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
在澳門古城區內,已被列為世界遺產的崗頂劇院(原名伯多祿五世劇院),是中華大地上首個西式劇院,已有150多年歷史(建于1860年)。今年澳門國際音樂節除在澳門文化中心安排演出傳統大歌劇《浮士德》,還在這座19世紀西方古典劇院(10月9日至11日)上演了三場歌劇《莫扎特與薩列里》(Mozart and Salieri),一出幾乎已被人遺忘,只有40分鐘的獨幕歌劇。
歌劇名字排名應顛倒
這部讓人感到陌生的歌劇《莫扎特與薩列里》,劇本來自俄羅斯大文豪普希金(A.Pushkin,1799-1837)于1830年所寫的同名短篇詩劇。內容取材自西方音樂史上一直廣泛流傳的“謠言”:維也納當時得志的樂長,意大利作曲家薩列里(1750-1825)因嫉妒莫扎特的音樂天分,而將他毒殺。謠言經劇作家彼得·謝弗(Peter Shoffer)在1979年寫成舞臺劇《阿瑪丟斯》(Amadeus,莫扎特名字,意指“上帝寵兒”)廣為人知,其后拍成電影《莫扎特傳》,更成為“家喻戶曉”的故事。該出歌劇能在澳門“起死回生”,首演當晚所見,場面熱鬧,應當與不少人觀賞過電影有點關系。
話說歌劇的創作背景,普希金的詩劇脫稿時薩列里逝世剛五年,劇情應是虛構的。撰作此劇的目的。主要是借著這兩位樂壇名人,去探討人性深層思維和內心世界的心理變化。為此,這部歌劇的劇本,除只刪減了局部內容,幾乎照搬普希金原著。歌劇于1897年寫成,翌年12月了日在莫斯科俄羅斯私人歌劇院(MoscowPrivateRussianOpera)首演,飾演薩列里的正是俄羅斯傳奇男低音歌唱家夏里亞賓(1873-1938)。話說回來,看完這部歌劇,必然會發覺主角應是薩列里而非莫扎特,歌劇名字排名應顛倒過來才對。
男低音表現勝男高音
這次澳門的演出,由莫斯科新歌劇院(Novaya OperaTheatre)聯同澳門國際音樂節攜手制作,看來這并非因為伴奏的樂團要加請澳門的樂師助陣(四位合唱歌手亦由本地歌者擔任),主要還是制作要為崗頂劇院的舞臺空間度身定做——崗頂劇院的樂池空間不大。這部歌劇采用的樂隊只是單管編制,十多位樂手的陣容,兩個圓號外,長號、小號和定音鼓都可用可不用,這與里姆斯基,科薩科夫其他六部以歷史事件或神仙故事為題材的歌劇,其樂隊配器的華麗豐富、充滿戲劇性色彩的效果很不相同。
當晚聽來,整個制作一幕兩場,總時長不足40分鐘(第一場21分鐘,第二場15分鐘),風格規模都是很典型的古典室內小型歌劇風格,與俄羅斯19世紀歌劇那種厚重宏大、磅礴濃墨的特質截然不同。當然,更不同的是整部歌劇只有兩位主要演員,與在第一場出現不用歌唱的“默角”、一位盲人小提琴手(亦由澳門演員演出),再加4位在舞臺外歌唱的混聲歌手,總共才8位演員。
這次擔綱首演的兩位俄羅斯歌唱家中,演唱薩列里的男低音伊凡諾夫(Vitaly Efanov),不僅外形扮相有說服力,對劇中人物內心世界的心理展示,采用近乎朗誦方式的演唱,拿捏得極為到位,唱來更是在情在理,肢體語言也恰如其分。他的歌聲渾厚、氣息通透,深沉灰暗的色調正好配合其深沉內斂的性格。
相對而言,莫扎特的戲份少得多,扮演莫扎特的男高音艾拜莫夫(Y.Abaimov)聲音穿透性稍弱,幸好其唱段較抒情,加上其加分的外形,讓人相信天才莫扎特亦應如此。因此,他的歌聲音色亮度與力度雖較弱,但仍能討好現場觀眾。
先天難以解決的矛盾
有趣的是,里姆斯基一科薩科夫在這部歌劇中,引用了兩位角色的一些音樂,用以突顯兩人的作曲家身份,包括莫扎特于第一場邂逅失明小提琴手時唱的一小段選自歌劇《費加羅的婚禮》的唱段,和失明小提琴手為薩列里演奏選自莫扎特歌劇《唐喬瓦尼》中一小段變調旋律。但這對一般非莫扎特粉絲而言,都不會有多大“共鳴”,更不要說第一場中還選用了來自薩列里歌劇《塔拉里》(Tarare)中的音樂,那就更是聽眾難以察覺得到的。相對而言,在第二場莫扎特被毒殺時樂隊奏出選自他的絕命之樂《安魂曲》開始部分的片段,另外四位歌手分別于樓座觀眾席左右兩邊混聲唱出《安魂曲》中的簡短片段,成為歌劇的尾聲,則為這個制作添上一份較為戲劇性的色彩。
可以說,這部簡短歌劇,作為指揮的雷貝德夫(ALebedev)和導演朱莉亞·帕夫納(Tulia Pevzner),面對的最大困難便是如何在有限時間、有限情節中,將基本上是并無明顯分曲界線、旋律起伏不大、風格簡樸嚴謹的朗誦調歌曲,展現出劇中人物復雜的心理變化和應有的張力。并打動觀眾的心。這次舞臺上只用上一桌兩椅般的簡單布景道具,不僅莫拉格(Uri Morag)的燈光設計添加了較明顯的變化:將第一場維也納城堡的背景、教堂的宏大空間,和第二場水晶燈高掛的飯館大廳,明顯地區分出來;卡斯納遜(Y.Katznelson)的投影設計,亦大大增添了視覺上的可觀性。但這些顯然都無法補救這部歌劇先天的難以解決的矛盾。那就是無論是音樂還是歌詞,對人物的性格與內心心理的刻畫,在欠缺情節變化的情況下,無法作出更進一步的鋪陳與刻畫,為此便顯得較為表面而不夠深刻,觀眾的共鳴感亦變得較弱。看來這也正是這部歌劇很少在俄羅斯地區以外演出的主因。
這次演出所在的澳門崗頂劇院只是一個小劇場,劇院座位亦不多,只有276個,但分為兩層,劇院內的頂層空間很足夠,能讓聲音得到充分擴散,無論堂座還是樓座的座位,與舞臺上的演出者距離都很接近。也就是說,劇院內每一位觀眾都能直接聽得到舞臺上和樂池中的樂音,感覺非常有親和力??赐赀@部獨幕“小歌劇”,身心輕快,與看完大歌劇的情緒高漲很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