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維
論方方小說中女性人物的悲劇美
○周 維
方方以女性特有的視角和深邃凝重的感情來關注女性命運,關注女性的生存困境,并將女性命運放在了更廣闊的歷史和更真實的現實背景下思索。在她的文學創作中,方方成功地塑造了一批性格各異,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她作品中的人物主要有農村婦女、現代知識女性以及市井婦女。她們有著不同的生活環境,命運也是大相徑庭。但是作為女性,她們身上也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方方寫出了她們共同的苦難,讓我們在同情憐憫她們的同時,也深切地感受到一種悲劇的美感。不僅如此,方方還對這種悲劇命運的形成進行了探索,試圖找出一個完整而又深刻的答案。更難能可貴的是,方方還試圖幫助女性尋找一個共同的精神家園,帶領她們擺脫不幸,走向“新生”。所有的這一切,都充分展示出方方對當代女性的深切關懷和女性人文主義的精神。
方方 小說 女性形象 悲劇命運 精神家園
悲劇是美學的范疇,方方小說中的悲劇有意蘊豐富的美學意義。魯迅曾經在《幾乎無事的悲劇》里說過:“人們滅亡于英雄的特別的悲劇者少,消磨于極平常的,或簡直近于沒有事的悲劇卻多。”方方的小說多以這樣平常的悲劇為主,她不僅寫出了女性悲劇的表象,同時也努力地揭示了女性悲劇形成的種種原因。她還啟示人們進一步思考當代女性解放的出路,試圖幫助女性尋找一個共同的精神家園。這三種逐漸深入的感情正好暗合了悲劇美感的三種要素:一是憐憫,二是恐懼,三是振奮。這三種情緒和感情區別于日常生活中的情緒和感情。“憐憫是在看到命運的不公正帶給人的痛苦時而產生的同情和惋惜;恐懼是對于操縱人們命運的不可知的力量的恐懼;振奮則是悲劇人物在命運的巨石壓頂時依然保持自身人格尊嚴和精神自由的英雄氣概所引起的震撼和鼓舞,這是靈魂的凈化和升華。”[1]因此,方方的每一篇描寫女性的小說幾乎都是一出凄美的人生悲劇,充溢著強烈的悲劇意識,其作品也呈現出獨特的美學風格。
方方關注凡人瑣事,努力將生活的本身還原,發掘普通人生存境遇的沉重與人生命運的悲涼。方方的寫作是遵循自己內心的寫作。正如契科夫所強調的:“文學家不是糖果制造者,不是美容師,也不是消愁解悶的人,而是被自己的責任感和良心所制約的人。”[2]在她的筆下,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是灰暗的,是無奈的。閱讀她的作品,我們會被一種感傷和悲哀的情緒所包裹。方方的筆下沒有大人物,更沒有讓人驚心動魄的英雄悲劇。方方的文學創作始終關注女性的命運、生存狀況,她以最真實的筆觸向我們展示了不同類型的女性的苦難人生。
(一)可悲的農村婦女
現在越來越多的作家傾向于關注城市中知識女性的獨身現象,而深受多重壓迫,為基本的溫飽和生存權而掙扎的農村女性,并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和關注。面臨著商品經濟大潮的沖擊以及傳統的宗法制的束縛,現階段的農村女性的心理狀態正面臨著一場激烈的震蕩。對女性命運有著深切同情的方方正是以其獨特、細膩、敏銳的視角向我們展現出了社會轉型期農村新女性真實的生活狀態。
在《奔跑的火光》和《水隨天去》兩部作品中,方方把筆觸伸入到農村婦女英芝和天美的心靈深處,展示了她們屈辱悲慘的生活現狀和壓抑痛苦的心情。《水隨天去》中的主人公天美勤勞漂亮,對感情專一,卻發現她的男人三霸在外面拈花惹草。天美本應站出來維護自己的權利,但是因為礙于自己不能生育的原因,她只得睜只眼閉只眼,“我是大老婆呀。我是正房啊。我的位置不能動就好。”[3]傳統思想中夫權的威嚴讓她只希望三霸不要跟她離婚,其他一切都可以忍受。但天美畢竟也是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正常女人,在情欲面前,她也難抵誘惑,陷入與少年水下的亂倫當中,最終釀成一樁慘案。《奔跑的火光》中的英芝在婚后受盡公婆的刁難,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蓋一所自己的房子,獨立出去。為了這個夢想,她除了拼命唱歌之外,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來賺取蓋房的錢。在這個過程中,她除了要忍受身體上的屈辱之外,還要繼續忍受來自丈夫和公婆的壓迫。最終與丈夫和公婆斗爭的結果是房沒蓋起來,自己的生命也沒了。通過這兩個形象的刻畫,方方向我們展示了一代鄉村女性的不幸和命運的悲劇。她們都擁有美貌,也不乏智慧與勤勞,但是她們都沒有得到幸福,反而一個個走向了悲劇的深淵。這和她們自身的選擇有關,和她們自身的依附性有關,她們在試圖獨立的過程中始終無法擺脫對男人的依附。
