于人類社會存在和延續的需要,以文化的方式去利用水土資源而已,人類需要什么樣的生物產品和生物能因人類的文化而異。這樣一來,從人類社會的角度著眼去評估水土資源時,其利用價值才會互有區別。
在不同文化規約下的人群希望水土資源更適應他們的需要,同時又會很自然地擔憂他們手中所控制的水土資源使用價值下降,會影響其生活質量和文化延續。于是,在文化的作用下人類社會會對水土資源加以維護。但這樣的水土資源維護行為在各民族文化之間出現的差異被人為地忽視,因而導致了水土資源維護的偏離,乃至失范。這樣的偏離與失范導致了人類生存環境的生態失衡與生態危機。①[韓]全京秀:《環境人類親和》,崔海洋譯,貴陽:貴州人民出版社2007年8月版,第44頁。但可以將這樣的問題歸因于人類的文化,因此對其進行矯正也可從人類的文化入手。
縱觀各民族文化,人類維護水土資源主要有如下三個目標。
人類以文化為分野而區分為不同的民族,但各民族建構的文化體系有賴于水土資源提供生物產品和生物能,從而獲得其存在與延續,為了確保其生物能的穩定供給,進而要求水土資源的結構也必須高度穩定。各民族都希望他們能利用的那部分水土資源在利用的過程中能夠穩定地提供生物產品和生物能,以求得各民族的延續與發展。
人類社會作為一個高度有序的自組織系統,也是以自然生態系統作為其延續的基礎。我們知道,地球上的自然生態系統也是一個具有自組織能力的復雜系統,并具有更高的穩定性,人類才能加以利用。人類社會對水土資源的穩定性提出了更高要求,因為水土資源具有了穩定性,才能被人類的文化所感知與理解,并能夠加以利用。因此,水土資源的穩定直接關系著人類社會自身的穩定。
水土資源在自然力的作用下,其演替的速度極為緩慢,其演替周期大大地長于任何一個民族文化的延續期。人類在不同文化的規約下結成為一個個有意識的社會群體——民族。各個民族憑借其文化而凝聚社會力量,按照其文化模式采用相對單一的方式對水土資源利用,這就打亂了生態系統中水土資源的制衡關系,其表現形式主要表現為水土流失和生態災變。①李鳳、陳法揚:《生態恢復與可持續發展》,《水土保持學報》2004年第6期。當然,人類的文化也具有抑制這一不利過程的能力,通過文化回歸的力量形成社會行動對水土資源進行維護。②羅康隆:《文化適應與文化制衡:基于人類文化生態的思考》,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57-67頁。人類在維護水土資源的過程中,是按不同文化的價值要求去分別采取行動,通過文化的回歸能動地抑制水土流失。
水土資源自身結構最為關鍵的是水與土壤的匹配。從自然的角度看,水土資源的匹配關系雖然千差萬別,但其間并不存在優劣之分。若從人類社會的角度出發,水土資源的匹配關系則會因文化的差異而呈現明顯的差異。于是,人類社會不可避免地要區分水土資源的優劣,當然,這樣的區分標準因文化而異。對稻作民族而言,淺水沼澤是最優化的水土資源匹配;但對于草原民族來說,半干旱的平曠草場更為重要。
自然界的水土資源匹配當然是基礎,也是難以自己更改、且不以人類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但由于人類文化的作用,人類社會可以對水土資源的匹配關系加以調整。比如,人類通過水利工程的建設,可以縮小水資源補給的季節差異,甚至通過水利設施將豐水地帶的水資源調節到缺水地區,有效地做到以豐補欠,以優化水土資源的匹配,使之適應于不同的需要。
