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羅爾的中國之行

任海杰

2014年和2015年的夏天，我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拜羅伊特節日劇院欣賞瓦格納作品時，就聽當地的樂迷說，在奧地利蒂羅爾的埃爾（Erl）小鎮，有一個蒂羅爾音樂節。近年來以演出瓦格納作品聲名鵲起，甚至創造了在24小時內上演瓦格納四聯劇《尼伯龍根的指環》的奇跡，而且水平不俗，在瓦格納演出領域，名聲僅次于拜羅伊特。這無疑令人非常向往。

《名歌手》和《特里斯坦》

巧的是，就在今年10月，蒂羅爾音樂節的精神領袖、指揮兼導演古斯塔夫·庫恩，率領蒂羅爾的樂隊、演員、合唱隊等全班人馬，到中國的北京和上海，呈現他們演繹的瓦格納。

為了先睹為快，我于10月9日趕到北京保利劇院，先期欣賞蒂羅爾當晚演出的瓦格納《紐倫堡的名歌手》和11日的《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以下簡稱《名歌手》和《特里斯坦》）。

到了現場發現，保利劇院有樂池，但庫恩沒有用，他把樂隊（約80多人）放在舞臺布景的后面。據說這樣的擺設是為了便于指揮專注于樂隊，更完美地表現瓦格納最為注重的音樂。為了便于歌手演唱時看到指揮的手勢，在舞臺前面的左、中、右，分別架上三臺電視機。也就是說，演員是看著電視機傳送的指揮動作，進行演唱和表演的。因為保利劇院不是專門演出歌劇和音樂會的劇場，樂隊擺放在舞臺后面帶來一個明顯的感覺是，樂隊的聲音有些散。

兩部歌劇的舞臺制作，都有著簡潔而富象征性的布景和道具，即所謂的情景舞臺制作。這是一種在資金不寬裕情況下經濟實惠的選擇，也便于外出巡演。

從三幕劇《名歌手》的演員陣容來看，既有大牌弗朗茨·哈夫拉塔（飾演艾娃的父親博格納），也有實力派歌唱家邁克爾·庫普夫（飾演漢斯·薩克斯）、后起之秀珠-安妮·比特（飾演艾娃）、形象氣質及唱功稍遜的沃夫岡·施萬寧格（飾演瓦爾特·馮·施托爾金）。全場發揮最穩定的是哈夫拉塔和庫普夫，前者表演老到，嗓音醇厚；后者氣質沉穩，表演豐富老練，善于刻畫人物，聲音通透而富有磁性。最精彩的是第三幕，樂隊、演員全都進入了最佳狀態，前兩幕表現一般的珠-安妮·比特，到了第三幕猶如脫胎換骨，表情生動，演唱非常出色，感人至深，堪稱一流。

《特里斯坦》幾乎是考驗瓦格納男女高音的最艱難的戲碼，這個戲在舞臺上能否成功，最主要的就是看這兩位主角。飾演特里斯坦的意大利男高音詹盧卡·贊比奇，無論是履歷還是現場表現，都是比較弱的意大利戲劇男高音的路子。他飾演的特里斯坦，無論聲音形象還是氣質都有些差距。在第二幕與伊索爾德二重唱，唱到高音時，幾乎到了發不出聲的境地。他在第三幕的演唱幾近聲嘶力竭，倒也符合人物奄奄一息的狀態。好在飾演伊索爾德的瑞士女高音莫娜·索姆，撐住了這臺戲，她的演唱富有激情，充滿戲劇性的張力，整場發揮出色，直到最后演唱的“愛之死”使全劇達到戲劇高潮！

關于樂隊為什么要放在舞臺布景后面，我在聽完這兩部戲后得知，因為當時只有幾千人口的埃爾小鎮，劇院不大，可能也沒有樂池，所以演出時庫恩就把樂隊放在了舞臺后面，由此倒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現在，埃爾新建的劇院有樂池，所以目前兩種演出形式并存。不明白的是，保利劇院既然有樂池。為什么不用？僅僅是為了標新立異，為了所謂的特色嗎？

“24小時《指環》”

