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流行語模因性語義傳播分析*
——“逆襲”一詞的個案研究

■張小平 宋丙秀

網絡流行語模因性語義傳播分析*
——“逆襲”一詞的個案研究

■張小平 宋丙秀

模因論是一種基于達爾文進化論來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理論。①模因是通過非遺傳的方式，尤其是通過模仿將一些思想加以傳播。何自然指出“凡是獲得廣泛復制和傳播的現象都是模因現象，語言在交際中是不斷得到復制和傳播的，所以就存在語言模因現象”。②本文基于模因論，從語義角度探討網絡流行語“逆襲”的來源、復制和傳播過程，解釋“逆襲”作為強勢模因的語用機制。

一、“逆襲”的起源

“逆襲”一詞的流行，始于對日語詞“逆襲（ぎゃくしゅう）”的借用，表“反擊、還擊”義，多用于動漫的人物對話和網絡游戲中；在動漫中常指一反常態的攻擊行為，在網游中多指在逆境中反擊成功。例如：《機動戰車高達——逆襲的夏亞》等。

事實上，“逆襲”一詞早在上世紀的一二十年代就已在漢語中出現。在小說《民國演義》中就已出現“逆襲”一詞：“正扎下營，忽報周西成繞越合江，已從瀘州方面，向我軍后路逆襲，聲勢甚銳，不日便要來攻打敘州了。”③這里“逆襲”表“侵擾、侵襲”義。《漢語大詞典》中“逆襲”的解釋是：“①謂防御時以小部隊進行的反擊。②侵擾、侵襲。矛盾《動搖》三：‘一個艷影，正對于他的可憐的靈魂，施行韌性的逆襲，像一個勇敢的蒼蠅，剛把它趕走了，又固執地飛回原處來。’”④此處的例證《動搖》是矛盾的《蝕》三部曲之一，創作于1927—1928年間。但是據學者考察，早在1914年出版的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心》中，就出現了“逆襲”一詞，且詞義為“反擊、還擊”，和漢語文獻以及后來網游、動漫中的“逆襲”意義聯系十分密切，所以漢語早期的“逆襲”同樣借自于日語。⑤

二、網絡語境下“逆襲”的模因性傳播過程

在社會環境變化和網絡傳播推動等各種因素的綜合影響下，“逆襲”的傳播領域和傳播媒介不斷擴大，產生了許多新用法，其意義逐漸趨于泛化。

1.從動漫、網游到“屌絲的逆襲”

用于日本動漫的人物對話和網絡游戲中的“逆襲”，隨著動漫和網游在網民中的流行，逐漸走出這種特定語境的局限，進入新的使用領域。如：

反全球化的逆襲用事實告訴我們，“看不見的拳頭”比起“看不見的手”更能左右全球化的方向。這個“看不見的拳頭”就是凌駕于市場之上的霸權主義力量。

這里“逆襲”的意義已不同于原義，但這種用法在當時各類傳媒中只是星星之火。此時，“逆襲”模因還處于傳播初始的自我傳播階段。2011年，“屌絲”產生于百度李毅吧，既可以用于自稱也可用于他稱，帶有明顯的幽默戲謔、無奈自嘲的意味。該詞的迅速走紅使得更多的人們樂于用“屌絲”一詞來表達自己在社會競爭中的弱勢地位。由于“逆襲”一詞在動漫和網游中經常用來說明弱勢者在逆境中對強者的反擊，因此，在“屌絲”出現之際，“弱勢者”就可以由“屌絲”代替，而弱勢者在逆境中對強者的這種反擊行為，就完全可以用“逆襲”來稱說，這樣，“屌絲逆襲”應運而生，“逆襲”也逐漸成為強勢模因，在社會生活中被廣泛復制和傳播。

2.“逆襲”模因傳播領域擴大，意義逐步泛化

“逆襲”的使用領域從2011年的網游、財經、科技擴展到2013年的飲食、教育、醫療等十幾個行業，并且各領域中“逆襲”的使用數量也是逐年遞增。在沖破原有使用領域局限的同時，“逆襲”也逐漸突破原有的語義內涵，詞義開始泛化。例如：

（1）經前幾年市場摧殘，基金以“屌絲”姿態進入2012年。這一年，市場依舊低迷，基金業并未逆襲成功，成為“高富帥”的理想依然如鏡中花。（《國際金融報》2012年12月07日）（2）低成本何以逆襲大片創高票房。（《中國文化報》2013年02月07日）