(二)可嘆的知識女性
作為當代知識女性的方方,雖從未發表過有關女性主義色彩的文學言論,但是她一直深切地關注知識女性的情感和命運。在《桃花燦爛》《隨意表白》《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樹樹皆秋色》《暗示》等作品中成功塑造了很多典型的知識女性形象,如黃蘇子、葉桑、華蓉和靳雨吟等。這類女性典雅大方,她們身上散發著端莊沉靜、雍容睿智卻又相當內斂的女性魅力,除了有良好的文化修養,在外貌上也是宛若水蓮般淡雅脫俗,令人回味無窮。《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中的黃蘇子不僅有姣好的容顏,且極其聰穎,良好的教育再加上黃蘇子本身氣質安靜,舉止優雅,讓香港老板一眼就看中了她,讓她做香港服裝公司的總經理。然而將方方心目中身心皆雅的女性形象發揮到極致的是《樹樹皆秋色》中的大學教授華蓉。不僅外在美,豐厚的文化修養更讓她自然雅致的氣質散發到了極點。特別是通過與另一位教授梅蕪的對比,更能襯托出華蓉的清麗脫俗。
毋庸置疑,方方筆下的知識女性都是非常優秀的當代女性,但是她們無一例外都沒有獲得應有的幸福生活。這是因為,大學教育只提供給她們一個通往現代物質文明的跳板,在精神上,她們還是依附的、軟弱的,依然以有所依附,有所歸屬為幸福。當這種幸福感受到威脅時,她們無所適從,最終由恐懼走向絕望。黃蘇子成長在一個人格不健全、缺少溫情與愛的家庭里,她的內心極度壓抑,形成了孤僻的性格,被別人稱作“僵尸佳麗”并最終導致了她被殺悲劇的形成。華蓉則因為對愛情與男性的徹底絕望,轉而將自己鮮活的生命固于一隅,寄情山水,在想象中與自然世界無性交合,幾乎成為一個現代版的“梅妻鶴子”,沉浸在“樹樹皆秋色”的幻境之中。
(三)可憐的市井婦女
如同方方自己所說:“我在年輕的時候,曾經當過4年裝卸工人。而且當年我是從一個純粹知識分子生活的環境中突然被扔進社會的底層,感官上是很受刺激的。這4年,相當于上了一輪大學——社會的大學。這和下去深入生活是完全不同的。進入那樣的環境,你只能跟他們站在同樣的角度和立場來看待生活,你只覺得自己和他們是相同的人。其間的一些見聞和經歷,可讓我受用一生。”[4]在那四年中她接觸了大量的底層人物,對底層人物的生活境遇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對生活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基于此,方方成功地塑造了一大批底層女性形象。如《落日》中的丁太,《出門尋死》中的何漢晴,《萬箭穿心》中的李寶莉,《白駒》中王小男的媽,《風景》中的母親等。她們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普通勞動婦女,過著忙碌、庸俗的生活,承受著巨大的生活壓力,面對生活的磨難,她們展現出的更多是對世俗生活的無奈與麻木。
《落日》中的丁太,雖然已是老態龍鐘,卻依然操持著全家人的生活。她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地把兩個兒子撫養成人,不僅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反而被兒子大聲呵斥。她最終忍受不了這份屈辱而選擇服毒自盡。讓丁太更加絕望的是面對生命垂危的母親,兒子們并沒有積極地給予救治,為了擺脫這一累贅,他們竟將沒有斷氣的母親送至火葬場。丁太了解真相后,毫無留戀地離開了人世。《萬箭穿心》中的李寶莉,武漢最普通的底層女性,發現丈夫有外遇后,鬼使神差地干了件很不“光明磊落”的事——報警。并讓其在家中失去一家之主的地位,失去做男人的尊嚴而自殺。她為這件一念之間的錯事付出了辛勞一生的代價。她一個人挑起生活的重擔,用自己的雙手去贍養公婆,撫養小寶,盡管辛勞十年,卻換不回小寶對她的親情,得不到公婆的一絲首肯。當小寶把房子賣了,自己無處可去,最終用她討生活十幾年的扁擔為自己挑了一次貨,扁擔的一頭是裝著她衣物的紙箱,另一頭是一個編織袋,里面捆了一床被子。回到漢正街的一塊五旅館去了。透過丁太和李寶莉,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城市底層婦女悲慘的命運。
