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黎標
(杭州市食品有限公司,浙江 杭州 310000)
溫州宋代鹽業生產從起步到發展,鹽業流通中所融注的榷賣與鈔引形式推動著溫州宋代鹽業的發展,鹽利作為商品因子早在這一時期就推動著溫州經濟的發展。溫州宋代鹽業的發展脈絡顯示,我國鹽業生產流通中的商品經濟遠比某些西歐國家早得多。溫州宋代鹽業買賣與流通現象中出現的中國封建官府對商品經濟的某種社會效益,并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本文試就溫州宋代鹽業的發展脈絡談點管窺之見。
因地處我國東南沿海,溫州鹽業鹽法漢代以前無考。相關資料顯示,溫州自唐以來就開始重視鹽業生產流通稅制管理。唐乾元初置永嘉監鹽官[1],開始鹽業流通專賣管理。光緒《永嘉縣志》卷五《貢賦·鹽法》也提到:“唐宗室李谞為永嘉鹽官,而吾郡始有鹽。”后設立鹽業機構、免稅亭戶,鬻者以法的管理制度也提上了議事日程。《新唐書》卷五四《食貨四》更是明確記載:“乾元元年,鹽鐵鑄錢使第五琦初變鹽法,就山海井灶近利之地置鹽院,游民業鹽者為亭戶,免雜徭。鹽鬻者論以法。及琦為諸州榷鹽鐵使,盡榷天下鹽,斗加時價百錢而出之,為錢一百一十。”唐鹽鐵使劉晏實行鹽政改革以后,至唐大歷年間更是出現了“十監當百余州之賦”現象[2],而溫州(永嘉)即在十監之列。
宋初溫州鹽業管理延續唐朝榷賣制發展,出現了天富南北監及密鸚、永嘉二鹽場,鹽業規模及產量也得到了提升。據乾隆《平陽縣志》卷六《貢賦·鹽政》載:“唐劉晏始有永嘉等十監之名。南唐李氏有國時,制為鹽丁之額。吳越仿之,宋不改。宋置溫州天富南北監,而平之鹽政始此。”宋至道末年溫州天富南北監及密鸚、永嘉二場鹽業產量達七萬四千余石,與當時鹽業生產歷史名場杭州場等量齊觀。《宋史》卷一八二《食貨下四·鹽中》:“(至道三年)其在兩浙曰杭州場,歲鬻七萬七千余石,明州昌國東、西兩監二十萬一千余石,秀州場二十萬八千余石,溫州天富南北監、密鸚、永嘉二場七萬四千余石,臺州黃巖監一萬五千余石,以給本州及越、處、衡、嬰州。”其中“以給本州及越、處、衡、嬰州”,就是輔以鈔引鹽分銷方式供給浙江內地的依據。
宋天圣年前尤其是大中祥符四年后,河北、山東等地發生蟲災和水災,并有饑荒。此時,北宋財政的困難局面已經開始出現,三司使丁謂要求停止一些地方賦稅,宋統治者出臺了一些減免賦稅的措施,無形中也挫傷了鹽官管理積極性,但海鹽生產流通中的商品色彩逐漸顯現,無形中加大了鈔引鹽甚至是私鹽的分銷流通功能。天圣年間溫州鹽業出現管理者疏于管理而欠稅較多的現象。“仁宗天圣二年十一月上封者言:溫州天富南、北兩監自大中祥符四年后,逐界積欠鹽課甚多,所差使臣多不用心,今請依杭、秀州例,下三司及制置轉運司舉三班使臣或州縣職官監當。從之。”[3]說的就是這種社會效應。溫州鹽官疏于管理,鹽稅欠課較多,無形中促進了鹽業產量的提高,也促進了溫州鹽場的進一步發展。由于商品利潤的出現,商品流通色彩進一步加劇,也因此天圣年中溫州鹽業得到進一步發展,出現了溫州鹽業史上的“一監三場”局面。《宋史》卷一八二《食貨下四·鹽中》載:“天圣中,杭、秀、溫、臺、明各監一,溫州又領場三。而一路歲課視舊減六萬八千石,以給本路及江東之歙州。”這里的“溫監一”即天富南北監,“領場三”疑即雙穗、密鸚、永嘉。[4]
