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態安全的城市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

劉玉超 于一凡

產業遺存是指產業革命以后城市中建立起來的與生產活動相關的建筑物、構筑物、設施及附屬場地，通常包括工廠、市政設施、交通倉儲等類型[1]。2006年，《無錫建議》①《無錫建議》于2006年6月2日由國家文物局頒布，文件明確了在我國工業遺產的概念、工業遺產的保護內容、工業遺產目前所面臨的威脅以及保護工業遺產的途徑。的頒布標志著我國對城市工業遺產的保護邁出了實質性的步伐，近現代工業化發展歷程的遺跡作為歷史文化保護的對象得到了社會的廣泛關注。然而必須看到，當前產業用地再利用過程以土地經濟價值挖掘和產業升級轉型為核心訴求，再利用過程中的環境安全與生態效應未得到充分的重視。

1 環境安全是產業遺存再利用的首要前提

與其他類型建設用地相比，產業遺存用地的一大重要特征就是可能存在的潛在環境污染。根據我國2014年公布的首次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34.9%的工業廢棄地調查土壤點位存在污染物超標，29.4%的工業園區樣本土壤點位存在污染，而重污染企業用地及其周邊樣本土壤點位污染超標率更是高達36.3%②數據來源于2014年4月環保部頒布的首個全國土壤污染狀況調查公報,該調查是通過選取不同類型土壤取樣點的方式進行點位污染程度檢測。。對未經必要環境修復的污染場地進行盲目開發蘊含著巨大的環境風險。2004年，北京宋家莊地鐵站施工過程中3名工人因土壤釋放的有毒氣體引發急性中毒，事后地鐵站被迫改址；2006年，位于武漢某農藥廠原址上的開發施工過程中同樣發生工人中毒事件，后導致武漢市土地儲備中心收回該宗土地，并對開發商進行了賠償；2011年，上海浦東康橋某地區由于原址工業生產導致鉛污染物在土壤中長期積累致使部分兒童血鉛超標。以上種種環境安全事故均為前置生產活動遺留污染而使后續使用者健康受到危害的典型案例。

應該認識到，產業遺存地作為城市更新與轉型發展的重要空間資源，對場地的環境安全性開展監測與必要的修復評估是這類用地再開發的基本前提。然而，由于長期粗放式發展模式造成的公眾意識缺乏和尚未健全的場地治理技術，我國針對城市建設用地的環境評估的權威性和透明度不高，污染治理的責任難以履行，甚至存在刻意隱瞞的現象，為產業遺存的再利用埋下了安全隱患。

2 城市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

產業遺存的存在形式各異，危害的釋放形式多樣，污染殘留和對環境的影響周期等也各不相同，其中相當多污染物不易被察覺，若不及時加以處理，還可能會導致污染擴散，對周圍環境產生不利影響。為此，課題組嘗試從生態安全的視角對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進行評估。保障基本的生態安全是產業遺存再利用的前提，在此基礎上再利用的潛力主要指產業遺存的再利用對環境的改善、資源利用效率的提升等方面的作用，以及其自身客觀存在的區位經濟價值。因此，產業遺存再利用的潛力一方面取決于其現狀特征，另一方面也與其外部環境條件密不可分。

