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 郭霞 張臻 文 郭霞 攝影 金偉良

“曾經為開創我國證券市場盡過力的老兵。”——闞治東如此評價自己此前20年的股市人生。
闞治東的故事很長。
1952年出生在上海的他,寫下了中國證券發展史上的許多第一,曾與尉文淵、管金生并稱為中國證券業三大教父;他也曾墜入低谷,1997年因“陸家嘴事件”被撤職,2006年又因南方證券破產被起訴并入獄21天。
剛過耳順之年的闞治東,臉龐清癯,眼神一如既往的銳利,只是聲音多了幾分沙啞沉穩。
“除了故鄉,影響我最深的地方就是北大荒”——闞治東喜歡回憶黑河歲月。他曾形容黑河“是中國最后一片凈土”。
那里留下了他9年的知青歲月,也成為他拓荒的坐標起點,更造就了他堅韌不服輸,凡事開朗樂觀的性格。
1988年,闞治東開始了在資本市場上的拓荒之旅。日本學成歸來,他出任工行上海信托投資公司副總經理。上任不久他就突破常規,做起“黃牛”,通過國債買賣初顯投資天賦。兩年不到,上海信托投資公司國庫券日均交易額就從數十萬元飆升到1000萬元。
1990年,工行上海分行接手申銀證券公司,由闞治東擔任總經理。又一次,在他“拓荒式”帶領下,申銀證券突飛猛進。
1997年,闞治東被卷進了陸家嘴股票事件。那一年,闞治東45歲。
1999年,他應邀南下深圳,參與創辦深圳市創新科技投資有限公司。他又一次顯露出過人的投資天賦,比如,用閑置資金打新股、買賣國債,并堅持投資已產生效益的企業,投資項目不局限于深圳本地。
這些在當時還頗具創新的做法,使闞治東很快得到了“賺錢機器”的綽號,同行形容他:“特別執著,認準了目標,不管不顧一路勇往直前。”
“這種投資思路正秉承了我在黑龍江拓荒時‘篩選優質種子’的成功經驗。”
2002年6月,深圳市領導希望闞治東能夠拯救瀕臨破產的南方證券,盡管當年在深創投的年薪已達百萬,但他還是接受了任命。
“當然,現在講起來,很少有人能理解我們這一代人對組織的信任。”闞治東回憶,“去的時候每個領導都和我講,會給政策、給資金、給人員。可是我去了以后,卻面臨了員工鬧事、銀行掐斷資金、監管部門下令嚴管等種種棘手的問題。”
內外交困,卻無人援,身心疲憊的闞治東最終掛印而去。
闞治東在《榮辱20年》中披露,“雖然在南方證券任職一年半,但真正集中精力處理事務的時間只有3個月,其余時間多被糾纏于‘無助于南方證券走出危局的筆墨官司’”。
2004年1月2日,南方證券被深圳市政府行政接管。
2003年,從南方證券辭職后,這位老兵選擇重新出發。當時,在他面前擺著眾多選擇,既有知名企業拋來的橄欖枝,亦有一些地方政府發來的邀請,最終他選擇了在創投行業的新旅程,于2005年和幾個合作伙伴在深圳市成立了東方現代創業投資管理公司。
2006年3月2日,深圳市公安局突然以涉嫌操縱證券交易價格罪逮捕闞治東,同月23日獲準取保候審。
“同倉獄友甚至比我還熟悉南方證券,因為這里曾關過孫田志、李振偉(均曾任南方證券副總裁)等一批南方證券的骨干及員工,有些員工我甚至并不認識。”闞治東說,“甚至還見到了大鵬證券原總裁徐衛國,南方證券原董事長劉波。”
這顯然是中國證券史上頗具戲劇性的一幕。“如果把管金生(萬國證券創始人)、張國慶(原君安證券創始人)、陳浩武(原湖北證券創始人)等人也關在這里,那么幾乎可以開一次中國證券業的開創者大會了。”——置身這樣的場景,闞治東百感交集。

可以說是幸運,入獄21天后,最終以檢方不再起訴而了結。
“真的很難回憶那種感覺,當天就切斷了我和家人的所有聯系。”闞治東感慨,“現在回過頭看那段經歷,我們對前人的要求嚴格了些,大多時候是一代否定一代,或許對他們的尊重還不夠。”
當年中國證券業的拓荒者,多數后來遭遇羈絆或身陷囹圄,著實是一道值得令人反思的的命題。而他們重獲自由后,大都選擇進入了VC和PE行業。
東方現代的初衷是管理投資人的資金,不管理任何投資基金,但后來東方現代作為投資主體進行投資,在新能源、生物制藥等領域投了四五個項目,投資規模很快超過3000萬元,不得不考慮引進新的資金源,重新成立了東方匯富創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東方現代則作為旗下眾多基金中的一個被封閉管理。
“把管理公司干著干著,干成了投資公司。”闞治東笑言。
最初,東方匯富確定的投資方向是新能源。新能源概念寬泛,風能、太陽能、潮汐能、生物能等,從中找到理想并適合投資的項目不是易事,大規模化的只有風能。
之后,東方匯富陸續投資了華銳風電、順風光電、華風風電、新天光電等新能源企業。有意思的是,闞治東卻并不認為新能源行業是東方匯富的一大投資主線。
“如果一定要找到東方匯富的投資邏輯,也許是跟著國家扶持政策走,如新能源、新材料、高端裝備業、電動汽車、國家信息技術,其實創投公司都是按照這些方向在投。”
研讀闞治東的投資邏輯,不難看出其深創投的足跡,最典型的一點,是對深創投布局全國的模式借鑒。
投資機構其實很少有全國布局的,深創投當年如果沒有全國布局,不可能變成今天有這么大影響力的機構,它可能像深圳高新投一樣,只是深圳市政府下面一個機構而已。”闞治東評價道,“政府開始只給了我們5個億,第二年我們把它搞到了16個億。資金哪兒來的呢?社會募集而來的。深創投的做法是官辦VC加私募資金,在上海、武漢、成都等設置區域性創投基金。”
東方匯富以深創投的模式予以地區化復制。比如成立的河北產業基金,是當地第一個以民營資本為主導的產業投資基金,在安徽成立徽商、高科、鼎信基金,在佛山成立了東方高新、東方禪控等基金等,團隊也從最初的幾個人發展到100多人。
當然,深創投值得復制的經驗還有很多。“比如對項目的選擇標準、如何篩選,包括盡職調查怎么做、上會材料要求標準等,都是在深創投摸索出來的東西,今天這些都能為自己所用。”
闞治東并不回避失敗的項目,他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允許有失敗的項目,但不許有失敗的基金。”
他也善于總結,忙碌之余,會抽出時間寫文章,刷博客。他自嘲“不是文學青年,既不文學,也不青年”。但他的文章往往結合案例談經驗,妙趣橫生。
如今的他仍然在上海、北京、廣州各地奔波……更甚者,他經常早晨在某個城市某個會場,下午就輾轉到另一城市另一個會場。但沒有了“官銜”的他,精神狀態似乎比以前好了許多。
“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即使說到這句聽似悲愴的話,闞治東也仍然非常平靜,并不如想象中的悲情壯烈。
“做什么事一定要務實,要結合中國實際情況。”盡管曾經有過許多光榮和地位,也曾經歷幾度沉浮,如今闞治東卻擁有了常人難見的堅毅果敢與隱忍克己。
每當酒酣耳熱時,他也喜歡跟朋友回憶黑河歲月,如始終帶著草莽時代烙印的英雄,在改革洪流中,執力拓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