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春華
記得那年我9歲,隨父母回老家過年。“民以食為天”,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準備一頓豐盛的團年飯,在我們當地是必不可少的過年儀式。農村殺年豬就拉開了這項儀式的序幕,這一天請親朋好友吃頓年豬飯,便成為過年的前奏。到了臘月二十八,家里的老老少少很早就起了床,親戚們陸續到來后,三爹帶上好煙好酒去請殺豬的師傅。這些在當地被稱為“殺豬佬”的人,在過年前是最吃香的,一般都要先約好時間,還得親自上門去請。三媽和嬸嬸們則去洗鍋燒水,端盆拿碗,把準備工作收拾妥當。雖然已經沒有喂食的必要,奶奶還是顫顫巍巍地端著一盆豬食,給豬喂最后的早餐。看著一把糠一把菜喂大的肥豬不知自己死期將近,依然在槽里歡快地搶食,老人家不禁抹起了眼淚,還對著它說上幾句:“豬兒啊!來生你就不托生在攔里了,免得受苦哦!”
殺豬師傅請到,男人就上場了,正在吃食的豬好像感覺有所不妙,從欄中奪門而出,撒開蹄子一路狂奔,守候在一旁的老少爺們齊齊上陣,拉耳朵、扯蹄子、揪尾巴,五馬分尸般將它拖到院壩中,放倒在條凳上。豬這時感到大禍臨頭了,一改往日的溫順,使盡力氣拼命掙扎,聲嘶力竭地慘叫。奶奶這時候是不忍心在場的,把門關得嚴嚴實實。殺豬佬不慌不忙地拿起足有尺把長的殺豬刀,手起刀落,霎時,一股殷紅的鮮血從豬的咽喉噴涌而出,映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三媽趕緊拿起瓦盆接住豬血。等著豬不再掙扎,殺豬佬用鋒利的小刀在豬蹄旁割出一個小口,然后把一根長長的鐵棍從中捅進去,對豬的全身進行松皮,鼓起腮幫子往里吹氣。不一會兒,豬又胖了一圈,鼓鼓囊囊的,像只充氣皮球。接著就是燙豬刮毛、吊邊、翻腸……約一頓飯的工夫,兩百多斤的大肥豬便收拾得干干凈凈。我們一眾小孩一擁而上,搶過豬膀胱吹成一個大球,在雪地里瘋跑追逐。
接下來零碎的工作就該女人們來操持了,大媽大嬸們七手八腳,有的腌肉,有的收拾豬頭,還有的開始準備招待客人的飯菜。這時候,孩子們都圍到三媽跟前,原來之前接下來的那盆豬血,和上麥面后,又加上蔥姜蒜等佐料,已被蒸成了一塊大大的、紅紅的饃饃,在鄉下俗稱“血粑粑”。三媽坐下來開始慢條斯理地切片,“血粑粑”的香味彌漫開來,七八個孩子不停地咽口水。我們就像一群餓極了的苦行僧,而三媽仿佛是一位大蔥大悲的施主,她切下幾條,便遞過來一人分發一點,她的每個動作看起來都是那么親切,本來算不上俊美的臉龐在炭火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溫柔。
不一會兒,廚房里飄起誘人的肉香味,我們又像饞貓似的溜進廚房。這時,大媽從鍋里撈起幾大塊筒子骨,給我們一人一根,我們啃得滿手滿臉都是油,隨后勤儉的奶奶將我們啃過的骨棒砸開,教我們吸吮里面的骨髓。轉眼間香噴噴的年豬肉已端上桌,堂前分開放著兩張八仙桌,一桌讓家里的長輩和殺豬師傅坐.一桌讓前來幫忙的鄰居叔嬸們坐,我們一幫小孩兒則拿著碗流動,哪里好下手上哪兒蹭油。這個時候大人們便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某某家的年豬幾百斤重,去年誰家的年豬像頭牛,今年的豬王是誰家的,等等。大家吃著大塊的年豬肉,喝著自釀的土米酒,一年勞作的辛苦,仿佛已被此刻酣暢淋漓的感覺所取代。
轉眼間二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城里的雞鴨魚肉應有盡有,我們已如同嚼蠟。過年,對我們來說,好像只是又長了一歲。或許,應該抽個時間回老家走一走,看一看,尋找記憶中的年味。
心湖漣漪
那些年月家鄉雖貧窮,但鄉鄰鄉親,臘月間殺年豬幾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輪到誰家殺年豬了都禮尚往來請吃年豬飯,都會在殺豬那天擺上幾桌,請上幫忙的屠夫,招呼鄰居親朋,當然也少不了看熱鬧嘴饞的孩子們。大家圍坐在擺滿色香味俱佳的菜肴的餐桌邊,大人們喝酒談笑,小孩子埋頭啃肉……那人、那情、那景,已成為許多人腦海中無法割舍的珍貴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