從特定意義上說,優化水土資源匹配具有的文化屬性,這是當今人們在維護水土資源配置時需要認真考慮的關鍵問題。中國境內并存著56個民族,每一個民族都在對其所面對的水土資源進行優化匹配,但對優化配置的理解都不相同。基于這樣的文化差異,民族間可以實現水土資源利用的互補和轉讓。比如對農業生產不利的水土資源匹配,可能對畜牧業生產是最優選擇。對高山旱地農牧兼營最優化的水土資源匹配,也許對定居水稻農業沒有多大價值,但在高山河谷交錯地帶實施農牧兼營,不僅可以減緩水土資源的流失,還能為下游暴雨季節截留地表徑流,使之成為穩定江河下游水土資源匹配的屏障。但深感遺憾的是,在當今的水土資源維護中,由于水資源使用的法律體系尚未健全,以至于如何兼容中國各民族對水土資源優化匹配的觀念,還無章可循,③田圃德、張淑華:水資源優化配置需要水權制度創新,《水利經濟》2002年第1期。這極大地損害了水土資源維護的成效。
地球表面千姿百態的水土資源,顯然不能用一種方式去加以利用并獲得同樣的效益。水土資源的差異存在,要求人類用各自不同的方式去加以利用,這正是民族文化得以建構并互有差異、且穩定延續的物質基礎之一。然而,在中國以往乃至當今的水土資源維護中,卻忽視了這一至關重要的水土資源利用原則,不加區別地對互有差異的水土資源按同一的標準去加以利用,這就降低甚至損害了利用水土資源的效益,并種下了水土流失的禍根。為此,水土資源維護的目標應當是以人類的文化為中心,差異性地利用水土資源。
但是,在人類歷史的進程中,這樣的基本原則往往被強勢的文化所拋棄。如中國漢族農耕文化在推行“以糧為綱”的時代發展到了極端。這種極端的“農業”發展模式,導致了中國非宜農區規模性的水土流失。那一時期在非農耕地區控制水土流失的對策,忽視了不同民族的水土資源利用方式。目前,中國西南山區的水土流失、石漠化,河套地區的土壤沙化,內流河地區土地鹽漬化,以及青藏高原的草原退化,從某種意義上講都與這種一刀切式的利用方式的推行直接或間接相關。④楊庭碩等:《生態人類學導論》,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年,第89頁。
水土資源是可再生的資源,但各民族對水土資源的利用需求,往往快于水土資源的再生速度,這就造成了供求的尖銳矛盾。當今世界上幾乎所有的民族都認為自己的水土資源是稀缺的,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世界上水資源最豐富的國度也會出現局部用水成本的居高不下,因此,水土資源維護就是要在每一個民族已有水土資源的基礎上,最大限度地提高水土資源的利用價值,減少無效的流失和耗損。⑤黃占斌、山倉:《北方干旱地區農業水環境變化與適應對策》,《生態經濟》2000年第4期。因此,如何提高水土資源的利用效益,乃是一個民族文化的問題。
不同民族對水土資源的利用方式可以千差萬別。而這樣的文化差異能否與當地的水土資源再生能力相適應,可以在其文化內進行調控。因而通過文化的借鑒作用,調整對所在處水土資源的利用方式,乃是提高水土資源利用效益的可行途徑。
從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在水土資源維護方面作出了重大的努力,也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就總體上看,水土流失至今仍在不斷地加劇,水土流失災害仍在不斷地發生,水土資源維護沒有達到預期目標。筆者認為這既不是工程技術的失誤,也不是政策法規的失誤,更不是維護力度不大、重視不夠而導致的后果,而是水土資源維護思路與觀念上的偏頗——采用單一文化的思維模式去應對中國千差萬別的水土資源局面,以至于在不適宜農耕的地區,機械照搬農耕的方式去利用水土資源的惡果。
由此看來,對中國水土資源維護現狀的評估,不能理解為局部的失誤或失當,而應當理解為維護方略上的偏頗,由此導致維護目標的混淆,是一種維護思路的失范。以致對水土資源維護的理解,長期以來沒有形成共識,在水土資源維護實踐中出現了理解上的分歧和行動上的不相協調,損害了水土資源維護的成效。要改變目前這一被動局面,必須從改變水土資源維護的思路入手,將水土資源的多樣性與民族文化的多樣性有機地結合起來,發掘中國各民族文化的生態智慧與技能,并輔以現代的科學技術,才能開創21世紀維護水土資源的新局面。
