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吻陽光

□文 / 老孫

山杏探監(jiān)，見二蛋怏怏不睬，她抹著眼淚說：“不就6年嗎？一眨眼，就挺過去了！”

二蛋是絞車司機，因精力不集中，過卷跑車，死傷了10人，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

“你是不是有啥憋屈事呀？”山杏問。二蛋是茶壺煮餃子，心里有，卻倒不出。吭哧了半晌，也沒說出咋回事。眼看探監(jiān)時間快到了，山杏對二蛋說：“家里不用你操心，過些日子，我?guī)е鴮殐涸賮砜茨悖　蹦┝耍皬亩道锾统鰩醉摷垼f給了山杏，嗑嗑巴巴地說：“寧可傾家蕩產(chǎn)，咱們也要打贏這個官司！”

山杏愣住了，意思說，好你個憨子，竟說些憨話，我咋沒聽懂呢？

“你看看那幾張紙，就知道我寫的是啥了？！”山杏掃了兩眼，麻溜揣進了兜里，惟恐獄警看見。

回到家里，山杏看了二蛋寫的訴狀，再對照判決書內(nèi)容，發(fā)現(xiàn)破綻，她火冒三丈，氣咻咻地說：“要不是絞車卸下保險裝置，說不定絞車過卷事故能避免呢！”

如今，生米做成了熟飯，胳膊擰不過大腿，就憑她這個農(nóng)家婦女，還能打贏這個官司？

過后，山杏在礦上附近，租了間房子住了下來。要想打贏官司，不能空口無憑，必須找到證據(jù)。正巧，接二蛋班的絞車司機，叫嘎子，跟山杏是同鄉(xiāng)。

她對嘎子說：“兄弟，你說句實話，二蛋應負多大責任？”

嘎子眼睛落在山杏身上，連打了幾個“唉”聲，不肯說出實情。他怕礦上知道，背不住打了飯碗。轉(zhuǎn)念一想，他微微地抬起頭，若說出事故真相，或許對二蛋有好處。很惋惜地說：“二蛋哥有責任，但不全是他的錯。礦上也應承擔責任，隨隨便便把絞車保險裝置給拆了，那還有不出事的！”說到這，他又打了“唉”聲，對山杏說：“嫂子，你先回去吧，礦長手眼通天，即使你有理，也不會有人替你說公道話的，何況咱們兩眼抹黑，誰也不認識。再說告贏了能咋的？”

山杏沒捏的了。但她想到二蛋寫的訴狀，所有猶豫像秋風掃落葉一樣。

一連半個月，山杏白天跑礦上，晚上整理材料。

這是個云遮月的晚上，還沒等山杏睡覺，忽聽“砰”的一聲，窗戶玻璃碎了，不知是誰缺八輩德，還是礦上有人使壞，逼她回家呀。

次日早晨，房東對山杏說：“你身單力薄，別再找了，依我看，還是回家吧！”

山杏是一棵樹吊死的手，犟得很，非要給二蛋出這口氣。

礦上的人，都這么說，二蛋違章作業(yè)，闖了多大的禍，死傷10人，經(jīng)濟損失也蠻大的，少說百八十萬，這罪還小嗎？判他十年八年都不算輕。

唉！都是絞車惹的禍。出事前，井下產(chǎn)煤多，頭頭嫌絞車速度慢，把所有保險裝置給拆了。二蛋知道這事，跟頭頭理論一番，那頭頭厲害得很，指著二蛋鼻子說：“你若不干，滾球！”

二蛋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次日，二蛋上夜班。按往常，跑尺的紅箭頭，指著停車位置。下半夜三四點鐘，正是人犯困的時候，是他迷糊，還是那絞車跟他過意不去，那跑尺卻不動彈，但滾筒還在轉(zhuǎn)。只聽他大喊一聲：“不好!”

“崩”的一聲，那鏈礦車飛流直下，一起不該發(fā)生的礦難發(fā)生了……二蛋頓時癱了。

當法官審問二蛋時：“你玩忽職守，違章作業(yè)，釀成重大傷亡事故，還有啥說的？”

二蛋嘴拗，吭哧半晌，才吐出這么幾個字：“不，不能全都怨我呀！”

“那怨誰？”

目光如劍，二蛋嚇得哆哆亂顫，他垂下了頭，一臉汗水。

山杏拍打著胸口，嘴里罵道：“二蛋，你好渾呀！長嘴做甚，跟他們理論呀！”

在那當口，放在誰身上，或許都是這樣。把責任都推在二蛋身上，顯然不盡合理。

山杏替二蛋申冤，礦頭頭一推六二五，擱誰都不干。山杏一紙訴狀，把礦上給告了。說事故的責任，礦領(lǐng)導也有份。

法院斷案憑證據(jù)，心細的山杏將證據(jù)遞了上去。

當?shù)胤ㄔ洪T衛(wèi)，看她衣服不整，以為是個瘋子，山杏多次被攆甚至被打。后來，山杏又來到監(jiān)獄探監(jiān)。二蛋知道她遭遇后，勸她說：“算了吧，咱們認了吧！”

“不行，人爭一口氣，縣里不給辦，我到市里、省里，甚至去北京，我就不信，陽光也會偏心眼？”

山杏找到了市安監(jiān)局，人家說：“你爺們犯法了，找我們沒用。”

山杏說：“事故報告是你們打的，結(jié)論是你們出的，我自然找你們。”

市安監(jiān)局新來的高局長，接待了山杏，并看了她寫的“訴狀”。

這起事故過去一年多了，重新審查事故報告，發(fā)現(xiàn)疑點多多，破綻多多。咋辦？矯正過來。高局長握著山杏的手，感情深重地說：“你做得對，給我們提了個醒，別叫事故報告蒙住我們的眼睛，到啥時都要堅持實事求是！”

法院改判了，二蛋自然減刑了！

不知二蛋從哪里找到這樣一張報紙，說拉拉屯有個叫山杏的婦女，替夫告狀……

二蛋推開窗子，燦燦的春陽，黏住他的眼睛，他抹著淚水說:“快了，還有兩年，我就能跟山杏團圓了！”

二蛋心想，這輩子不屈，娶了個好媳婦！

□責任編輯/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