2.1 評估的技術路線

結合特定產業遺存的自身特征開展評估是評估體系構建的基本原則，也是實現評估目的的保障。作為再利用的前提，場地污染的程度和通過整治可能達到的效果是再開發的基本評價條件。污染情況嚴重、短期內難以恢復至安全范圍的產業遺存，無論其他價值高低均應避免列入近期再利用范疇。因此，對于任何一塊產業遺存再利用用地，首先應由經環保部門認可的第三方專業機構對場地展開污染實測。實測應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棄物污染環境防治法》（2004）基礎上，依據《污染場地土壤環境管理暫行辦法》（2011征求意見稿）、《展覽會用地土壤環境質量評價標準（暫行）HJ350-2007》、《污染場地風險評估技術導則》、《場地環境調查技術導則（HJ 25.4-2014）》③目前國內缺少權威的污染評估治理與治理引導的標準，《展覽會用地土壤環境質量評價標準（暫行）HJ350-2007》是我國首部針對產業遺存再利用的土壤環境質量的評價標準，也是桃浦工業區環境場地評估采用的標準，但該標準僅針對展覽會用地。2014年的7月，環保局出臺《污染場地風險評估技術導則》、《污染場地土壤修復技術導則》等技術導則對產業遺存進行污染評估與治理引導，然而仍缺少權威性，依照標準執行的案例匱乏。等技術要求進行。實測報告內容應涵蓋危害識別、暴露評估、毒性評估、土壤和地下水風險控制值的計算等內容。從規劃引導的結果來看，產業遺存由此分為近期可再利用與近期不宜再利用兩種類型。對于近期可再利用產業遺存，結合自身條件與外部環境雙重評價，得出再利用的潛力值，作為再利用時序與功能的判定依據。對于近期不宜再利用產業遺存，則通過緩沖保護措施，降低其不利影響，通過污染物的清理或土壤的自我修復，待其污染程度符合要求后納入近期可再利用產業遺存范疇（圖1）。

2.2 評估的范圍和內容

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工作分別針對宏觀地區層面和微觀地塊層面展開：其一，城市或片區層面產業遺存的綜合分析比較，便于宏觀地掌握較大范圍內污染場地的規模、分布與和程度，作為城市（或區）確定開發時序、明確開發目標、制定開發策略的依據；其二，針對具體產業遺存地塊展開評估，明確目標地塊是否存在環境污染風險和對周邊的影響，進而為規劃管理部門對產業遺存地塊的再開發提出規劃活動限制與規劃設計引導。

具體而言，不同層面的評估內容又都包含基地外部環境條件與地塊自身特征兩方面內容：

圖1 城市產業遺存潛力評估技術路線

（1）基地外部條件：包括對產業遺存所處片區等級與主導功能、宏觀生態環境條件等內容的評估。外部環境資源豐富、交通條件優良的產業遺存具有更高的商業價值和開發潛力。

（2）地塊自身特征：包括對場地污染殘留水平、危害程度、治理難度、用地規模、對周邊用地影響等要素的分析和評價。對于環境污染水平高、危害大、治理難度高的產業遺存地塊，須在場地修復完成并得到有關部門審核通過后方可投入使用。對于污染程度低、便于修復清除的地塊，可在原控制性詳細規劃的開發用途和強度基礎上附加開發限制，進行有條件地使用；也可采取場地修復措施，通過環境評估后依照原先的規劃條件實施再開發。

本課題在參考《展覽會用地土壤環境質量評價標準（暫行）HJ350-2007》、《污染場地風險評估技術導則》、《場地環境調查技術導則（HJ 25.4-2014）》等相關技術標準的基礎上，結合產業遺存地塊特征，選取了場地污染程度、原建筑物用途與污染性、修復時間、對周邊用地干擾、產業遺存規模、文化價值6個評估要素作為主要評估參數，附加選取距地鐵站距離、距公園綠地距離、距河流水系距離等3個外部環境方面要素以體現評估對象的再開發價值。

2.3 評估模型與評估準則

2.3.1 評估模型

（1）建立評估模型

本課題采用因子加權疊加算法，附設疊加污染系數因子。基于環境污染對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的決定性作用，當污染程度超過一定水平，評估結果即顯示短期內不適宜再利用的結論。鑒于污染程度評估是一項專業性較強的內容，從便于實施規劃引導的角度出發，將污染系數因子與污染程度評估報告中的修復周期關聯設置：當污染修復時間大于或等于5年，污染系數因子取值為0，反之則為1。

研究借用層次分析法（AHP）輔助分析軟件，通過構建兩兩重要程度矩陣，得出9個評估因子權重分別為：場地污染程度（0.24）、原建筑物用途與污染風險（0.18）、修復時間（0.19）、對周邊用地的干擾（0.10）、產業遺存規模（0.07）、歷史文化價值（0.08）、距地鐵站距離（0.06）、距河流水系距離（0.04）、距公共綠地距離（0.04），一致性檢驗小于0.1，滿足檢驗要求（表1）。