由于位處東南沿海,史上蠻夷之地成分較濃,商品因子一旦被激活,其商品利潤及流通領域便被擴張。北宋中期,只要官府榷賣制有所削弱,與東南沿海一樣,溫州的鈔引鹽分銷甚至私鹽交易就極為活躍。宋熙寧年間,溫州與杭州一樣出現了鹽價苦高的現象。“熙寧以來,杭、秀、溫、臺、明五州共領監六、場十有四,然鹽價苦高,私販者眾,轉為盜賊,課額大失。東南鹽利,視天下為最厚。鹽之入官,淮南、福建,西浙之溫、臺、明斤為錢四,杭、秀為錢六,廣南為錢五。其出,視去鹽道里遠近而上下其估,利有至十倍者。”[5]這說明宋熙寧以來,由于官府加強了管理,在榷賣制與鈔引制主次變異中,溫州各鹽場得鹽最多,名噪一時。“熙寧五年,以盧秉權發遣兩浙提點刑獄,仍專提舉鹽事。秉前與著作佐郎曾默行淮南、兩浙詢究利害。異時灶戶鬻鹽,與官為市,鹽場不時償其直,灶戶益困。秉先請儲發運司錢及雜錢百萬婚以待償,而諸場皆定分數:錢塘縣楊村場上接睦、款等州,與越州錢清場等,水勢稍淺,以六分為額;楊村下接仁和之湯村為七分;鹽官場為八分;并海而東,為越州余姚縣石堰場、明州慈溪縣鳴鶴場皆九分;至岱山、昌國,又東南為溫州雙穗、南天富、北天富場為十分。蓋其分數約得鹽多寡而為之節。自岱山以及二天富煉以海水,所得為最多。”[6]兩浙提點刑獄盧秉權的鹽業管理,彰顯出北宋中期溫州鹽業概況。乾隆《平陽縣志》卷六《貢賦·鹽政》也有佐證:“熙寧五年定諸場得鹽分數,溫州雙穗、南天富、北天富為十分,立溫州檢校批驗所。”也正是宋中期榷賣制與鈔引制互為主次的變異使得溫州鹽場鹽業產量逐漸得以提高。
隨著鹽業的發展,宋代鹽利不僅在中央財計中占居很高的比重,而且,在地方財計中也處于舉足輕重的地位,至少北宋后期在許多時期和相當大地域的路州,鹽錢是漕計、郡計的主要利源。北宋中后期朝廷不僅認識到鹽業在通商中的利潤率,也認識到鹽業商品流通讓利于民,是朝廷拽奪地方財計的有效手段,崇寧初出現的“罷官賣鹽”讓利于鹽民,正是鈔引制逐漸替代榷賣制的典型表現。《宋會要輯稿》(第6冊5 226頁)載:“宣和七年二月六日詔曰:‘崇寧初罷官賣鹽以利天下,立法修令,走商賈于道路,惠及百姓,行之二十余年,客人有倍稱之息,小民無抑配之害。’”實施鈔引制之后,溫州的鹽場數又有增置。史料記載,政和年間溫州又置長林鹽場,就是這一發展趨勢的體現。“宋,樂有天富北監。政和間,又置長林場(元、明皆因之。南渡后,屬槽司(《隆慶志》)[7]”,這應該是鈔引鹽分銷制加強后,溫州出現鹽業擴大再生產的社會效應。此外,宋宣和年間的詔令,也體現了這一效應,“去歲措置新價文鈔務濟亭戶,以便商賈”,并且“鹽倉用新鈔對帶舊鹽舊鈔,兩浙已降指揮,令揭往溫、臺州請鹽”,“兩浙令揭往溫、臺州請鹽,仍每州除全用新鈔外,日支所帶新舊文鈔,共不得過一千五百貫,更不加饒。庶新鈔各無坊闕,余依見行條法”[8]宣和七年,朝廷為促進溫州鹽業商品流通,更是層層加碼。“是年三月十八日尚書省言,宣和四年五月二十一日朝旨:客算溫州鹽,每十袋增給一袋”。[9]
資料顯示,宋代鹽利在國家歲收錢數中的比重,不僅呈漸增之勢,而且還以北宋后期和南宋前期為最多,其最高比率44%,的確近半。[10]鹽利在朝廷和地方歲計中如此重要,中央和地方爭奪鹽利的沖突便勢不可免。北宋后期溫州鹽業從官府榷賣轉向鈔引鹽制,正反映了中央政府對鹽利控制的加強趨勢。
南宋時期的海鹽收益,在財政歲收中越發突出。按高宗紹興十二年的說法,“今國用仰給煎海者,十之八九”。這“國用”,是指朝廷當時的實際收支,不包括地方未送繳中央的“贍軍”錢財。而溫州鹽場大都在近海之濱或海島上,隨著北方戰事吃緊及鈔引鹽法的進一步強化,溫州恰逢天時地利順勢成為南宋鹽業生產最為重要的生產基地。
