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軍
王文軍,男,1968年6月出生,詩歌散見于《詩刊》《詩歌月刊》《綠風》《星星》《鴨綠江》《草原》《延河》等多家報刊,作品入選《中國詩歌精選》《中國詩歌年選》《中國年度優秀詩歌》等30多種年度選本,曾獲《詩潮》“2013年度最受讀者喜愛的詩歌獎新詩獎”,著有詩集《凌河的午后》。系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攝影家協會會員。
很多真相被一場大雪掩埋
一只烏鴉,冷眼觀看
它潛伏在雪地里,大雪無痕
曠野無聲,白茫茫的一片
大片大片的白啊
只有它黑的妖嬈 也耀眼
一坨堅硬的烏青
和琉璃一樣的世界對峙著
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證明
黑是白與生俱來的胎記
很久了,烏鴉像一枚釘子
一點沒有飛走的意思
它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地在等,白褪黑隱
萬物漸漸顯現真實的本性
一個人坐在河邊
靜靜地,讓骨骼和血肉
長出草木的靈魂
和身邊的野花一起隱匿、葳蕤
河水緩緩,一只白鵝戲弄清波
這薄涼的絲綢,裹挾贊美
像一只水鳥沒說出的衷腸
此刻,我不想一條河的遠方
只想邀請你,親愛的
如果你正好有空,正好
滿腹的心事與愁怨無人訴說
來這里曬曬太陽吧
我們可以陌生,一句話也不說
看云,看山,看樹,看水
你坐在我的左邊或者右邊
已無關緊要,只要靜靜地坐著
從正午到黃昏,從黃昏到暮晚
從暮晚一直到月亮優雅地升起
如果你累了,就看看我吧
看我眼中的淚水,比月光還亮……
一會兒被雜草吃掉
一會兒又被荊棘吐出
它時隱時現,怎么看
也不像一條小路
卻在拐來拐去中
把我引向更深的地方
說不清楚,它最終的盡頭
在哪里
就像說不清楚,此刻
我要去的方向在哪里
有時以為它已經停下
卻又從一片灌木叢里
鉆了出來
把我帶出去很遠很遠
記不清拐了多少彎
走了多少路
在曲曲折折的行走中
感覺自己越走
越像走在羊腸小路上
在遇到它之前
我已經在山林中走了很久
它奏響的音樂
出賣了它的行蹤
它清澈得
好像沒有一樣
樹木和花草
簇擁在它的身邊
坐在草地中間的一塊石頭上
望著跳躍的溪水
向下流遠,直到
花草把它全部收走
還有比這更精彩的事物嗎
在太陽落山之前
我哪也不去了
這樣的時光,我要緩緩度過
它超越了任何一個下午,真的
沉默讓我們如此完整
遼闊的虛無,籠罩四野
偌大的小紅山頂
我們靜靜地枯坐
在看日出的地方,錯過了日出
我們固執地等待夕陽
因為它更能撫慰
等候光明的事物
黃昏降臨,小紅山的周圍
覆蓋一層厚厚的夕光
斜暉脈脈
亮出遼闊之美
夜色侵襲整個草原
我們坐成兩截木樁
不交換苦難,不指明真相
沉默讓我們如此完整
整個下午,我們幾個人
靜坐,平躺,閑聊,曬時光
把玩風干的牛糞
傾聽一棵草和一朵花
內在的細小區別
那些蒼老的、躬著身子的沙柳
因緩慢而堅硬
因堅硬而讓時間無從下手
風在清理云朵
它們飄過的地方
都是飄在自己的過去里
時光從下午來到黃昏
這樣快
這樣快,就消失了一個下午
我在一片草原上睡去
在另一片草原上醒來
睜開眼睛,遠離的一切
似乎和從前沒什么不一樣
黃昏的口袋
裝進萬物
一只鷹,從我的頭頂掠過
展開的翅膀,把夕光
剪成碎片,秋葉般飄落
空蕩蕩的天空
被一只鷹的孤獨填滿
遠離草原多日之后
一只鷹
一直不停地
在我的視線里飛翔
藍天上,翅膀凝重如鐵
——神意不需要贊美
落日一直在落
看上去,它似乎
無法控制自己
等落日的人
在即將到來的黃昏里
像一粒草籽,抱著
開花的愿望
當落日真的像落日一樣
在他眼睛里
一直落下去
他甚至記不得
落日是從哪個地方
落下去的
經不住一陣大風的勸說
“嘩啦”一聲
它說出自己一輩子的悲傷
一生敞亮的它
心里竟然裝著那么多鋒利的棱角
和尖銳的疼痛
風破窗而入,像強盜
裸露的牙齒
撕咬著窗里窗外
責任編輯 李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