（3）指標歸一化

一般分越大越優指標的歸一化與越小越優指標的歸一化，對于越大越優指標而言其取值公式為：

表1 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因子表

Rjmax為第j個單項評估因子實際值中的最大值，

Rjmin為實際值中的最小值。

將最終利用自然間斷點法將疊加結果分成四類：近期不宜再利用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一般，再利用潛力較高，再利用潛力很高，得到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結果專題圖層。

2.3.2 擬定評估準則

（1）場地污染程度：對當前產業遺存地土壤污染程度綜合評判，基本無污染得分為1，存在污染但未達嚴重程度得分為0.6，污染較嚴重得分為0.3。數據獲得可結合待利用項目的環境場地評估報告，由于可參考的相應技術標準匱乏，本課題目前依據《展覽會用地土壤環境質量評價標準（暫行）HJ350-2007》作為技術準則，未來有待優化與完善。

（2）原建筑物用途與污染風險：基于對前置工業生產或產業類型的判斷。舊有生產原料及產品基本不存在污染風險，可直接利用得分為1，經治理后可以利用得分為0.6，不建議直接再利用得分為0.3。

（3）修復時間：結合污染程度評估報告，判斷產業遺存修復所需時間。評估標準建議劃分為小于1年、1—3年、3—5年3個周期，對應1、0.6、0.3三個層級。當污染程度的修復時間超過5年，評估對象劃入近期不宜再利用范疇。

（4）對周邊用地的干擾：通過實地考察和對污染傳播方式的分析，判斷產業遺存與周邊用地關系，如產業遺存自身為污染企業且周邊居住人口較多則再利用潛力較大，評估標準可以劃分為：較強干擾、一定干擾、無干擾3類，對應1、0.6、0.3三個層級。

（5）產業遺存規模：產業遺存面積是指每個評估地塊中產業遺存占地面積的大小，具體不設等級，可參照評估方法中指標越大越優型指標，在評估過程中予以歸一化。

（6）歷史文化價值：經過現場踏勘和檔案查詢確定產業遺存地范圍內的建筑物或構筑物是否有較高歷史價值，有較高價值產業遺產的為1分，一般價值為0.5分，無特殊歷史文化價值不得分。

（7）軌道交通站點影響：對應距軌道交通站點的距離，參照評估方法中越小越優型指標。距離軌道交通站點越近越優，超過1 000m則取值為0。

（8）河流水系的影響：對應距河流水系的距離，參照評估方法中越小越優型指標。距離越近越優，超過500m則取值為0。

（9）公共綠地的影響：對應距公共綠地的距離，參照評估方法中越小越優型指標。越近越優，超過500m則取值為0。

3 上海市桃浦工業區再利用的潛力評估

基于前文對評估方法與評估標準的設定，本文嘗試對桃浦工業園區內產業遺存地塊開展探索性再利用潛力分析。

表2 桃浦工業區各地塊再利用潛力評估要素歸一值統計

3.1 基地概況

桃浦工業區位于上海中心城西北部的桃浦鎮境內，是具有40多年歷史的老工業基地，曾為上海的經濟發展做出過重要的貢獻，然而隨著生態環境要求的不斷提高，長期以粗放式發展為主的桃浦工業區成為了上海“3大嚴重污染區”之一④寶鋼吳淞、浦東高橋、普陀桃浦并稱上海三大傳統重污染工業板塊。。自2003年起，桃浦針對污染源調查篩選出污染嚴重的企業，同時完善污水廠處理工藝和市政雨污水管網建設，推進企業清潔生產和固體廢物的綜合利用。在2009年啟動建設生產性服務業功能區，推進產業集聚，完善配套功能，修編地區控規。未來桃浦確立了形成功能業態、空間形態和環境生態“三態合一”的一級發展目標，著力打造“工作—生活—休閑—學習”融為一體的新型城區⑤2013年9月17日，民革市委與普陀區政協聯合主辦2013年“蘇州河論壇”，論壇以“桃浦地區轉型發展：目標與路徑”為主題。。

