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元品
春天的懷念
◎房元品
那一年春,我十歲。父親對我說:“我帶你去放風蟲。”風蟲就是風箏,可能是因為在制作風箏的時候,大人們會把它制成蜈蚣、蜻蜓等各種昆蟲狀吧,故叫作風蟲。父親從事水利工作,在我的印象中長年在外奔波,不是在這條河邊扎下工地,就是在那塊曠地測量繪圖,總之是難得回家一趟。所以,每次父親回來,我們都像過節一樣高興。這一回,父親回來了,還要帶我去放風箏,我真是喜出望外。
父親找來蘆柴,挑些又直又硬的,切整齊,用麻線扎出兩個正方形,再把兩個正方形交錯擺好,扎牢,便成了一個八角形。我看得入了神,父親說:“我們做個八角風蟲。”他找來兩張報紙,糊到八角框架上,又找來一截繩子,系在一角,說這是風蟲的尾巴,保持平衡用的。他一手拿起風箏和一團線,一手拉著我,我們就出發了。
我興奮地跟著父親,來到村東頭的一塊莊稼地。這是一大片麥田,田埂上的蒲公英、毛毛草已開出大大小小的各色花朵,由于風比家門口要大,風一吹,麥苗就像波浪一樣翻滾起來。父親讓我拉著線,他把風箏舉過頭,讓我頂著風跑,我便朝前跑去,跑了一截路,父親說好了,我猛回頭,風箏已高高地浮于天際。這是我第一次放風箏,我在那兒高興地又笑又蹦!
父親很會逗我們姊妹幾個玩。那時候,家里生活非常困苦,父母常常為春季糧食不夠吃而犯愁。但是父親常常會想著法子逗我們開心,給生活帶來笑聲。
記得有一次,在眾興供銷社的玻璃柜臺里,一只漂亮的萬花筒一下子吸引了我,我記得價格是四角多錢,我便像現在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纏著父親給我買。父親沉默了一會兒,對我說:“四角多錢,二斤多大米呢!”我聽不進去,父親說:“回去,我給你做個照相機!”父親這么一說,我才勉強隨父親回去,畢竟照相機的誘惑力要比萬花筒大得多了。

插圖:陳樹晨
父親回來以后,找了一塊方方正正的玻璃,在刀磚上磨起來,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就趴在父親身邊津津有味地看,磨了好大一會功夫,總算把一塊毛玻璃磨成了,父親站起來,直了直腰,說,成啦!又用紙片做了個方盒,在一頭用繡花針戳了個小孔,然后把毛玻璃放進去,在石榴樹前調試了一會兒,對我喊道:“過來,看我們的照相機。”我從紙盒中看去,我驚呆了,毛玻璃上出現了石榴樹的倒影,綠的葉,紅的花,那樣的鮮艷。父親說,這叫小孔成像,以后你會學到的。我拿著“照相機”滿村莊地跑,是那么地興奮,我為有這樣一位好父親而感到無比自豪!
經過這件事,我知道了家里的窘迫,不敢再輕易讓父親花錢了。念初三那年,為了復習迎考,學校編印了一本文言文翻譯的書,共兩本,我幾次想找父親要錢都沒有開口,總是利用課余借同學的資料抄寫。這件事也許是父親從同學那兒知道了,就對我說:“那本書學習需要就買吧!”他問我多少錢,我說一塊八。也許父親永遠都不知道,我只要了上冊的錢,下冊的價格是一本兩塊七,我沒有要。
父親的一舉一動總是讓我們感到新奇。逢年過節的時候,父親會給我們這些孩子造“甜酒”,那時候,飲料、酒類沒現在那么多品種,不過沒關系,父親會給我們造,他在酒瓶中先少倒一些60°的白酒,然后加上一些糖水,甜酒便做成了,別看簡單,我們姊妹幾個喝起來可是開心極了,以致大家都盼著快些過年過節,因為這樣就可以喝到父親制造的甜酒了。
如果我們姊妹幾個感冒了,父親也很有辦法,他取些姜、蔥白、蔥須,熬成水,加上糖,讓我們喝下,既可治感冒,又可防感冒。有一回二弟得了重感冒,頭疼、惡心,一下子嘔吐了出來,當時氣味熏人,我便下意識地悄悄躲到了一邊。父親熬完姜湯小心地給二弟喝下后,走到門外以少有的嚴肅對我說:“你怎么能走開呢,你們是兄弟,得互相關照啊!”我恍然醒悟,這件事刻在了我的心里,我記了一年又一年。之后,每當同事或路人有什么困難的時候,我都會想起父親的話,伸出自己的援手,幫上一把。
父親就像一盞燈,他總在前方。
父親在我們的生命中播下了道德的種子,使我們在快樂中一步步成長。現在,每當我取得一點點成績的時候,我總是想父親能和我一起分享。我有時想,我買了新房子、買了車子,工作上取得的小成績,沒有了父親的分享還有什么意義呢?誰又能像父親一樣和你一起愁一起樂呢?
可是……父親已隨秋風而去……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