婦女解放與男女平等問題,早在中國社會由傳統小農經濟向現代工業經濟轉變之初就已經產生。但是直到今天這個問題依然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現代女性,不管是身處城市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還是文化程度不高的農村婦女,都面臨著越來越多的生存問題。許多職業女性表現出精神上的危機:身心的疲乏與倦怠,精神無所歸依的失落、空虛與絕望,對自身性別角色問題的困惑與質疑等,她們正面臨著傳統與當代的女性意識纏裹不清、矛盾沖突的精神困境。在經濟不發達的農村,濃厚的封建宗法觀念依然像巨大的粗鐵鏈牢牢鎖住了女性前行的腳步。道德偏見、男權思想、家庭桎梏構成了強大的網,嚴重限制了農村女性的思想與自由。一如美國批評家艾德里安娜里奇所言:“男人通過強力的和直接的壓迫,或通過儀式、傳統、法律、語言、習俗、禮儀、教育和勞動分工來決定婦女應起什么作用,同時把婦女處置于男性的統轄之下。”[5]由此可見,要想真的實現婦女解放、男女平等,依然任重而道遠。
方方筆下當代女性情感與生存困境、女性的悲慘命運讓我們深思。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女性遲遲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解放?是什么原因使得新時期的部分女性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卻無路可逃?又是什么原因使得在傳統與現代的夾縫中求生的女性無法找到一條自我救贖的光明大道?
(一)傳統男權文化對女性的迫害
在《叛逆的路能走多遠》一文中,方方認為:“中國女性在幾千年的歷史中都處于卑微地位,她們一來到這個世界就不是和男性處于同一地平線上。她們始終與自己的命運糾纏,在無數束縛她們的繩索中苦苦掙扎。她們如同籠中之鳥,生來就只能囚于其中,久之,漸連思飛的念頭都消失了。”[6]這是方方對處在一定歷史文化中的女性命運的思考。通過《暗示》中黃蘇子的悲劇,方方敏銳地發現,當今社會制度要求女性走向社會,像男人一樣參與競爭,取得一定的社會地位;但在舊有的性別角色定位和社會義務的劃分上,仍存在嚴重的男權影響,它們帶著厚重的文化積淀,傷害新時期女性。方方在這里以非常鮮明的女性傾向,揭示了男權文化對女性的壓制和迫害。而《奔跑的火光》中,方方對男權文化的批判更是達到了新的思想高度。商品經濟大潮沖擊了傳統倫理道德觀念,但在經濟依然不發達的農村,濃厚的封建宗法觀念依舊像粗大的鐵鏈,牢牢鎖住了女性前行的腳步。
透過這么多女性的悲劇命運,我們不得不承認蕭紅所說的“女性的天空是低的”。中國女性究竟什么時候能擺脫男權的壓迫,沒有人能給出——也沒有人敢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中國傳統文化經過幾千年的積淀,延續到今天,使得當代男權社會比之封建社會在壓抑女性的問題上并未稍遜一籌,當代社會的女性在尋求自身發展的同時,仍感到束手束腳,不得不在突破自我與認同傳統文化觀念之間掙扎。
(二)女性自身的弱點
方方不僅擅長表現女性在現實生存中所承受的苦難,而且在揭示男權社會對女性的戕害的同時,也始終保持著對女性本體的自審。她發現造成女性困境的原因不僅在于男性世界的殘缺與男權社會的迫害,也在于女性自身的不足,特別是大多數女性內心深處的依附心理更是造成她們自身悲劇的一個重要原因。張辛欣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指女性)在感情生活里,從本質上永遠不可能完全‘獨立’,永遠渴望和要求一個歸宿”。[7]的確如此,千百年來男性中心文化為女性所規定的歸屬意識,已經內化為女性的自我意識,甚至已經深入到她們的無意識深層。
方方筆下許多女性都逃不出這個怪圈。《水隨天去》中在名存實亡的婚姻中,仍苦苦堅守的天美,也并不是害怕失去家產,而是傳統的“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封建陳腐觀念左右了她,使她不愿也沒有勇氣擺脫對丈夫周三霸的依賴,即使與少年水下的戀情給她的感覺也好像是回到了她與三霸的從前。這與《出門尋死》里的何漢晴面對著下崗在家的丈夫不僅沒有抱怨,反而覺得能看到丈夫就知足了是一致的。《樹樹皆秋色》中的華蓉作為學業上卓有成就的知識女性,年輕的博士生導師,面對學生輩“老五”的關心、牽掛,也變成了一個小女孩,什么事都向老五討主意,倘若有一天老五沒來電話,她的心里便若有所失。從這里我們看出,方方筆下的女性無論看起來獨立與否,無論她的生活環境或是文化背景有什么不同,她們那種對男性的依附心理卻是相同的。