例（1）中還存留著比附“屌絲逆襲”的痕跡；例（2）完全擺脫“屌絲”，開始獨自出現。當然，“逆襲”在適應越來越多語境的同時，也被迫丟掉一些語義特征，使其意義不斷泛化。

3.“模因恐怖”引起“逆襲”語義含混

伴隨著“逆襲”的流行度和認知度的不斷提高。為了適應種種語境，“逆襲”的語義又進一步泛化，甚至變得含混，人們在理解詞義時需要借助具體的語境。例如：

（1）有媒體調查“你會不會哄名人下臺”，結果發現，不少人有“噓聲心態”，這是對名人崇拜熱的逆襲現象，于丹被轟是種種情緒的一個出口。（《人民日報》2012年11月29日）

（2）但這青年導演從網絡成功“逆襲”至大銀幕的故事，似乎更受人關注——他正在拍攝由陸川導演監制的電影。

（1）中的“逆襲”表示“反常”意義，（2）中的“逆襲”表示“發展領域實現成功轉移”。由此可見，“逆襲”的意義已經變得高度模糊和含混，僅保留了“原情況發生改變”這一最抽象的語義特征，以致于我們很難對其進行統一的概況歸納。在這些用法中，原先那種“以弱勝強”的流行意蘊也在漸漸消失，這也意味著其流行度在慢慢減弱。經“百度指數”統計，“逆襲”的用戶和媒體關注度在2013年11月達到頂峰，之后開始逐漸降低。

三、“逆襲”作為強勢模因的動因和內在機制

根據語言模因論的觀點，模因要得到成功的復制和傳播要盡量滿足三個條件：一是要符合、順應宿主的人的本性；二是要具備便于傳播的自身特性，有助于記憶和模仿；三是模因要進入合適的宿主。“逆襲”之所以成為“強勢模因”，就在于它滿足了相應的條件。

1.順應了網民當下的社會心態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的經濟、社會各方面獲得快速發展，但同時各種社會問題也隨之出現。在各種潛規則、腐敗現象盛行的社會環境下，處于弱勢地位的“屌絲們”在自我解嘲的同時何曾不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取得成功，獲得社會的認同。與“屌絲”一起流行開來的“逆襲”能夠表達出弱勢群體渴望社會公平、機會平等，希望改善自我現狀、實現自我價值的社會心態。

2.具備時尚性和經濟性的特點

在現有漢語詞匯中，用來形容這種“在逆境中取得成功”現象的詞語似乎只有“反擊”一詞，但“反擊”一方面是詞義過于嚴肅，缺乏形象色彩，很難吸引青年人的眼球；另一方面又會讓人感覺攻擊性太強、硝煙味過濃，而選用源于動漫、網游中的“逆襲”則既形象貼切、相對含蓄，又能彰顯年輕人語言使用的時尚性特點。事實上，要找到一個適合“逆襲”使用的語境，也是一件耗費腦力的事情。此時，語言運用的經濟性和省力原則就會凸顯出來，只要遇到與“逆襲”稍微有聯系的語境，人們都會把它運用上去，以至于不斷擴大“逆襲”的使用領域，推動“逆襲”的傳播和流行。

3.符合人類的隱喻認知機制

縱觀“逆襲”意義泛化的每個階段，都是以隱喻為機制達成的。無論是“從動漫、網游到‘屌絲的逆襲’”的第一階段還是詞義逐步泛化的第二階段，用于任何語境的“逆襲”，始終含有“以弱勝強”的共性特征，這一特征成為人們認知和運用“逆襲”的基礎；即使在進入語義含混階段后，也是萬變不離其宗，只是將多變的意義聯系起來的相似點變得更為抽象和模糊。此外，大眾傳媒對“逆襲”也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注釋：

①何自然：《語言中的模因》，中國語用學研究會第二屆年會論文，2004年12月。

②何自然：《語言模因及其修辭效應》，《外語學刊》，2008年第1期。

③蔡東藩、許廑父：《民國演義》，華夏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頁。

④中國漢語大詞典編輯委員會、漢語大詞典編纂處：《漢語大詞典（卷十）》，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2年版，第834頁。

⑤許杰、車錄彬：《說“逆襲”》，《神州》，2013年23期。

（作者單位：濟南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潘可武】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基金規劃項目“基于定量分析的漢語詞素義生成與演化研究”（項目編號：11YJC740146）、山東省教育科學“十一五”規劃項目“網絡語言對語文教學的影響及對策研究”（項目編號：2010GG030）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