建炎年間,浙東南溫州及臺州海鹽出現供不應求的局面。根本原因是朝廷南遷,淮鹽道路不通,貿易困難。據史料記載:“建炎四年二月十九日尚書省言:近緣淮鹽道路不通,諸邑人自京師帶到鈔引前來兩浙請鹽,致應副不起,內溫、臺州積壓鈔引數多有至三二年以后方當支請鹽貨。契勘廣南、福建兩路鹽貨歲出浩瀚,已許通商,訪問客人皆愿算,請令相度應。溫、臺州鹽倉不曾支鹽,令出給公據,揭取鈔引,連粘付客人前來行在榷貨務,換給廣南、福建路鈔引,每一百貫馬支換廣南鹽鈔六十貫,福建鹽鈔四十貫。從之。”[11]這一供不應求局面的出現,與高宗跨海遁跡,或駐足臺、溫一帶有關。“建炎四年正月,高宗逃至明州,又一度跨海遁跡,或駐足臺、溫一帶。鈔客們也紛然聚向浙東支鹽。一時投向溫、臺州的鹽鈔,……而印鈔換錢的事,又須臾不可停頓;于是,高宗破例開放閩廣鈔鹽進入淮浙鹽區。其辦法是,商人們在越州交錢買鈔,去廣東、福建支鹽,販至江浙荊湖來賣;或者,每袋交納3貫‘通貨錢’,辦理浙鈔的‘轉廊’手續,即‘令行在榷貨務換給新鈔,赴閩廣算請’”。[12]有時,“甚至允許用糧食換鈔[13]。”此外,從建炎四年四月二十一日詔亦可以看出,朝廷為解決溫、臺鹽業供不應求所做出的努力,也證實了南宋初年溫州海鹽供不應求的史實。
淳熙年間,由于溫州海鹽供不應求,而事實是官鹽常貴,私鹽常賤,利之所在,法不能禁。我們可以從《朱子大全集》文十八《奏鹽酒課及差役利害狀》之《朱子奏議》一文中證實:“浙東四州濱海……販私百十成群,大船搬載,巡尉不能呵,州郡不敢潔,反與通同,資以取利。除明、越兩州稍通客販,粗有課利,溫、臺全不成此第,民間公食私,客人不復請鈔,至有一場一監累月不收一袋、不放一袋者。”時值朱熹為兩浙鹽提舉,故有此奏。紹興年間,樂清尉吳明可嚴厲劾免鹽越境者,從另一個時間段證明了溫州海鹽供不應求中確實出現了私販成群的局面。《朱子集》八十三《龍圖閣直學士吳公神道碑》之《吳明可樂清之政》載文即是實例:“登紹興二年進士第,始為溫州樂清尉。瀕海細民以負販魚鹽為生業,屬更定法。有私以鹽越境者,尉皆劾免。旁縣跡捕紛然,公獨若不聞,曰:“此貧民之失業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整之耶”。
海鹽生產一旦盲目以逐利為誘導,便逃脫不了商品流通的陷阱,南宋末年溫州海鹽出現大量積壓,便是商品供過于求現象的生動表現。紹興末年溫州有產鹽“十九萬石”的記錄。[14]當然《宋會要輯稿》(第6冊5255頁)所輯,更有溫鹽積壓的情狀陳述:“紹興二十九年九月九日浙東提鹽都潔言,溫州歲出鹽三萬五千余袋,而支發止及一萬五六千袋。緣本州水路多由海道,陸路則經涉山嶺,自來客人少肯前來請販,致諸場積鹽數多。欲乞今后客人支請溫州鈔鹽,如指本路州、縣住賣者,每十袋加饒一袋,若指別路州、縣住賣,每十袋加饒二袋,庶幾鹽可發泄。候支發通快日,依舊榷貨務看詳。欲權依所乞,候降指揮到日,立限半年加饒。若只于本州、縣住賣及今降指揮之前,客人已算鹽鈔,更不加饒。從之。”
溫鹽積壓,除了盲目生產之外,亦與溫州商貿鹽道艱辛及溫州以外鹽業生產的逐漸正常有關,在此不作敘述。當然,之后的宋隆興初溫州“鹽展限加饒給賣”,宋乾道間溫州罷置州倉,宋淳熙初溫鹽積剩減額并灶,宋嘉定間裁減溫州鹽官,均是溫州積鹽的賣鈔鹽的謀求出路與改革需要罷了,改變不了溫州鹽業發展的總體脈絡。
[1] 《新唐書》卷四一《地理五·江南道》.
[2] 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溫州古代經濟史料匯編》,330.
[3] 《宋會要輯稿》第6冊,5 191.
[4] 民國《平陽縣志》卷十四《食貨志三·鹽法》.
[5] 《宋史》卷一八二《食貨下四·鹽中》.
[6] 《宋史》卷一八二《食貨下四·鹽中》.
[7] 光緒《樂清縣志》卷五《田賦·鹽法》.
[8] 《宋會要輯稿》第6冊,5 524.
[9] 《宋會要輯稿》第6冊,5 227.
[10] 人民出版社《宋代鹽業經濟史》,697.
[11] 《宋會要輯稿》第6冊,5 232.
[12] 《要錄》卷三一.
[13] 《宋會要·食貨》二六之七.
[14] 《宋會要輯稿》第6冊,5 1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