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柳心(西北大學文學院 陜西西安 710127)
《紅樓夢》中的女性形象分析
竇柳心(西北大學文學院 陜西西安 710127)
《紅樓夢》作為一部鴻章杰作,超越了單一的表現女子閨才,多方面、多角度、多層次的描繪女性的各種才能。大觀園中的女兒們,釵黛有詩詞曲賦文學之才,四春有琴棋書畫藝術之才,平兒有口吐蓮花伶俐之才,鳳姐有運籌帷幄治家之才。此外,她們還通曉經史音韻、醫學算術、天文地理等難度較大的知識與技術。曹雪芹對女性問題做了極為大膽的思考與開拓,他尊重女性,崇尚女尊男卑,因而他筆下的女兒們在多個方面力爭擺脫男性的附屬地位,突破了傳統大家閨秀的固有模式。
“男性化”;女性形象;女性價值
《紅樓夢》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歌頌女性,為女性立傳的長篇小說。康熙五十四年即公元1715年,曹雪芹在鐘鳴鼎食的江寧織造府誕生。從錦衣玉食,唯我獨尊的貴公子到淪落街頭,賣詩作文的可憐人,年未及冠的曹雪芹飽嘗了宗法社會的世紀末凄涼酸楚的情緒。
少年時代的曹雪芹,也曾走馬觀花,逍遙于鬧市街頭;也曾暢飲梨園,一醉方休。整部《紅樓夢》,便是以虛幻代真實的家族悲劇。曹雪芹自云: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事實上豈止十年,他的一生都已滲透到《紅樓夢》的創作當中,不僅留給世人一部文學名著,更值得稱道的是他對女性的尊重、褒揚與歌頌。
《紅樓夢》作為一部鴻章杰作,曹雪芹對女性問題做了極為大膽的思考與開拓,他尊重女性,崇尚女尊男卑,因而他筆下的女兒們在多個方面力爭擺脫男性的附屬地位,突破了傳統大家閨秀的固有模式。
“才德論”一直是封建社會中關于女性問題的焦點。中國古代一直有“重德不重才”的傳統,“女子無才便是德”,對女性性尤甚。但在《紅樓夢》中許多家長從小就有意識的培養女子的才學。如,林黛玉從小就未受傳統的閨秀教育,林如海膝下無兒,特意請了老師教女兒讀書,“假充養子,聊解膝下荒涼之嘆”,熙鳳是自幼假充男兒教養的,學名王熙鳳,小名鳳哥,只不過王熙鳳在才學上未見長進卻在潛移默化中滋長了如男子般的處事作風和能力,“從小大妹妹笑著就有殺伐決斷”。探春的閨房,也根據她的喜好擺設。“探春素喜闊,三間屋子也不曾隔斷。當地放著一張花梨木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發帖并數十方寶硯,各色筆筒,筆海內插的筆如樹林一般,西墻上當中掛著一大幅米襄陽的《煙雨圖》,左右掛著一副對聯”。沒有一點少女閨房的特點,倒像是一間公子的書房。而薛寶釵的情況書中雖未明說,但她與黛玉并稱為“紅樓雙艷”,飽讀詩書,博古通今,像男子一般受過私塾教育。
在《紅樓夢》眾多的女性當中,言談、舉止、性格最像男子的恐怕非湘云莫屬。她性情爽快,胸懷寬廣,與黛玉一同寄人籬下,同女仆一樣不分晝夜的做針線,但卻從不悲悲戚戚,而是叮囑寶玉常接她過來玩,積極主動的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她喝酒行令擼袖揮拳,同男子一般縱聲大笑,開懷暢飲。“是真名士自風流”,史湘云的人生境界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男性化傾向,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男性理想的載體。
從文學發展來看,《紅樓夢》中出現的“男性化”的女性形象,與晚明至清中葉文學作品中對女性才智的肯定和贊美密切相關。
在《紅樓夢》中眾女子的理性智慧大放異彩,記憶才能得到充分展示。作品中還通過一些具體情境來說明女性的才華、學識不亞于男子。