本次研究范圍位于三區交界處，外環、南何支線、滬寧鐵路、滬嘉高速包圍的范圍內，研究基地內涉及的前置產業包括化工、醫藥、輕工等門類，總面積約4.2km2（圖2）。

3.2 各地塊評估與分析

研究首先基于現狀用地對各個地塊進行編號，每個編號作為一個評估單元有其對應的場地污染程度、原建筑物用途與污染性、修復時間、對周邊用地干擾等屬性。在單個因子評估過程中，以地塊的幾何中心代表該地塊進行賦值和單項因子得分計算（圖3）。

地塊污染程度的評估指標主要參考2011年《桃浦化工區環境場地評估報告》（AECOM）獲得，結果顯示地塊2與地塊25現狀污染較為嚴重，場地污染預估修復時間均在5年以上，因此其污染評估系數為0，即近期不適宜開發。可通過先期污染治理、綠化覆蓋或相應的防護措施予以先行控制，短期內并不適宜改造為其他用途。

具體而言，25號地塊原為上海燃料化工八廠，其內部污染物超標1 000倍以上，目前已經實現了拆遷控制，做到了與周邊地段的隔離。而2號地塊原為上海金鹿化工有限公司，其內部污染物超標500倍以上⑥污染程度評估數據主要參考2011年AECOM做的《桃浦化工區環境場地評估報告》中的污染程度和修復時間兩方面評估結論。，且并未做安全防護措施，存在安全隱患（圖4，圖5）。

在污染程度評估基礎上，對影響地塊再利用潛力的其他因子進行歸一化處理與疊加分析。因子賦值方法分為兩類，一類是在相關資料與現狀調研基礎上的主觀分級賦值，如場地污染程度（圖5）、原建筑物用途與污染性、修復時間因子，這類因子主要根據《桃浦化工區環境場地評估報告》與前置工業類型綜合賦值。第二類是結合評估因子的正逆向關系進行歸一化賦值，如地鐵口、河流水系、公園綠地三個外部影響因子，這類因子歸一化原理采用評估模型中的歸一化公式，通過ArcGIS的模糊分類工具實現⑦首先通過歐氏距離工具生成因子的連續距離柵格，然后利用模糊分類工具進行影響因子的影響范圍設置。該方法將屬性值大小按模糊線性分類原理轉化成0-1之間的隸屬度值。。各要素歸一化后的最終結果如表2和圖6。

3.3 地塊再利用時序引導

將污染程度屬性與再利用潛力評估結果構建評估矩陣，可以得出在適宜開發范圍內的四種地塊類型（圖7）。右下象限為再利用潛力較高同時污染程度較低的地塊，應該作為重點地塊，優先開發，左下和右上象限則分別為污染程度與再利用潛力均較低和污染程度與再利用潛力均較高的產業遺存，可根據需要作為二期開發地塊，而左上象限為污染程度較重且再利用潛力一般的地塊，可作為發展用地建議最后開發。

在上文產業遺存再利用時序引導矩陣的基礎上，通過對地塊污染程度分布圖與再利用潛力評估結果圖進行疊合，由此得出基于生態風險與潛能綜合考量的再利用時序的空間分布（圖8）。

4 結語

城市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評估是產業遺存進入再利用前的預評估。本課題建立的評估模型，首先通過污染程度判斷產業遺存是否適宜近期投入再利用，繼而開展多影響要素的疊加分析。影響要素的選擇突出生態環境因子在產業遺存再利用潛力中的比重，依照可量化、可操作的原則盡量簡化評估因子，旨在將評估結果引入產業遺存再利用的實際操作層面，為產業遺存科學有序的開發提供決策依據。

由于產業遺存的污染程度評估本身是一項專業性很強的工作，國內相關評估方法和技術標準尚不健全，本課題在評估參數的確定、相應數據的獲取等方面還存在難點。作為階段性研究成果，研究者一方面希望能夠引起相關部門、研究人員對產業遺存再利用過程中環境的問題充分關注，另一方面也將在不斷完善工作方法、深化交叉學科研究的基礎上繼續深化和完善本課題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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