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英
談談文學翻譯中的化境
□吳志英
談到翻譯標準,人們自然會在腦海里浮現嚴復、馬建中、傅雷、錢鐘書、劉重德等中國譯家及泰特勒、紐馬克、奈達等西方譯家與他們所建立的翻譯標準說。本文選取錢鐘書先生的翻譯標準“化境說”做討論主要討論文學翻譯中的化境,旨在讓廣大讀者對錢先生以及他的“化境”說有更深的了解,能廣泛地運用“化境說”進行文學翻譯研究,達到提高文學翻譯水平的目的。
文學翻譯 化境 標準
關于翻譯的標準,清代翻譯家嚴復提出:優秀的譯文應該做到“信”“達”“雅”。即忠實于原文,筆譯流暢,文字雅典。自嚴復“信、達、雅”三字說問世以來,我國譯界對此問題的探討幾乎從未間斷過。大體上可分三類:一是主張繼承沿用“信、達、雅”標準,同時賦予它新的含義,如勞隴(1983)《“雅”義新釋》,周煦良(1982)《還是信、達、雅好》;二是主張揚棄譯界爭議最大的“雅”字,在“信”“達”的基礎上對嚴復的標準加以發展,給前人的理論注入新的內容,如:劉重德(1979)的“信、達、切”(信于內容,達如其分,切合風格),許淵沖(2003)“信、達、優”(“信”指“確”:正確、準確、明確;“達”指“三用”:通用、連用、慣用;“優”指“三勢”:發揚優勢、改變劣勢、爭取均勢。),海外學者思果的“信、達、貼”等;第三種主張是在對嚴復的“信、達、雅”全面剖析之后,用新的標準取而代之,如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陳西瀅的“神韻”說,傅雷的“神似”說,錢鐘書的“化境”說等。在上述譯論中,錢鐘書先生的“化境”說尤為引人注目,譯界對它的理解和評價也特別耐人尋味。
1964年,錢鐘書在《林紓的翻譯》中提出:“文學翻譯的最高理想可以說是‘化’。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轉變成另一國文字,既能不因語文習慣的差異而露出生硬牽強的痕跡,又能完全保存原作的風味,那就算得入于‘化境’。17世紀,一個英國人贊美這種造詣高的翻譯,稱之為為原作的‘投胎轉世’(the transmigration of souls),軀體換了一個,而精魂依然故我。換句話說,譯本對原作應該忠實得以至于讀起來不像譯本,因為作品在原文里決不會讀起來像翻譯出的東西。”
錢先生提出的“化”,是從《說文解字》的一段訓詁文字中引申出來的。《說文解字》(卷六)口部第二十六字:“囮,譯也。從‘口’‘化’聲。率鳥者系生鳥以來之,名曰‘囮’,讀若‘譌’。”南唐以來,“小學”家都申說“譯”就是“傳四夷及鳥獸之語”,好比“鳥媒”對“禽鳥”所施的引“誘”“譌”“訛”“化”和“囮”是同一個字。“譯”“誘”“媒”“訛”“化”這些一脈通連、彼此呼應的意義,組成了研究詩歌語言的人所謂的“虛涵數意”(manifold meaning),把翻譯能起的作用(“誘”)、難于避免的毛病(“訛”)、所向往的最高境界(“化”),一一透示出來了。顯而易見,錢先生提出的“化”,指的是翻譯“所向往的最高境界”。
文學翻譯是指將一種語言的文學類作品翻譯成另一種語言的行為。文學作品是用語言創造出來的,文學翻譯是要用另一種語言工具,把原作的藝術意境傳達出來,使讀者在讀譯文的時候能夠像品讀原著一樣從中受到啟發、獲得感動和美的感受。翻譯不應是單純技術性的語言外形變易,而是要求譯者深切體會原作者藝術創造的過程,進而在自己思想、情感、生活體驗中找到關于原作內容的最適合的印證。同時還必須運用適合于原作風格的文學語言,把原作的內容與形式正確無誤地再現出來。文學是語言的藝術,丟失了藝術的文學翻譯,也就失去了其自身。因此,當原作的語言被譯作別的語言重新表達時,即一種語言記錄經驗的方式被另一種語言記錄經驗的方式所替換的時候,其結果必然是一種力圖超越原作藝術魅力的藝術力的顯示。