《紅樓夢》第十八回,元妃省親時命眾姐妹作詩應景,寶玉雖聰慧,但才學不足。彼時大家都交了卷子,唯有他才做了兩首。起草內有“綠玉春猶卷”一句,寶釵看到后,趁眾人沒注意時悄悄告訴他,元春因不喜歡匾上提的“紅香綠玉”四字,才改了“怡紅快綠”,勸寶玉將“綠玉”二字換掉。寶玉見寶釵如此說急的只會拭汗,典故卻一個也想不起來。寶釵因此建議他將“綠玉”的“玉”字改作“蠟”字,詞典出自唐代錢翃用《芭蕉詩》的頭一句“冷燭無煙綠蠟干”。而黛玉本欲大展奇才,以壓倒群芳,沒料到賈妃只命一匾一詠,未得展其抱負,便替寶玉作了一首《杏簾在望》,元妃看畢,稱“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
最富有才氣的是“凸”“凹”二字的對應。湘云與黛玉賞月時贊道:“山之高處,就叫凸碧;山之低洼近水處就叫凹晶。這“凹”“凸”二字,歷來用的人最少,如今直用作軒館之名,更覺新鮮,不落巢穴。可知這兩處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一高一矮,一山一水,竟是特因玩月而設此處。有愛那山高月小的,便往這里來;有愛那皓月清風的便往那里去。”元妃歸省時沒見湘云的身影,這時黛玉告訴她這兩處館名實為自己所擬,且賈政大加贊賞,凡她所擬的一字沒改都用了。想想賈政帶著寶玉游園子時,寶玉吟的任何一句詩都會受到清客們的認同與嘉獎。寶玉的才華遠在黛玉之下,倘若他們遇見黛玉恐怕要羞愧致死吧。
除才學之外,作者用大量筆墨描寫了女性在各個方面的才華。鶯兒手巧,她打的梅花絡,編的柳葉花籃小巧精俏;惜春擅長丹青,畫大觀園全景圖就落在她身上;齡官戲唱得好,貴妃便命他唱《游園》《驚夢》二出,齡官因此兩出原非本角之戲,執意不從,竟擅自做《相約》《相罵》兩出。小小一戲子,不懼權貴,忠于藝術,可謂膽識過人。
總之,在曹雪芹筆下,文學、醫學、經學、游戲……方方面面,都有女子逞才顯能。
《紅樓夢》中的探春,排行第三,乃賈政與趙姨娘所生,她心里有算計,有膽有識,人送外號“鎮山太歲”,又稱“玫瑰花兒”,意為好看但扎人。探春有政治家的志向與才干,卻對自己庶出的身份痛苦不已。她曾坦言:“我但凡是一個男人,可以出的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一番道理。”探春明白,在那個婚嫁都講究等級差別的年代,她無權左右自己的幸福,空有一腔實現自我價值的愿望。
探春理家期間,敢于義正言辭的同趙姨娘理論,辦事大公無私,不偏不倚,連那些原本欺她年輕,等著看笑話的管家媳婦都大為驚嘆,暗自叫苦。抄撿大觀園期間,探春干脆利落的賞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并揭露這個奴仆一貫欺負小姐的丑陋行徑,對賈府的未來命運做了預測:“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也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相比代表賈府最高權力的賈政,并沒有見他對賈家的興衰起多大作用。看看他的清客,詹光(沾光)、單聘仁(善騙人),光聽名字就知道是些什么貨色。他恐怕從來都沒有思考過賈府的現狀,遠不及探春高遠的眼光。
女子“三從四德”,男子“三妻四妾”是封建婚姻的牢固模式,女子要捍衛自己的婚姻需要有過人的智慧,如孟光的“舉案齊眉”,蘇惠的《織錦回文璇璣圖》,聰慧如董小宛,也在嫁入冒家后郁郁寡歡。《紅樓夢》通過許多激動人心的故事訴說了這種婚姻不能自由的痛苦,而且它對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容許公開的多妻制,容許各種各樣的公開的秘密的淫亂,也一反常態的刻畫了女權腳下男子的狼狽。
薛蟠,可以說是紈绔子弟的一個典型。此人為富不仁,稱霸一方,臭名惡昭。許是一物降一物,自在輪回的緣故,他娶得夏金桂也他一樣驕縱蠻橫,討人厭。