由于對水土資源維護理解的偏頗,以至于中國在半個多世紀的水土資源維護的實踐中,突出的問題主要有:重治輕防;重顯輕隱;以單向救治代替全局維護;片面強調工程設施,輕視社會力量參與;重視集中投資維護,輕視持續性維護工作;各民族傳統文化中有價值的技術技能未得到有效的發掘利用等方面。
水土流失是自然與社會力量綜合作用的結果,因而水土資源的維護關鍵在于通過改變水土資源的利用方式和人為移植造成水土流失的不利做法,從持續性的人地關系中去防范水土資源價值的降低。故此,日常的維護行動比災變發生后的救治更為重要。但在中國相當一段時間的水土資源維護中,不到水土流失成災往往不能引起有關部門的必要關注,更談不上采取未雨綢繆的日常維護舉措。這樣的水土資源維護格局在各地均造成了程度不同的水土流失災變區。
以往的水土資源維護總是特意關注明顯的水土流失區段,或者是政治經濟影響大的區段,不同程度地忽略了隱性存在的大面積水土流失地帶。只注意點而不注意面,其結果只能是局部地段水土流失得到了明顯控制,但在更大范圍內水土流失卻愈演愈烈,致使在新聞中,人們經常看到的是沙漠變成綠洲的鏡頭,卻很少知道中國的沙漠化速度正在與日俱增。20世紀50年代初到70年代中期,中國的沙漠化土地面積年均擴大了1560平方公里,年均增長率為1.01%;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年均擴大面積為2100平方公里,年均增長率為1.47%;而目前沙漠化土地面積正以每年2460平方公里的速度擴展。①周立華、樊勝岳:《中國土地沙漠化的現狀、成因和治理途徑》,《中國地理》2001年第1期。這同樣不是個別人的決策失誤,而是維護思路的偏頗。水土資源的維護從來都具有全局性,治理的成效不能以點為代表。
近半個世紀的水土流失治理,在某種意義上正是犯了這一水土流失維護的禁忌:不是針對各地區水土資源結構實情,建構穩定的維護方略,而是動用政治、經濟力量人為地改變水土資源結構。如果不能達到預期目標,就不惜犧牲周邊地區的水土資源結構的穩定,將有限的水資源集中到重點治理區段,換取逐步實現沙漠變綠洲的宏偉藍圖。這當然招致了周邊地區沙漠化進程的加速,局部區段的生產效益提高完全抵銷不了大面積沙漠化造成的損失,致使局部的成功只具有象征意義而沒有實際價值。為今之際,關鍵是要啟動各族居民廣泛參與水土資源維護的機制,具體則需要改變水土資源的利用方式。完成這項努力,在國外通常都由國家全額投資,在這一問題上中國不應當例外。否則的話,光有點上的成效,掩蓋不了全國范圍內的大面積水土流失造成的經濟損失。
水土資源的維護本是一項綜合性的社會活動,不僅牽涉到眾多學科的理論與資料,還必然涉及到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長期以來,我們對水土資源維護的理解往往具有很大的局限性,誤以為數世紀積累下來的水土流失災變可以憑借群眾性的植樹造林運動或者一兩項技術措施就能解決。然而在實際中面對的問題遠比規劃要錯綜復雜得多。以退化草原的恢復為例,一些專家依據降雨量的地區差指出,年均降雨量高于400毫米的退化草原,即使實施圍欄封育后也至少需要3年的時間才能基本恢復。這樣的地區僅限于科爾沁草原的東南部和毛烏素沙漠的東南部。而年降雨量在300~400毫米的退化草原,圍欄封育后至少需要5年的時間,這樣的地區包括烏蘭察布盟南部、察哈爾草原和河北省的壩上高原。至于年降雨量在300毫米以下的地區,圍欄封育至少需要10年才能得以恢復。