(三)社會物質水平與精神水平發展的不平衡
我們生活的這個社會,是一個物質水平和精神水平發展極不平衡的社會。一方面我們的社會在飛速地發展,但是另外一方面,我們整個社會的意識形態特別是倫理道德觀念卻又發展得相對滯后。隨著改革的深入,經濟的發展,“男女平等”正在成為我國社會公眾的主流意識,女性經濟自主意識日趨強烈,但不容忽視的是傳統性別觀念依然存在,極大地影響著人們的行為和價值取向。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推崇“干得好不如嫁得好”這一觀念,足以看出性別歧視至今仍然是一個相當嚴重的社會問題,以男性為中心建立的女性行為規范以及傳統的宗法制依然在社會意識形態中占據主導地位,依舊在很大程度上壓迫著女性。謝有順曾在《2001中國最佳中短篇小說序》中說過:“舊的道德價值和生活方式對她已經沒有吸引力,但新的理想和生活又不知在哪里。”[8]就這樣,帶著何處家園的一片茫然,方方小說里的女主人公都不計后果地開始了自己的追尋。
綜上所述,方方筆下女性悲劇的形成,并不是偶然的。既有漫長的封建社會殘留下來的男權對女性的壓抑與戕害,又有女性自身缺陷及依附心理的自我貶低,再加上當今商業大潮對社會與人性帶來的各種各樣的沖擊與誘惑,作為弱勢群體的女性受到傷害也是在所難免的。
振奮是悲劇人物在命運的巨石壓頂時依然保持自身人格尊嚴和精神自由的英雄氣概所引起的震撼和鼓舞,這是靈魂的凈化和升華。方方作品中的女性人物雖然都是小人物,但是她們對待困難的勇氣或是對自己心靈深處信念的堅守足以使我們為之動容,并從中獲得一些啟發。正如朱光潛所說:“悲劇始終滲透著深刻的命運感,然而從不畏縮和頹喪;它贊揚艱苦的努力和英勇的反抗。它恰恰在描繪人的渺小無力的同時,表現人的偉大和崇高。悲劇毫無疑問帶有悲觀和憂郁的色彩,然而它又以深刻的真理、壯麗的詩情和英雄的格調使我們深受鼓舞。”[9]
(一)向不公的命運反抗
方方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各異,但是在困難面前,她們都是勇敢的,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反抗。《何處家園》中的秋月生活在沒有溫暖的姑母家中,整日忍受姑母對她的冷嘲熱諷,為追求愛情自由和新的生活斷然拋棄了姑母與財產,選擇與男友宗子蕭私奔;《暗示》中的葉桑因為發現丈夫有了私情而憤然離家出走;《萬箭穿心》中的李寶莉眼睜睜地看到丈夫出軌的事實,她憤怒之下報了警,雖然這一舉動最終導致家破人亡,但是她仍然用自己的身軀撐起了全家人的生活,即使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她也依然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我們暫且不論這些女性采取的方式對不對,也不論她們最終有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至少在面對不公的命運時她們是反抗了的,她們沒有被生活中的苦難所嚇倒,而是迎難而上。就像前面所提到的女性需要的一間房,不管是為了有形的房還是無形的房,她們都為此努力了。
(二)堅守人格尊嚴和精神自由
方方筆下的女性人物不僅是敢于反抗的勇士,同時也是執著的堅守內心信念的智者。她們自尊,她們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向充滿污穢的世界妥協。她們擁有一份灑脫的寬容與氣度。在她們的眼中,孤獨與死亡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找不到自己心中理想的另一半,寧愿獨身一人與山水作伴,也決不向那些現實中的閑言碎語妥協。這是華蓉的人生觀、愛情觀,也是現代社會中很多高知女性共同的選擇。《有愛無愛都銘心刻骨》中的瑤琴為她所認為的真正的愛情守了整整十年,即使是后來和陳福民在一起的時候,心中的寄托依然是她的初戀情人楊景國。如果有人認為華蓉和瑤琴所代表的僅僅是年輕人的不懂事或是心中所崇尚的浪漫所致,那么,《落日》中高齡的丁太則是對這一懷疑最有力的回擊。她先是因為不堪忍受兒子的侮辱無奈地選擇了自殺,起死回生之后,得知兒孫們的惡行,再一次決絕地選擇了死亡,對她來說,尊嚴才是第一位的,在尊嚴受辱的情況下,死又有何所懼!