這夏金桂原系富商之女,“若論心中溝壑經緯,頗步熙鳳后塵。只吃虧了一件,從小時父親去世得早,又無同胞弟兄,寡母獨守此女,嬌養溺愛,不啻珍寶。凡女兒一舉一動,彼母皆百依百隨,因此未免嬌養太過,竟釀成個盜跖的性氣,愛自己尊若菩薩,窺他人穢若糞土;外具花柳之姿,內秉風雷之性。在家中時常就和丫鬟們使性弄氣,輕罵重打的。今日出了閣,自為要做當家的奶奶,比不得做女兒時靦腆溫柔,需要拿出這威風來,才鎮壓的住人;況且見薛蟠氣質剛硬,舉止驕奢,若不趁熱灶氣炮制熟爛,將來必不能自豎旗幟矣……薛蟠沒了主意,惟自怨而已,好容易十天半月之后才漸漸的哄轉過金桂的心來,自此便加一倍小心,不免氣概又矮了半截下來。那金桂見丈夫氣焰漸倒,婆婆善良,也就漸漸的持戈試馬起來。夏金桂對付香菱的手段雖然惡毒,但她能壓制住薛蟠這個呆霸王。當初薛蟠強搶香菱時那么威風八面,鬧出人命也不怕,但面對夏金桂,想討寶蟾為妾居然下跪哀求,這不能不說是男權的弱化。
女人當權在大觀園里是個要點,標志著這個家庭和整個社會已經走向衰敗的階段。說起來,女人當權好像沒有什么了不起,可是在封建社會里,它的意義是很不簡單的。。封建社會以男性為中心,本來是男子當權的。可是男子往往腐朽無能,女性當權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現的。這是封建社會中十分嚴重的問題。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與當時的社會現狀有著密切的關系。
冷子興演說《紅樓夢》時說道:“誰知這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不孝子孫倍出,寧國府中以族長賈珍為代表,沒人敢管他,兀自將寧國府翻了過來。
中國自古便流行以字識人和以文識人的傳統,即不用對一個人做過多的了解僅從他的字體或文章風格就可以推斷出此人的品質與德行。曹雪芹以此發散出以名識人的獨創,在故事情節發展中不斷的用人物名字做文章。《紅樓夢》當中,女性的名字大都很好,即使是最壞的趙姨娘也沒有像男子一樣得到個壞名兒,而是以自己的身份得到一個代號;品性不佳的燈姑娘也有一個極具藝術氣質的名字。從人物命名對比來看,大多數男性都沒有好名字,作者從第一印象就對男子進行否定,突出的表現了“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兒是泥做的骨肉”顯示出女尊男卑的思想傾向。
周汝昌先生在他的著述中說到,雪芹自幼經歷,有一個對他影響極大的女性,“傳”與他以前為具有的靈性功能,使他倍聰明倍風流。靈性是“是非”的根源,有“是非”才有文學藝術,沒有是非,也就沒有《紅樓夢》。女媧煉石補天是神話古史,曹雪芹經歷過“現實女媧”,所以曹雪芹醫生受惠于女兒這特別多,故立志要“傳”她們,也為后世文學作品在新的歷史條件下類似的女性形象提供了雛形,從而使其成為中國文學中的女性形象走向近、現代的一個重要環節。
[1]周汝昌.紅樓小講[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2
[2]劉心武.劉心武揭秘紅樓夢[M].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
[3]梁曉萍.明清家族小說的文化敘事[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8[4]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2
[5]信息.潘多拉的匣子:女性意識的覺醒[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5
[6]宋淇.名家圖說四大丫鬟[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
[7]張慶善.紅樓夢中人[M].北京:中華書局,2008
[8]曹雪芹.紅樓夢[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9]李如珍.鏡花緣[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