①樊勝岳、高新才:《中國荒漠化治理的模式與制度創新》,《中國社會科學》2000第6期。需要注意的是,這里僅涉及到降雨量這一個因素,事實上,內蒙古草原的恢復不僅與降雨量相關,還與所在地的土壤結構相關聯。高度沙化的地帶,即令完全封育,牧草也無法順利生根發育,若不采用特殊的植草技術,全憑自然力自我恢復,所需要的時間還會相應延長。因而,單憑封育決不能解決全部問題。更何況能封育的只是局部地區,封育范圍的擴大客觀上加重了未封育地帶的草場載畜壓力。在封育區好轉的同時,未封育區同時普遍惡化,兩相抵銷,封育收到的成效并不明顯。有學者認為只要減輕人口壓力,把盡可能多的人口從牧業等第一產業徹底轉移出去,草原就可望得以大面積恢復,但要實現這一目標直到目前還沒有妥善的經濟、社會對策。
維護水土資源本來有更多的對策,而且這些對策需要因地制宜,然而在以往的治理中卻將千差萬別的水土資源維護簡單化為種樹種草,而不具體考察相關地區是否有可能種樹種草,以及該種什么樹和草。大規模的群眾植樹造林運動往往是有什么樹苗種什么樹,種完了事,無人經營也無人監管,結果是只見種樹而不見森林。事實上,要實施有效的水土資源維護光有人種樹種草不行,更關鍵的因素在于所種的樹與草能在當地存活,存活后有人監管。由于種樹后的一切都不配套,花費大量人力物力種下的樹和草在水土資源維護中發揮的效益極為有限。
在內蒙古草原上,年降雨量不超過300毫米的地帶,由于高大喬木的年需水量高達數噸,要興建連片的森林在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在這樣的地帶即使在生態條件十分良好的情況下也只能存在疏林草原,甚至僅是在草原中有孤立的大樹。像這樣的地段要求形成林帶根本不切實際,能形成穩定的灌叢草原就不錯了。
所以,開展水土資源維護是一篇大文章,需要的是一種跨學科、跨部門的協調努力。單靠群眾的植樹熱情以及一刀切的維護方案,顯然達不到水土資源維護的預期效果。然而困難之處正在于,眼前的水土資源維護并無權責明確的相關制度作保證。絕大部分的水土保持措施都是根據單方面的材料籠統做出的。在實施過程中缺乏明確的針對性和使用范圍,這正是水土資源維護僅見投入而收效不明顯的重要原因之一。
長期以來,人們總是把水土資源維護視為公益事業,問題嚴重時上級主管部門也往往設置各式各樣的工程指揮部,專門主管水土資源維護的行動。但這樣的工程只具有公益性質,經費是臨時劃撥,人員是臨時抽調的。熱一陣子之后,或因投資不濟,或因工程見效不明顯又冷下來。有工程而不具備持續能力顯然無法適應需要長期投入并穩定運作的水土資源維護的需要。這正是水土資源維護聲勢大見效小的原因所在。近年來,有的學者主張生態建設、水土資源維護納入企業經營的渠道去運作。有的學者從生態經濟的角度出發,希望生態工程獲得可持續運作力。其用意可嘉,所揭示的問題也很有代表性。“長江上游生態林建設,應計算其經濟效益,且納入GDP計算體系,才能持久。過去種樹不見活樹、造林不見成林,主要是缺乏經濟觀點,僅把植樹造林當作做好事的公益事業,覺悟高的多栽些、勤管些;覺悟低的則不栽,還亂砍;國家對生態林建設也多視其為一種只投入不產出的‘負擔’,資金往往不到位,或所投入的與應有投入的相差太遠。我們應從生態經濟的角度,計算每一片造林、保護每一片草場所帶來的經濟效益、生態效益、社會效益,并以貨幣的形式加以量化。”②陳國階:《關于長江上游生態建設的幾點思考》,《生態環境與保護》2000年第5期。需要指出的是,水土資源維護其成效的實現具有互涉性,不僅維護者可以受惠,非參與者也可以間接受惠,一些重大的維護項目做得好還可以福澤子孫,這樣一來,要過細地實施經濟核算,客觀上存在著極大的難度。因而,水土資源維護的報償在很大程度上只能定性而難以定量,這就要求水土資源的間接受惠者應當分擔一定的維護費用,水土資源的破壞者應當支付罰金。但這只具有獎懲性質,還不能視為真正意義上的市場交易。也正因為如此,即使在市場經濟體制最健全的國家,對水土資源的維護也主要靠國家投資,而不能全憑市場運作。