“一個能寫作或自信能寫作的人從事文學翻譯,難保不像林紓那樣的手癢。他根據自己的寫作標準和企圖,要充當原作者的‘凈友’,自信有點鐵成金、以石攻玉或移橘為枳的義務和權利,把翻譯變成借體寄生的、東鱗西爪的寫作。”(錢鐘書《林紓的翻譯》)
在上述這段話中,錢鐘書指出作家在翻譯時常犯的錯誤,同時清楚地表明翻譯不是“借體寄生、東鱗西爪的寫作”。在西方翻譯史上,人們認為文學翻譯是和寫作等同的,忽視了翻譯的特點。另外,錢鐘書還詳細分析了翻譯作為藝術的特點,指出文學研究和文學翻譯不同的性質和研究焦點。
我們研究一部文學作品,事實上往往不能夠而且不需要一字一句都透徹了解。有些字、詞、句以至無關重要的章節,都可以不求甚解,寫得出頭頭是道的論文,完全不必聲明對某字、某句和某節缺乏了解,以表示自己特別誠實。翻譯可就不同,原作里沒有一個字可以滑溜過去,沒有一處困難躲閃得了。一部作品讀起來很順暢,到翻譯時可能會出現疑難,而這種疑難常常并非翻翻字典所能解決。
所以,要達到翻譯的“化境”,就意味著文學作品本身“形”的超越,即一件完美的文學翻譯作品,能讓讀者忘記其采用的語言形式。讀者欣賞“化境”的文學譯文,只會感覺到譯文與原文內在精神上的完全和諧,不辨彼此的融洽,而不會注意到譯文究竟選用了什么樣的字詞句,也不會注意到譯文之形與原文之形似與不似的問題。“化境”的翻譯,“把作品從一國文字轉變成另一國文字”,經歷了形式之變,又讓讀者不敢確定這是翻譯——它既像翻譯又像原作。說是原作,它又經過了文字的轉換;說是翻譯,它又“讀起來不像翻譯”:譯作與原作是水乳交融的。
為了使文學翻譯達到“化”的理想狀態,或“好的翻譯的標準”,譯者應該像錢鐘書一樣具有作家的睿智、學者的嚴肅和社會學家的淵博。翻譯者應該認清原作的存在、生命和精神,然后改變原作的外在形式以保存它的精髓。在理解階段,翻譯者必須把自己“融入”原文的語境,深刻領悟原文的語境意義,并超越時空界限,打破語言和文化的壁壘。譯者只有深刻體會原作者的藝術創造過程,把握原作的精神,才能把自己和原作者合而為一。在表達階段,譯者應該“化出”,用自己融入原文語境場后所領悟、感受到的一切來設置譯文的語境場,將原文化為最接近其語境意義的譯文,輸出傳遞給譯文讀者。在校對階段,譯者的“融入”和“化出”應是相輔相成的,能在原作者和譯文讀者之間穿梭。融入的時候,翻譯者像一個忠實的讀者,跟原作者產生共鳴,對原作亦步亦趨;“化出”的時候,翻譯者又要對讀者的理解能力和知識面十分熟悉,為滿足讀者的期望,抑制自己的藝術創作,才能譯出達到“化境”這樣理想狀態的譯本。
錢鐘書先生的“化境說”建立在其英漢翻譯的豐富實踐基礎之上,他本人在翻譯實踐上的巨大成就,不僅在很大程度上證明了“化境說”是“文學翻譯的最高理想”,同時也為其實踐性提供了最為有力的證據。在繼承和發揚中國傳統翻譯研究的基礎上,錢鐘書在新世紀給中國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并指出了發展方向和奮斗目標。
(本文為湖南省社科基金外語科研聯合項目:言外之意翻譯的關聯理論視角[12WLH48]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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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志英 北京 中國礦業大學文法學院 10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