(三)靈魂的凈化和升華
總結前面的女性所遭受的生存困境,她們對困難的反抗也好,她們對內心信念的堅守也好,其實都源于她們對男性或是對社會對人性的失望,所以她們痛苦。但正是這種痛苦和失望幫助這些女性成熟和堅強起來。她們不斷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不僅僅是知識女性在尋找自己的精神家園,即使是城市底層的農村婦女也都沒有停止追尋的腳步。她們尋找精神家園,尋找安頓靈魂的歸宿,尋找至真至上的生存真諦。在這個尋找的過程中,她們歷經磨難,但她們也在不斷地走向成熟,她們的靈魂也得到不斷凈化和升華。關于愛情與婚姻悲劇的體會,不能不提到方方自己的婚姻與家庭,由于她與丈夫性格不合等原因,方方選擇了離婚。她自己也說:“一個女人,無論是選擇婚姻還是選擇獨身,都很好,關鍵是看她自己需要什么。”[10]這種觀點表現在作品當中就是女性在尋找愛情與婚姻時往往得不到最終的歸屬感,也正是由于作者自身的體驗,她強調女性要有獨立的性格和自由意識,在追求幸福的同時,更加注重自己的內心生活。
綜上所述,方方在整個創作過程中,始終對現代化進程下中國女性地生存境遇、命運悲劇進行著關注與深入地思考。她不僅寫出了女性悲劇的表象,同時也努力地揭示出了女性悲劇形成的種種原因。更難能可貴的是,在《何處家園》中,方方試圖尋找女性的精神家園,及女性究竟應該走向哪里。在筆者看來,她筆下的女性人物所尋找的精神家園歸根到底就是兩點:一,她們在尋找兩性和諧的組建,在她們看來,只有兩性互相理解,互相支撐,彼此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二,她們在尋找一種更合理的生存方式。只有她們能夠自由自主地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們才能獲得更合理的生存方式,才能找到內心的歸屬感,才能走向最終的精神家園。
由于社會本身的紛繁復雜與她自身的局限性,方方并沒有能夠為姐妹們指出一條出路,她筆下的女性或叛逆或出逃或沉淪,但始終逃脫不了悲劇的命運。如果僅僅是展現悲劇,引起人們的共鳴或憐憫,那么她的作品也就沒有多少意義了。方方的優秀在于她能夠透過庸俗生活的表象,提煉出凡俗人生背后所蘊藏的悲劇哲學,在超越庸常中提升人類精神,使人們在生的困頓中看到一絲光明。因為悲劇并非使人一味地沉溺于失敗之中,它的意義恰恰在于使我們更嚴肅地思考人生,更深刻地理解世界,從而使我們的精神變得更加自由和崇高。
注釋:
[1]葉朗:《美學原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49頁。
[2]契科夫:《契科夫文論》,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35頁。
[3]方方:《水隨天去》,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58頁。
[4]宋莊:《方方:不是一個乖巧的作家》,人民日報海外版,2007年11月2日,第7頁。
[5]康正果:《女權主義與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頁。
[6]方方:《叛逆的路能走多遠》,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第1頁。
[7]于東曄:《女性視域》,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176頁。
[8]謝有順:《2001中國最佳中短篇小說序》,遼寧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
[9]朱光潛:《悲劇心理學》,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261頁。
[10]盧歡:《假如我們保持一定距離》,長江商報,2007年12月27日,第39頁。
[1]方方.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M].北京:解放軍文藝出版社,2000.
[2]方方.樹樹皆秋色[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4.
[3]方方.萬箭穿心[J].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07,(5).
[4]方方.方方作品精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
[5]方方.祖父在父親心中[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
(周維 江蘇徐州 江蘇師范大學 22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