對于線性卷積這個知識點來講,經過運算原理講解、概念對比分析,以及Matlab運算結果驗證分析幾個步驟之后,學生已經比較清楚地理解了卷積運算的步驟,了解到卷積是獲取系統輸出的一種運算方法。知識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應用,數字信號處理理論的知識最終是為了應用于工程設計。為了讓學生理解卷積的實際應用過程,我們對教材[1]中的實例1.3.4進行修改完善,并引出本門課的FIR(Finite Impulse Response)濾波器設計的概念,將卷積這種純理論的運算與工程應用聯系起來,不僅可以讓學生進一步理解卷積運算的物理意義,也可以進一步激發學生對這個知識點,甚至對本門課程的學習興趣。
因而,水土資源的維護者應當獲得報償,以便支持這一利及全國的社會活動。但水土資源維護從根本上講無法真正納入市場化運作,國家將永遠是水土資源維護的主要投資來源。這從邏輯上講也十分明確,在中國,水土資源屬于國有,國家為自己所擁有的資源支付維護費用理所當然。因此,要讓水土資源維護獲得持續動力,不能光靠經濟行為。經濟利益只能起到誘導作用,要使水土資源維護獲得持續力,最終還得仰仗各民族的文化。使所涉及到的各族居民把水土資源維護視為倫理準則的有機組成部分,去履行自己的義務,水土資源維護才可望獲得較為穩定的持續能力。能否做到這一步,不同專業的學者可能會有不同的見解,在這里僅提請注意,在洞庭湖的圍湖造田區,洪水季節圍垸中的居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會自動地投入到護堤防洪的任務中去,如果仔細計算個人的付出與回報,誰都知道是永遠也算不清的。但這樣的活動年年做、人人做,而且一直做到真正完成退耕還湖后。這是一個生動的實例,足以表明只要水土資源的維護能與相關民族的文化有機地結合起來,各族人民是可以自覺參與水土資源維護的。
當然這種參與需要來自外部的經濟支撐,更需要精神方面的褒獎,而這兩方面需要在中國的制度創新中加以體現。同時,制度的創新也需要通過各民族的文化才能發揮效應。在這樣的水土資源維護行動中,各民族的文化始終是主導因素和內在因素。也只有這樣將水土資源維護具體化,各民族能動參與維護的積極性才能調動起來,只管上工程而不問持續能力的習慣性偏頗才能得到有效矯正。
水土資源維護從根本上講,應該是一項長期性的社會活動,需要調動一切有關的單位和個人通力合作,持之以恒,才能收到明顯的成效。然而長期以來,我們僅注意用有限的投資興建水保工程,或者搞群眾性的水土資源維護活動。與水土資源維護直接相關的單位和個人反而可以置身事外,這就導致了一項需要持續努力的社會工程變成了無關痛癢的公益性群眾運動。這也是水土資源維護質量低下的一個直接原因。
水土資源維護具有很廣的牽連性,單有個別人、個別組織和個別部門的積極參與還遠遠不夠。正如《韓非子》所載:“夫楊,橫樹之即生,倒樹之即生,折而樹之又生。然使十人樹之而一人拔之,則毋生楊。”①(戰國)韓非子:《韓非子·說林上》第二十二,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在中國的行政管理體制中,很多社會公益性的活動都沒有專職的協調機構,水土資源維護也是如此。盡管國務院明確授權林業部門主管造林和育林,營建各種防護林和用材林。然而造林必須有造林地,但需要退耕還林的大量陡坡地卻已經承包到戶,這種承包和轉包則由各級行政部門主管。中國的水利部門管理各種水域和水面,林業部門的造林如果涉及到河灘地,其管理權限還會與水利部門交叉。在水土流失治理中,除了植樹外,在很多地區無法植樹,需要恢復的是草原。于是,林業部門牽頭主持水土資源維護又得與畜牧部門打交道。更值得注意的是,不少特殊地段的水土資源維護與林業管理部門無關,如鹽漬化土地的治理、石漠化土地的生態恢復。這些地區要涉及到的土地都不是宜林地,林業部門不能越權代管。這使得涉及到水土資源維護的各部門間相互扯皮、相互推諉的現象層出不窮,有限的資金無法落到實處。