蒂羅爾的神秘面紗已經撩開，我也跟蹤他們回到上海。

從北京移師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后，蒂羅爾音樂節演出他們中國之行的重頭戲——瓦格納的四聯劇《尼伯龍根的指環》。世界各大劇院都演《指環》，但蒂羅爾的《指環》與眾不同，所謂“24小時《指環》”，除了前夕劇《萊茵的黃金》，其他三部大戲都要在24小時之內演完，即一個周末看完《指環》。這次他們在上海是這樣安排的：10月16日晚《萊茵的黃金》，17日下午5點至晚上10點《女武神》，晚上11點至18日清晨4點《齊格弗里德》，18日上午11點至下午4點《眾神的黃昏》。據說這種“魔鬼式”的演出方式是蒂羅爾的精神領袖、指揮兼導演古斯塔夫·庫恩發明的，之前曾經演出過兩次，成為蒂羅爾標志性的賣點。這次在上海，是“24小時《指環》”的亞洲首演。

演出前，中方曾有所擔心，但蒂羅爾方面表示沒有問題。樂隊依然擺放在舞臺布景的后面。開篇《萊茵的黃金》先聲奪人，表現不俗，樂隊的音響明顯好于北京（也由此可見劇院音響的重要性），配得上這些年蒂羅爾在樂界的知名度。演員方面，陣容齊整，不僅主角稱職，配角也可圈可點。演唱最出色的是庫普夫的沃坦、楚姆的洛格、西爾韋斯特雷利的法夫納、卡則里的阿爾貝利西、喬巴努的弗洛。可以說，蒂羅爾《萊茵的黃金》整體達到一流水準。開篇不凡。

《女武神》的幾位主角，席夫科娃的齊格琳德表現出色，斯里特蘭的齊格蒙德嗓音渾厚，沖勢足，惜乎高音的穿透力稍顯不足。哈夫拉塔的沃坦不是他擅長的角色，好在他表演經驗豐富，多少彌補了嗓音方面的力不從心。在《萊茵的黃金》中就稱職出演弗利卡的哈澤爾伯克，發揮依然穩定。坎普的布倫希爾德，嗓音的號不夠寬宏，但演唱細膩動情。前兩幕的樂隊表現有些平，到第三幕進入最佳狀態，由此也帶動演員盡情發揮，有些本來不準備看《齊格弗里德》的觀眾，就是因為這個精彩的第三幕，才決定留下來。可見庫恩的經驗老到。

《齊格弗里德》主要就是男高音的戲，我因為之前在北京保利劇院觀賞《特里斯坦與伊索爾德》時，對飾演特里斯坦的男高音詹盧卡·贊比奇比較失望，再加上想保持體力欣賞壓軸大戲《眾神的黃昏》，所以放棄了《齊格弗里德》。第二天問詢幾位熬夜看完《齊格弗里德》的樂迷朋友，說法各異。有的說不錯，有的說一般，有的說還不如北京時的表現。不過。對南希·魏斯巴赫飾演的布倫希爾德，樂迷們則眾口一致、高度稱贊！在看完全部《指環》后，有人甚至認為在幾位布倫希爾德中，魏斯巴赫的表現最為突出。既然如此，為什么在此番中國之行中，只讓她唱20分鐘？

本來以為，經過連續兩部漫長的大戲，蒂羅爾在最后的《眾神的黃昏》是否挺得住（據說到《齊格弗里德》的后面，樂隊已顯疲態，庫恩甚至加快了速度，至少提前了十幾分鐘結束），但《眾神的黃昏》一開始的前奏曲。樂隊的表現令人驚訝地立即進入熾熱飽滿的狀態，這樣的狀態自始至終，直到終場。《葬禮進行曲》感天動地！真正佩服樂手們的神勇敬業精神，佩服庫恩調教樂隊的高超本領。兩位演員的表現最為出色：雖非大牌的索姆飾演布倫希爾德演唱俱佳，將自己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西爾維斯特雷利飾演作惡多端的哈根，嗓音如巖石般的粗糲低沉，刻畫人物形神兼備、入木三分！

《指環》的制作也是舞臺情景，簡易有效。縱觀蒂羅爾整套卡司陣容，大牌不多，大都是二三線演員和新秀，但整體質量上佳，特別適合普及瓦格納的演出。期待蒂羅爾有機會再來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