更為困難的是,有關水土資源維護的科研工作都分散到各行政部門,科研人員不管它自愿還是不自愿都得立足于本單位去確定研究取向,這又會造成研究工作中的重復勞動和研究結論的不相兼容。在這樣的背景下,基層群眾更是無所適從,林業部門要植樹造林,農業部門要求他們坡改梯,水利部門要求他們興修水利,最終結果只能一概應付了事。有鑒于上述各種困擾,近年來有的學者主張需要建立統籌安排的水土資源維護職能機構,以免水土資源維護相關的平級部門之間相互推諉。②樊勝岳、高新才:《中國荒漠化治理的模式與制度創新》,《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6期。
在中國干旱荒漠地帶的水土資源維護,如何高效利用水資源是一個關鍵問題。考慮到水資源是一種易于流動的可再生資源,高效利用就意味著對周邊的水資源進行優化配置。然而在現有的體制下,行政劃分與水資源的分布和流向不相關聯,各個地區往往只能就本地區的地表和地下水資源實施管理和開發利用,很難建立起水資源的統籌安排、計劃使用。于是,經濟條件好的地區可以憑借先進的技術裝備無節制地使用水資源,造成了極大的浪費。同一流域內經濟條件差的地區,即使有水資源也得不到利用,甚至被富裕地區造成的水體污染所殃及。這乃是缺水與浪費水并存、治理與污染并存的原因之一。對此,有的研究者主張建立流域性的水資源管理機構來協調這一矛盾。“一方面,流域往往地跨數縣甚至數省,另一方面,農、林、牧、副、工礦、城建、國防等部門均要用水,因此必須改變現行的水資源分散管理體制,按流域成立統一的水資源分配和管理體制,按流域成立統一的水資源分配和管理機構,從流域的上、中、下游整體利益考慮,超越地方與部門局部利益,立足于國家長遠利益,科學地管水、配水。同時,提高水資源收費標準,采用‘多用多收,少用少收,節約獎勵,浪費處罰’的原則,大力鼓勵和提倡節水。”①樊勝岳、高新才:《中國荒漠化治理的模式與制度創新》,《中國社會科學》2000年第6期。
上述建議很有參考價值,但要真正付諸實施仍然很困難。原因在于這樣的機構勢必將水資源和土壤資源分離開來按不同的體制進行管理。在實際的應用過程中,水資源必須與相應的土壤資源相匹配才能發揮效益。兩套體制并行管理必然造成管理上的死角和盲點,發生管理過程的相互抵牾。這些問題都需要在今后的體制改革中通盤考慮才能得到妥善的解決。總之,水土資源維護必須強調它的社會性和群眾參與性,必須強調職能部門之間的相互協調。這個問題如果得不到妥善的解決,有效的水土資源維護仍然會遇到眾多來自社會的阻力和障礙。
水土資源維護涉及到眾多的學科理論。然而,與水土資源相關的現代科學的資料積累在中國很不完善,不管是水文氣象,還是土壤和植被等學科,其資料大多是在20世紀30年代以來才陸續由專門機構收集整理的。相比之下,西方發達國家相關資料的積累至少長達半個世紀到一個世紀。而在中國西部最需要加強水土資源維護的各民族地區,其科學數據的儲備最為缺乏。舉例說,中國西部各地的氣象站往往僅在縣政府所在地,而西部某些縣的管轄范圍有的很大,大多數縣的轄地將近1萬平方公里,在北方荒漠和西藏腹地甚至在10萬平方公里內沒有氣象觀測點;在西南山區,一山之隔,其氣候條件迥然不同,這里氣象資料顯然不敷使用,難以滿足水土流失治理的需要。在這樣的背景下,可資憑借的資料只有西部各民族的母語記錄或許才最具有參考價值;其次是各民族的民間傳聞、家族史傳、地方掌故也會有一定的參考價值;而最能與實際結合的資料莫過于各民族還在運用的生態智慧和生態技能。由此看來,西部各民族傳統文化的價值在水土資源維護中仍然具有無法替代的作用。
從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國水土資源利用的偏差,乃至生態環境的災變,可以歸結為對民族文化的忽視。那么在當下要實現對水土資源的維護也可以從各民族的文化入手,以文化的矯正來有效維護水土資源。比如河套地區為疏林草原生態系統。年降雨量大致在300~400毫米之間,年際波動值大于30%,屬于半干旱的草原地帶。加上風蝕作用烈度較大,降雨過于集中,水蝕作用十分強烈。水土資源的利用格局長期維持半農半牧的經營組合,因而在歷史上該地帶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交錯雜居的地段。在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和睦相處的年代里,游牧民族都要將畜群驅趕到半固定的農田上越冬,并就便向農業民族出售牲畜。而農耕民族也樂于接待游牧民族前來放牧,一方面可以利用畜群的糞便提高土壤的肥力,另一方面可以利用過手的牲畜貿易謀取利益。至今,陜西、山西北部的漢族農民還將這種農牧兩利的做法稱為“羊踩屎”。
在20世紀以后這里的水土資源利用狀況發生了逆轉。20世紀30年代傅作義任綏遠省省主席,為了擴充兵員和征集軍糧,按照農耕模式對土地資源加以利用:給當地的蒙古族應征青年劃撥300畝土地,供其家屬種地養家。但蒙古族婦女只會畜牧而不會農耕,于是劃撥到手的土地租給陜西、山西兩省漢族農民代耕。從而開啟了“以農代牧”的先河。1949年以后,該地區和全國一樣實施了土地改革,以前受雇到內蒙草原租地耕作的漢族農民,由此變成了固定居民,草原上的“以農代牧”再一次被行政措施固定下來。然而,該地帶本身并不適于固定農耕,在農耕換季時土地會大面積裸露,從而失去了抗風蝕能力。在暴雨季節,除莊稼外地表沒有其他植被庇護,大大降低了抗水蝕能力。加上將原有的天然林地也擴大為農業耕地,更加重了風蝕和水蝕的破壞力。以致到20世紀80年代該區域成了中國沙漠化發展最為迅速的地段之一。
當前,盡管對該地區的水土流失控制對策不斷地調整,花樣翻新,但卻很少有人注意到在該地區不應當建構固定的農田,而應當維護農牧兼營的利用模式——在農田收割時必須留茬,并在農田中播種牧草;放牧必須實行“淺牧”,確保終年地表的覆蓋度不低于75%。然而,這一思路不僅是該地區的居民難以接受,就連很多專家也難以接受。大家都不自覺地受到“以農為本”思路的干擾,強調要在該地區建構固定農田,企圖通過提高農田產量去改變這一地帶的貧困現象,并以此減輕人口對水土資源利用的壓力,從而達到維護效果。這樣的手段不管采用程度如何,其收效都大可懷疑。在風蝕嚴重、水資源短缺的前提下,穩定農田建設和維護的費用,都會大大超過所能獲得的經濟收益。這不僅不能實現當地居民脫貧,而且對水土資源的維護也將無濟于事。目前,這一地帶沙漠化未能得到控制,正是這類違背實際的做法而引起的。中國每年被沙漠吞噬的土地資源高達2460平方公里,其中有大部分就發生在這一地區。這一事實客觀地表明,該該地區水土資源維護對策,就在于以文化的方式去矯正目前土地資源的利用方式。①丁運華:《關于生態恢復幾個問題的討論》,《中國沙漠》2000年第3期。
在干旱的內陸沙漠的蒙古族、維吾爾族本來就有一套防治沙丘移動的有效對策——他們用芨芨草、胡楊枝條、駱駝刺和擰條等干旱植物編成疏籬,在起風的季節將其豎立在沙丘頂上,狂風攜帶的沙粒碰上這些疏籬后,會順勢下落,沿著沙丘坡面下滑,從而有效地阻止了沙丘的移動,保護了農田和牧場的安全。這種做法對防治沙丘移動十分有效,但在學術論著中很少系統地提及,更缺乏在此基礎上的創新。值得慶幸的是,聯合國的防治沙漠化行動委員會將這種辦法引入到了撒哈拉沙漠的治沙之中,在防治沙漠南移上發揮了重大效益。這一辦法表面上很笨,其實只要稍加創新后就可以比耗費巨資設置沙障還要有效。
西南地區的苗族、彝族在木材采伐中,有意識地將山林中最高大、結子最多的母樹保留下來。苗族和彝族認為這樣的樹有神力。在實踐中,它們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因為這樣的母樹在被采伐的宜林地森林就可以起到自然恢復的作用。比如在彝族地區,高山櫟不僅是用材樹,其落葉和幼樹還是羊的飼料。一株成年的高山櫟所結的種子,可以在一年內自然長出上千株幼樹來。只需有意識地移植這些幼樹,就使得恢復森林的成本極低,成為長江上游水源儲養林。遺憾的是,很多伐木企業為了追求短期的經濟效益,認為母樹大,能夠派上用場,而將之砍光,致使這種有價值的傳統不能得到推廣。
瑤族和苗族在從事旱地耕作時,都要在耕地的上方保留5~15米寬的野草帶,在燒畬清理耕地時也必須防范這些野草被燒掉。原因在于他們認為耕地上方長了草,莊稼才不會被土壓。這種做法誘導出山區帶狀退耕的水土流失治理的新模式。可惜的是,在片面要求退耕還林的指導思想下,主管部門片面強調退耕就必須植樹。其實,植了樹,如果樹下沒有雜草,樹木即令存活,在這些地區,也不能起到抑制水土流失的實效。
事實上,陡坡植被的恢復是一個客觀的自然過程,任何森林都是在草坡的基礎上發育起來的。成熟森林的喬灌草藤多層次植被結構也是從低層逐步發育而來的。這些少數民族留草帶的做法,看似簡單,卻蘊含有科學道理,坡地的草帶更有助于防治水土流失。
由此看來,各民族都有成功的水土資源維護經驗,只是水土資源維護部門很少注意到,更沒有想到在科學的指導下對少數民族的傳統經驗加以創新。未能把這些具有實際成效的維護措施加以利用,這就難怪當前很多水土資源維護的舉措成效低下了。②尹紹亭:《文化生態與物質文化·論文篇》,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5頁。
總之,在中國有關水土資源的系統資料缺乏、歷史文獻記載殘缺的情況下,在各民族地區的水土資源維護中,如果忽視各民族的傳統生態智慧與生態技能,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失誤。當今我們看到這種失誤,就需要對其進行糾正。這樣一來,我國的水土資源維護才能做到因地制宜而事半功倍。
在當前的水土流失治理中,大多數人總是較多地關注水土資源上著生的生態系統的演替,不同程度地忽視了水土資源結構的穩定比生態景觀的穩定更為關鍵。在自組織系統中,總是要以下一層次的穩定來換取上一層次的穩定。生態景觀的恢復固然重要,在恢復生態系統之前,更多地關注水土資源是否還保持相對的穩定,其意義更為重大。
近年來,一些學者注意到了我國當前水土資源維護的這一嚴重不足,指出在實施退化了生態的環境進行恢復時,首先得關注當地的水土資源是否已經衰退。“土壤具有抵抗退化的穩定性,它是土壤性質的綜合表現,土壤穩定性是支撐草地生產力恢復和穩定的重要因子。”③李紹良等:《土壤退化與草地退化關系的研究》,《干旱區資源與環境》2002年第1期。該論述雖然涉及到了水土資源的生態恢復問題,但這樣的見解并不適用于所有地區的水土資源維護。因為水土資源維護的實質不是要另造水土資源,而僅是通過社會力量的努力保持水土資源固有結構的穩定,以確保人類的可持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